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春风斗古城-第5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嗐呀!你哪里知道,连我这警备司令都在他们怀疑之列,他们想捕你,目的就在整治我,九点钟检举,八点钟通知我,这不是成心……二话不说,你马上离开,我派人押车送你出城,离开省城两站地,你再坐火车,到北京后,”他将声音放低,朝卧室瞥了一眼,“先住到我大太太家里,听听风声,以后再联系。”
“真是这样!”高参议看着伪省长的神情,他着慌了。“我往家里打个电话。”
“满打满算还有一刻钟的时间,还打什么电话!”“非打不行!”不管伪省长阻拦,高参议起身到小电话间。电话要通了,他叫女佣人找高自萍快接电话。五分钟后,女佣人回话说,高自萍说身体不舒服,不能接电话,要有重要事情再直接告诉他,他正蒙头睡觉哩!高参议气的厉声大骂:“你们简直是浑蛋遇浑蛋,为什么不提我的名字,快去给我捶醒他,就说出了祸事,要他马上离开家,你亲眼看到他走出门,立刻给我回电话!”
高参议放下电话机,但他不出电话室。吴赞东等的实在心烦,便去敲电话室的玻璃,大声喊:“你故意磨蹭时间,这就等于找死。”高参议硬着头皮不理,计算着女佣人走路和小高逃走所需要的时间。一间小电话室,里外两个人,不同的焦急心情难挨地等待着。
又是五分钟过去了,高参议实在等的难挨了,又要通了家里的电话。起初铃响没人接,等到有人接时,是个陌生口音,不住嘴地问高参议是什么人,又从哪里打来电话。从音调和口吻里,他晓得是什么人操纵了电话,也晓得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象从手里摔出条毒蛇,他扔掉电话机。
高参议没经过大事,他惊呆了,心碎了,糊糊涂涂地被人扶上了汽车。……
高自萍连到医院去了几次,始终没见银环的面,仔细打听,才知道银环已辞职,谁也说不上她的去向。他心里十分气愤,今天六点下班之前,他特意提前到医院门口,堵着小叶。小叶已经从银环嘴里知道他们的关系,对他很鄙视,加上高自萍对她那嘻皮笑脸的轻薄相,心里更加愤怒,她狠歹歹地说:“你死皮赖脸个什么劲儿,人家有对象啦,单为躲你才离开医院的,本来嘛,宁嫁给好汉子拉马坠镫,还不跟歹汉子当祖宗哩……”
高自萍被小叶骂的狗血淋头,怀着满腔抑郁,七点半钟回到家,这次他破例从前门进家,叔叔家的小花狗跟他多日不见,亲昵地跑到他跟前嗅他的鞋尖,他抬起脚来将它踢了个筋斗,然后低头步入后院。走进卧室,室内挺黑暗,他猛开电门,又彆了灯泡,便大骂道:“这个鬼地方,简直不让人活下去!”他边骂边想起柜橱顶端存有灯泡,伸手去摸,把像片本子碰落在地上,等他找到灯泡开灯后,发见掉出来的正是他同银环的合影。照片上的银环年轻秀丽,一对亮晶晶的眼睛,天真无邪地凝视着远方。他同她并肩地站着,不只挨的很紧,他的一只胳膊还搭在她肩膀上。他清楚地记得这是在一个美好的春天,他领她到北郊苗圃照的像。当时他胸有成竹地看准银环的位置,支好三角架,对好了光圈速度,打开自动照门的一刹那间,他疾步跑过去同她并站在一起,乘势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每当无人之际,他拿起这张照片,常喊:“我的小鸽子哟!你太可爱了。”现在,看到这张像片,骤然起了反感:“你是只恶毒的鸽子呀!黄嘴的时候,吃我的红豆,喝我的甜水;现在翅膀硬啦,攀上高枝儿,对我睬也不睬,你狡猾,你忘本,你再也不是可爱的鸽子,你变成一条有毒的花蛇。”他伸手抄起一把剪刀,从他和她的中间一剪两断。糟糕!他的一条胳膊丢在人家肩膀上,自己落了个四肢不全。越看越难看,他咬牙说:“咱们同归于尽吧!”索性把像片剪成碎纸,抛掉剪刀,躺在炕上,双手抄起一对枕头,压住自己的脑袋。
这时候叔父家的女佣人叫他接电话,他不通情理地把人家叱走,索性又闭了灯。
高自萍第二次被女佣人叫醒时,他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色与他的心情一样的阴沉灰暗。他想:“什么急事要我马上离开,这样晚的时光,到哪里去,别不是她听错了!这个女乡下佬!”他迟疑着徘徊着,楞了一会儿,听到门外又有脚步声音,估计是女佣人又来催了,他怀着厌恶的心情,摸索着穿衣服,门开了,出乎意外,进来的是个穿衣不正、戴帽歪斜的人。
“你是高自萍?”
他见势头不对,本意想着否认,却又点了点头。
“好,我是来请你的!”这个人说话不动声色,转脸朝门外很平静地说:“你们进来,瞧瞧哪些是咱们需要的!”
“咱们是一家人,可不要发生误会。”高自萍看出事情不妙了。
“一点误会也没有。你自己考虑考虑,要不要带点衣裳,天倒是暖和了。”来人仍是不动声色,看来干这行买卖,他是习以为常了。
“先生!你们错咧呀。我有委任状,还有身份证,你们要什么?”
“要你乖乖儿跟我走。走法是:咱俩牵着手,象知己朋友一样,不许露出任何形色。距你家百米之外,有汽车等着我们。”说着话,他给高自萍左腕上了铐锁。……
千里堤被捕的那个女人,正是到根据地寻找爱人的孟小姐,她到省城后的一小时内,就要求同她在北京给敌人作事的父亲见面。蓝毛他们看出她的弱点,对她提前审问,把吓人的刑具向她当面一放,她就哭的出了声。没费任何力气,她向敌人供出她所知道的一切。
当晚作好一切准备,蓝毛同她乘一部汽车驶出南门,直奔千里堤,晚九点到达古家庄西北炮楼,炮楼早接到待命出发的通知。连口气也不喘,一个伪军中队随同汽车前进。到达古家庄,登时就把这个小小乡村围的滴水不透。跟蓝毛来的武装特务,绕到村东南角,把一所附有短墙的土坯房团团围住,一切布置就绪的时候,蓝毛叫女叛徒上前叫门,门被叫开了。两个自称是共产党县区干部的人走进屋来。
面对着这两个陌生人,杨老太太感到诧异,以往,她家里也住过县区的工作同志,除非特别熟识的人,事前总有人送信打招呼,因为古家庄已是靠近敌人的边缘区了。但这两个人很不在乎,他们进屋就点着灯。房东老人迟疑着踌躇着,不敢冒然开口。
“老太太,不认识我啦?我才从北京来的时候,区里的干事领我在你这儿住过,那天夜里,你还请我吃过很多东西哩。”
“这位是谁?……”老太太回避了她的话,注视着蓝毛那崭新的便服,那菠萝皮似的疙瘩脸,两只贼光四射的猴儿眼睛。她觉得他的举止形象都反常,心里很犯嘀咕。
“我们都是……”
“我们都是一块搞地下工作的!”蓝毛发觉老太太注视他的服装,赶快抢着答话,因为搞工作是解放区运用惯了的名词,他特别提高了这句话的音量。
老太太沉默小语,等待事情的发展。
女叛徒瞥了蓝毛一眼,她说:“老太太!你警惕性可真高呀。既是这样,我就实说了吧!我是被派进省城工作的,原来有个女交通员负责送我们,不幸前些日子,她被捕牺牲了。党委要我们直接找你,因为我们到省城后,是受你儿子的领导。”
老太太嘴唇张了张,又没说话。
女叛徒继续说:“本来党委要派合法干部送我们来,因为今天敌人出发,他们都转移了。党委又给我们开介绍信,我说不要开信了,我跟你老人家熟识,他们说这个地区紧张,没有证明不行。……”她一违串念道了很多县里负责干部的名字,最后她掏出伪造的介绍信。
“信给我没用,我又不识字,你们有事,快找旁人去,我上了年纪,腿脚不灵,不能登城上府的。”
“要是你实在走不动,把你的儿子的住处告诉我们也行。”
蓝毛急于求成,他不耐烦了。
“谁说我儿子在城里?”
“那天夜里,你不是同我说过!”
“同你说过?别欺侮我老眼昏花啦,我可从来没见过你这号人!”
“这个老婆子,胡搅蛮缠的,快说出来不得啦!”蓝毛压不住火头,恶言秽语地顶撞老太太。老太太这时完全看出他们是坏人,便说:
“快干你们的公事去吧!这儿是边沿区,两方面的人都不断来,磨蹭了工夫,提防碰上对头冤家。”
她这几句话,把蓝毛吓慌了神,不但怕外边来了八路军,还怕屋里藏着八路军,后悔进门之前没仔细搜查一下,于是掏出电筒从外屋到里屋都晃了几晃,最后又照着老太太的脸,看她是什么表情。
“你乱照什么?”老太太羞光,也有些愤怒。
“我照出你的儿子来。”蓝毛的假面具摘掉了,走着急速的步子,周围转了一遭,伸手拉开迎面桌子的抽屉。
“你找我的儿子,难道我有儿子还放在抽屉里!”“你这老婆子的嘴够多损,这是对抗日工作人员的态度?”
蓝毛说着,不停地翻腾东西。
“抗日的?看那副嘴脸!”老太太横身挡住蓝毛,一时虽记不清哪里藏着重要的东西,总觉着这些家伙会翻腾出不利于儿子的什么来。
蓝毛感到原订计划全部落空了。他唿哨一声,院里埋伏的打手们一涌而入,他们不顾老太太高声叫骂,推推搡搡把她架上了汽车。……
夜深人静,在曾经审讯过金环的那间房子里,高自萍被带进去。迎面桌上坐的还是蓝毛。他从古家庄刚刚回来,虽经过擦洗更换衣服,因没有休息,显得很疲劳,时不时地掏手帕抹汗。范大昌斜躺在沙发上,腿搭着腿,不抬眼皮地看报,明知高自萍进来,故意不理睬,仿佛审问高自萍,跟他并不相干。
在这样可怕的沉默中,高自萍心惊肉跳的沉不住气了。
“先生们!这是误会,这是误会哟!”他见没人反驳,产生了一种幻想:“我是公务人员,一切手续证件齐全不缺,有案可查,有凭可证,街道派出所都知道我,省市公署都会给我作保。”
“少说废话,你干共产党,谁也没法保。”蓝毛大吼了一声。
“共产党跟我井水不犯河水。这完全是误会。”
“既误会咱们就误会到底,来人呀!把这个误会分子立刻给我枪毙掉!”
“我冤枉呀!”高自萍失魂落魄地喊了一声,瘫痪倒地。
“有冤枉吗?你说说看。”范大昌这时才放下报纸抬起眼皮。
“我哪里是共产党,就在八路军采购员进城的时候,有人托我找几份报纸,还是在当街买的。”
范大昌面带笑容说:“别看你年轻,还真会撒谎。实话告诉你,这里是特务机关的审讯处,杀人好比拈死个臭虫,哪天不宰几个。小伙子,放聪明些,人到世界上来,上帝就付给你一条生命。思想信仰,是共产党教给你的,身家性命可属于你自己;要死要活,现在正是个当口!”
高自萍见范大昌平静地说了这一番话,便转脸朝他讨饶说:“我确确实实,没给共产党干过大事,人家也不重用我这……”
范大昌眼睛一瞪:“快闭住嘴,没有闲话给你说,不到西天不识佛,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叫这家伙去打打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