野火春风斗古城-第4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装着醉枣,过年的时候就给你们拿出来的。”张小山毫不客气,大把儿抓了半背包,往肩上一挎说:“膘子,走!让队长跟咱们这女房东……”金环眼睛一瞪:“你胡说什么?”张小山改口说:“让你们谈谈工作。”金环啐他一口:“你撅什么屁股拉什么屎、吐什么唾沫撒什么谎我都知道。耍贫嘴,小心我拧下你的耳朵来!”张小山吓的连呼“不敢!不敢!”捂着耳朵同膘子走了。
屋里剩下梁队长和金环了,金环等着他谈工作,老梁又想着先说点别的。两人一时无话,呆呆地楞起来。一分钟后,老梁不无抱怨地说:“你这个人哪,对人好不平等呵!对他们那样热情,对我就是这般冷淡。”
金环撇了撇嘴:“狭隘死咧。我对他们好,大处说是为了咱们党的事业;小处说是为谁工作方便,哪头炕热都不知道?
亏你还当领导干部哩!”
梁队长张了张嘴,没法回答。楞了一会儿咧着大嘴笑了。
金环恨轻爱重地瞪了他一眼,下得炕去,从温罐里打了一盆洗脚水,放在老梁跟前:
“有什么事,你就吩咐吧!”
“俺们武工队这次奉命出山,任务是:在省城脚下,打击敌人,配合山区反‘扫荡’。请你快到城里给杨晓冬政委送个信,要他给我们出个主意。要是他还没回来,你要到车站上侦查一番,着重看看警务段的情况,听说这是一股既麻痹又没战斗力的武装。”金环听罢,感到这是件迫不及待的大事,催梁队长赶快写信,她要黎明之前出发。老梁刚擦完脚,金环把纸在桌上铺好,掏出自己的钢笔递给他。老梁笑了笑:“我这把刷子扶不好,请你这念过洋书的圣人代劳吧!”金环说:“不行,这是大事,一定要你的亲笔。”梁队长听着有理(他听她说什么话都觉着有理),只好提笔边想边写。金环听到远处鸡声,忙着洗脸梳头换衣服,把一切料理停当的时候,老梁才写好那封信。
金环打了个小包袱,装满两瓶枣酒,把密信裹在瓶塞里,这当儿小离儿醒了,见到妈妈穿着那身银灰色新衣服,头上脚下打扮得象走亲一样,她说:“阿妈,又进城去呀!”金环安顿她说:“乖孩子,起床后跟梁叔叔到队部里玩去。妈天黑准赶回来。”
金环离开家,走出七里路,天色青悠悠的,大地从朦胧中苏醒了。迎面村庄叫李家屯,围村栽满果树,阳春三月,正是沙果秋梨开花的季节,粉白花簇,开满枝头,一抹烟霭,一脉香味,整个村庄象被鲜花裹住一样。金环嗅着花香步入果园,由于她的粉白脸庞和银灰衣服,在她披花拂芯快步前进的时候,只能看到花枝颤动,是人是花都分辨不出来了。她在园中走着,一时触景生情,心中颇为喜悦,喜悦自己负了千斤重担的使命;喜悦全体武工队员眼巴巴等候她的消息;喜悦一个共产党员,在无限美好的晨光时刻,象古书里的侠客一样,孤身一人,大摇大摆向着敌人占据的省城闯关越界。这种豪迈之情激动着她挺身走出果园,迈上通往省城的公路。
早八点,金环抵达距城十里的外封沟,这道关口过的还容易,他们简单地看了看她的居住证,就对她放行了。她心里说:狗日的们,有眼无珠呵!
内市沟挖的又深又宽,路口筑着堡垒群,堡垒背后,一边是飞机场,一边是伪军兵营,再靠后能看见突兀高大的城市建筑,静一下,还可听到一股由城里传来的嘈杂音响。沟口的栅栏斜开一扇,行人一列前进,依次接受搜查。金环和往日一样,对搜查并不害怕,觉着敌人搜查越紧,越证明他们是兵力空虚、内心胆怯,她只担心丧失了时间来不及同小妹见面,当日赶不回千里堤。
金环前面被检查的行人中,头一个是吃官面混洋饭的,他念叨了几句什么就放行了。第二个是挑筐担货的受苦人,因为回答的不好,挨了伪军一顿臭打。依次就轮到她了。
“证明书!”持枪的伪军细着眼睛问。
金环掏出证件递过去。
伪军看了看说:“进城干啥去?”
“倒腾个小生意。”
“包袱里是啥玩意?”
金环耐着性子解开包袱。
“瓶子里装的什么?”
“给人家送的两瓶枣儿酒。”
“带酒犯私!”伪军夺过酒瓶去。
“两小瓶酒还犯私?”
“一盅酒也不行。”伪军把瓶捏的紧紧的。
“那好,”金环压住火说,“你们看我身上还有犯私的东西没有?”
伪军扭嘴摆头,表示她可以通行了。猛然间,金环上前一步,劈手夺回酒瓶,伪军赶来相夺时,金环双手高举,用力相磕,砰的一声,酒瓶打个粉碎。
“犯私的东西,谁也不能要。”金环说着把那有密信的瓶塞握在手里。伪军们惊怔的时候,她提起包裹就走,刚走了几步,忽听楼顶上有人喊:
“那个娘们太野刁,别放她走!”
金环返身抬头一看,说话的人从楼窗里探出半截身子,他穿着泥黄色军装,带一副白边绿眼镜。金环估计是个小伪军官,便将包袱放下停住了。搜查她的伪军气呼呼地赶过来,抢过她的包袱,喝斥着要她上楼回话。金环这时旁的倒不在乎,最担心瓶塞里那封密信。在炮楼上下的众伪军注视下,她不敢表示任何不安,紧握瓶塞跟随伪军上了楼。楼梯狭窄,伪军带路前行,在楼梯拐弯处,她见身后无人,急忙抽出那封密信,放在嘴里,伸了伸脖子咽下去了。
楼上摆着一套沙发,四把短凳,方桌上放着电话,墙壁上挂一张烟熏变色的地图。看来象个办公室。绿眼镜自称是市沟防哨的指挥官。他趾高气扬地说:
“你一早从东边来,一定是给八路探信的。”
金环说:“清早这么多人从东边来,都是给八路军探信的?
随便你咋说吧,反正舌头在你嘴里长着哩。”
绿眼镜见头一句话失败了,他接着说:“人家都老老实实的接受检查,你……”
金环不等他说完便反问:“我不接受检查,到楼上干什么来了?”
绿眼镜高声说:“你接受检查为啥耍野蛮?”
金环说:“你的弟兄随便抢人家的东西嘛,泥人还有个土性子哩!”
绿眼镜拍桌子:“抗拒检查,扣你三天三夜!”
“你扣下更好,又有饭吃,又省住店。”
绿眼镜听完这句话倒笑了,“好伶俐的口齿呵,真象枪子一样。”他背过脸去同伪军们吐吃了几句什么。一个伪军赖着脸皮说:“小娘们,给你个便宜,只要你陪俺们打几圈牌,就放你过去。”
金环看了看户外的天色,仔细研究了这几个伪军的身份,心上打定主意,不紧不慢地说:“打牌倒是个消遣事儿。”伪军们认为她同意了,打着哈哈凑趣说:“就是为了消遣消遣呀。”金环眼睛一瞪:“可惜我没时间。”说着走到办公桌前,伸手抄起电话,伪军正要阻止,就见金环对着话筒说:“接五百五十号。”五百五十号是军用电话,绿眼镜直着眼睛,看打电话人要干什么。金环不理他们,说:“接特别高级警察班。”绿眼镜说:“等一下,你要特高班找谁?”金环说:“我想找找韩翻译官。”韩翻译官是敌伪中任人皆知的,绿眼镜有些犹豫了,他问:“你们是什么关系?”金环说:“什么关系也谈不上,我请他捎个信转告有关方面,说你们留我在这里打牌,上午十点以前去不了啦。”
防哨指挥官知道,在千头万绪的省城关系中,说不定谁和哪方面有联系。这个女人的态度从始至终是强硬的,直接能跟特高班通电话,她的背景必然十分不简单。他慌了,向伙伴使了个眼色,诡称有件要事,溜边躲开了。伪军们都是老手,打官腔调停说:“韩翻译官和俺们长官有交情,没说的,没说的。”金环说:“指挥官儿的牌还打不打?”伪军们齐声说:
“打牌的事儿以后再说,你有事情请先忙吧。”
金环听罢气也不哼,闯闯就要下楼,检查她的伪军说:“带上你的包袱。”金环回身说:“你们从什么地方拿的,给我放到什么地方去!”两个伪军无奈,提着包袱送她下楼。到大路口将包袱交给金环,金环接过包袱白着眼色说:“牵着不走打着走,天生的不吃好粮食的东西!”伪军惭笑着直点头。
金环沿着公路,跨过电灯公司走到新水闸。这里过往行人,又被一群伪警察拦阻,不知搜查什么。她怕再发生什么意外,决意绕过新水闸先回家看看,然后写封信把银环叫出城来。
二
银环拆开信,从清秀熟练的笔迹中,知道是姐姐写的。她很佩服姐姐的天资,她只读过半年中学,数学曾不及格,语文在全班考第一。她写的《忆母亲》、《少女日记》等文章,都在报纸刊物上发表过。
姐姐信里说有紧要事情,邀她到南门外护城河畔六棵柳树跟前会面。按照杨晓冬临走的指示,她应该深居简出不同外界接触,为这个原因,高自萍的几次邀请都被她拒绝了。但现在来信的是姐姐,又有紧要事,经过考虑,认为不能不见,她向院方请了半天假。
她洗罢手脸,穿好衣服,去同姐姐会面。刚出唐林街不远,恰好与高自萍走了个碰头。她心里想:“这比说书还巧,为什么总是出门就遇见他呢!”
高自萍已换上了春装,上着雨过天晴色的毛料制服,下穿深咖啡色的绒裤,头发油光发亮,象个家道殷实的阔公子,也象个有天资而又不大喜欢读书的洋学生。他看到银环脸上有问号,心里说:奇怪吗,姑娘?我每天围着医院附近走三趟,还少了碰上你。他笑吟吟地走到跟前问银环干什么去,她回答说没事,他就邀她进入附近一家元宵铺,到里间方桌前,让银环坐上首,他打横坐下边。
“你不是喜欢吃酱牛肉吗?我去买,这里有带芝麻的烧饼。”
虽经银环再三拒绝,他还是外出买了酱牛肉和老烧酒。把东西放在桌上,他把掌柜的喊过来:“给我们煮二十个元宵,白糖的、豆沙的、枣泥的、核桃仁拌青丝的各来五个,分四碗盛,宽宽的汤。”
银环怕耽搁时间,说:“随便来两碗算啦,也别要这么多花样。”
高自萍说:“既花钱嘛,为什么不排场排场?我这个人,不买是不买,买什么都要讲究的。掌柜的,告诉你,送完元宵后,几时叫你算账,再进来。”呷了两口白酒,他说:“我找你是谈重要情报,为什么老强调不接头呢?”经过银环解释,他继续说:“这几天的情况可蝎虎啦,日本军带了全部伪治安军去山地‘讨伐’。由关敬陶团长留守。根据可靠消息,日本部队已经深入边区,在各个大的村庄,一律架电线,安据点,在眺山口还安了电灯,看来这是要长期‘扫荡’呀!”“是这样的?那杨同志他们……”她说了半截,感到失口。
一阵复杂的感情绞乱她的心,她沉默了。
高自萍的独特聪明,就表现在他对这类问题善于察言观色。从银环的半句话里,他知道杨晓冬已经回了根据地,对于银环的震惊,倒有掩饰不住的高兴。他劝银环说:“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嘛,咱们那么多的部队,怕什么!”他的小眼翻了几翻。“不过,这一‘扫荡’,老杨不好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