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春风斗古城-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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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系,没有关系嘛,咱们那么多的部队,怕什么!”他的小眼翻了几翻。“不过,这一‘扫荡’,老杨不好回来啦,我敢肯定,他不会回来啦。”
银环急着问他什么原因。他连肉带酒吞了一大口,带着分析的语气:“你想,老杨是个重要干部,他既到军区,必然跟领导机关打游击。而敌人每次‘扫荡’总得几个月,几个月变化多大呀!自然罗,从我们的愿望上,都盼他早些回来,可战争总是战争呀!……喂!我说,你这掌柜的是怎么回事?不是告诉你算账的时候再进来吗?”喝退腰缠围裙前来照应的元宵商人,他楞了许久,意味深长地说:“庞炳勋带着整个集团军投降了,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单是咱们这方面招架,我看,论持久战上说的那个相持阶段会延长呢,……”
银环听了他的话,心里非常痛苦,用筷子来回拨拉着碗里的江米团团,一个也没吃,因为在她嗓眼里噎着个跟元宵同样的东西。
“你说的这个情况很重要,我要马上把它送出去!”她心里激动、难过,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很想离开他,跟姐姐会面谈谈这些情况。
“慢一点,何必这么着急,我还有事,你坐下。”他拦住她,心里已经别有企图。
“什么事,快说吧!”
“好!”高自萍镇静着出了口气,作好思想准备,他把欲望难填的小眼睛连眨几眨,最后表现出一不作二不休的神情。“我喝了两盅酒,可能要说醉话,假如酒后无德,须请你原谅。
但是一般说来,酒后是会吐真言的。”
“我这个人,政治上是比你脆弱,可我的这颗火热的心经常对谁跳动,你还不明白?让我接着上次行宫会面的话头说:
你原先对我很好,自从他来内线后,你对我的关系变啦……”
她怕他说出最难听的,打断他的话:“这都是你的神经质,过于多心。其实我对你,还不是跟从前一样。”
“那么,你还承认咱们两人的关系?”他的小核桃眼里射出希望的光辉。
“咱们的关系,是革命同志的关系。”
“你同姓杨的呢?”
“当然也是一样!”
“骗人!我有眼睛,别当我是瞎子。”他感到语气过重了,转换了温和的口吻说:“反正老杨是肯定不回来了。在我这方面完全愿意恢复,假如你也有同样的愿望……”他哆嗦着伸出手来,象是要同她握手。
“小高,你喝醉啦!”
“喝醉?告诉你,我清醒得很。说良心话,自从咱们一块工作以来,我即把咱们两人的命运安排在一起,我考虑什么问题,从没有把你抛开过。为了这种关系,我竭力让你避开叔父,不让他了解我们的情况。想不到中途来了个官大的首长,你的态度越来越加暧昧。现在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时候,是死是活都要说个明白。我们不能光是一般的同志,要就是同志加亲人,要就是命中注定的对头冤家。”
“小高!你这话是存心欺侮人,……我走,喂,掌柜的,你算账来。”她的眼里噙着两颗泪花,用高亢的声音呼喊,掌柜的闻声赶来算账。她乘此机会离开了元宵铺。
高自萍把饭钱摔给元宵商人,走出门来望着银环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我应该检讨,今天未免说的太露骨了。对方也有责任,她对人实在寡情。”……
银环沿着顺城街朝城外走,一时头晕心悸,眼花缭乱,看什么东西都模模糊糊的。她生怕被车辆撞倒,便躲开大路低头向前走,不知不觉出了小南门,一直走到护城河畔,要不是戏水的鸭子在河边搧着翅膀呱呱叫唤,她或许真要走到水里去。
她忘记到这里是来干什么,四肢无力地倚在河边柳树上,盯着已经解冻的河水出神。一会儿。她喃喃自语地说:“他真个留在根据地不回来吗?……不会,不会的!他跋山涉水,出生入死,对党是多么忠诚呵!但为什么老是那么严肃呢?……”她瞧着轻流不息的河水,深深吸了一口气,头脑清楚些了。
“你这个家伙,欺侮我老实。拿我的小软儿啦,我要向组织上反映你!……”
“谁拿你的小软?”随着话声,有人在她肩膀上拍了一掌。银环打了个寒噤,赶紧回过头来:“哎哟喂!真吓死人!是你呀,姐姐!你……”她想说“你怎么来了?”话到嘴边,才想起姐姐是特来会她的。
金环责备她说:“你这个丫头,真叫人上火,左等右等都不来,嘴里还胡念八卦的,到底是为什么呀!”
银环估计姐姐听到她刚才的话,红着脸站起来,沉默了会儿,领姐姐傍依河沿往西走,从公园围墙缺口处穿过,踱到倾斜的河坡。这儿是杨晓冬母子年前会面的地方。那时节朝阳的树木刚露青皮,现在榆叶梅的蓇朵已咧开红嘴,对于这些诱人的花草,银环象没望见一样。她想起元宵铺里那件不愉快的事,想瞒着,瞒了姐姐还向谁倾吐呢?想直说,又没有勇气,嘀咕了半天还是要说,她绕了个很大的圈子:
“姐姐,做个女人难着哩!”
“有啥难的,这个世道男女还不是一样!”
妹妹象没听见姐姐的话,她继续说:“特别是当个青年女子,在都市里边工作真是多方为难……”她想起受到的委屈,眼里饱含了泪水。
姐姐平常总嫌妹妹懦弱温情,该说的不说,该办的不办,叫她急的嗓子眼直痒痒。现在看到她的委屈可怜的样儿,并不十分同情她,她觉得妹妹性格里缺点东西,她想拿出自己的来影响她。
“妹妹!你要坚强硬朗点。豁出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谁不是一个人呢!你认为在都市里边活动难,难道在外边活动就好一点吗?不哇!就拿姐姐出入封锁沟说吧……”她把今天掉酒瓶打电话的事说了一遍。
妹妹对姐姐从来是敬服的。姐姐虽然只比妹妹大五岁,但她在三口之家中,早已承担了主妇的劳动,对于小妹还扮演着母亲的角色。生活上她拉扯小妹长大成人,政治上引导小妹走上革命道路,连她父亲在内对金环都是既敬且怕的。可是,现在姐姐这番现身说法的话,并没有怎样打动银环的心,因为她的问题不是害怕敌人,而是如何处理自己的事。现在她认为这个问题还是干脆放下好,便说:
“你的本领,我哪能比!这以后慢慢跟着学吧!姐姐写信叫我出来有什么要紧事呢?”
金环用困惑不解的眼色盯着她,楞了一会儿,她似乎看懂了妹妹的心,立刻透出谴责的表情,嘴唇撇了撇,她把拱到嗓子眼的话又咽回去了,她长出了一口气说:
“我的合法条件差,给杨政委的信被我吃了。调查敌情,又没把握,才写信找你出来。看你小小人儿,蔫头蔫脑的,情绪倒满多呢!”
关于自己的心事,任凭姐姐批评,银环已经无意和她争辩了。按照姐姐提的几个要点,她想先去车站走一遭试试看。离开姐姐后,她满怀心事地想:“既是整个武工队能出来,他们不是一样吗?也许比不了,人家是武工队呀!不!也许这早晚儿,老杨他们已经回到西下洼了呢!”
银环刚到西关横街,汽笛拉出长声,火车到站了,前进的路被火车挡阻了。她又走了一段路程,只好停住脚步,耐心等着列车开走。时间不大,她望见成群旅客们争先恐后拥上天桥,咚咚的脚步响声震的人心里发烦。银环嫌响声嘈杂,又不愿跟旅客碰面,躲开下天桥的大道,转身退回横街,没有走多远,听到远处有人喊她的名字。她估计是耳鸣上火听错了,这里不会有人招呼她,这个念头没完,又听到后边继续喊叫,她情不自禁地扭回头,发见不远处有两位风尘仆仆、步履踉跄的旅客,向她招手走来。她站住脚步,等他们走近了,仔细一瞧,呵呀!真是两个从天上掉下来的人。他们正是杨晓冬和韩燕来。
没作任何停留,银环领他们奔向公园马路。路上她说明了武工队派她姐姐来的意图。
杨晓冬知道梁队长携带武工队进入郊区,心里开了一朵花,有了这股力量,他感到事情好办了。但他不同意武工队攻打警务段。他派韩燕来先回家,了解了解西下洼周围的情况,如果没啥问题,在黄昏之前要燕来到公园接他。抓紧这个机会,他要亲自会见金环,说明他对袭击敌人的意见。
在漫河坡前杨晓冬见到了金环,稍稍寒暄了几句他就说:“我们抓紧时间谈谈,我的意见:侦查敌情暂时停止,攻打车站也先作罢论。咱们有钢使在刀刃上,咱们既然手里有刀子,总得把敌人割痛一点,你马上回去,把我这个意见告诉梁队长,必要时,我和他见面谈谈……”
金环听了杨晓冬的种种理由,表示完全同意地说:“这样很好,我告诉老梁,叫他进来一下吧。”
杨晓冬说:“老梁能进来吗?”
金环说:“从和八里庄有了关系,凑合着能混进封锁沟来。”说罢她就同杨晓冬和妹妹告辞了。
现在剩下杨晓冬和银环他们两个了。她向他谈了伪治安军进入眺山,城防空虚以及司令部指挥权由关敬陶代理的情况。杨晓冬满意这些消息,根据这些,联系到梁队长的力量。联系到军区首长说过的:争取关敬陶要创造条件不能单凭教育的话。他心里埋伏了一个大胆的尝试。为了把情况弄确凿,他问银环这些消息是从哪里来的。银环迟疑了一下,想起高自萍对她和杨晓冬的态度,感到再沉默下去,不但使小高犯错误,自己也要犯错误。于是除了说情报是小高提供的外,她终于鼓起勇气把高自萍谈的根据地变质,相持阶段延长,以及杨晓冬不能回来等都一一汇报了。
她说:“我认为,高自萍不光意识不好,政治情绪也比较低落;我第一个建议,是把他调出去,如果认为他有上层关系不便离开,我建议换一位同志同他联系,我可要回避他啦!”
杨晓冬意味深长地说:“你的看法有道理,这次进山讨论干部的时候,决定调小高到根据地学习。肖部长叫二处给咱们派个政治上强的同志跟高参议联系。但在此之前,你还得同小高接头,不光是传达工作,更重要的是加强对他的教育。……”眼前不远摆设着烟酒摊,那里也有卖烧饼肉肠的小贩,杨晓冬冲着小贩连连投了两眼,他不说了。
银环看到他的神情,问道:“你吃过中午饭没有?”
杨晓冬答道:“要吃过中午饭那敢情好,我连早饭都没吃呢!”
银环听罢就奔向小贩去买东西。
杨晓冬从背后看着她那轻盈而俊丽的身材,自言自语地说:“真是个好姑娘!……”他心情经过种种活动,叹出一口气,自己叫着自己的名字:“晓冬呵,晓冬!党派你进都市,是来开展工作,还是追求什么个人问题?你知道吧!下面对领导,固然看原则,更多的人是看生活作风。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好坏,很大程度上是从生活作风来的。你才二十八岁,年轻嘛,为党为人民再工作五年、十年,再来谈这个问题,有什么大不了?也许,这种观点遭人反对,甚至连年迈的母亲都不同意。但这终于是一种观点,一个共产党员情甘愿意的观点。”
银环用手帕提了两套烧饼夹肉,笑吟吟地走回。到跟前,先拿了一套递给他:“烧饼夹肉,省城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