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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砚霓小集-第14部分

小说: 砚霓小集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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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说,某人的表字,流行太广,“叫响了”,名字反不为人知,或者本人有
意地不再写自己的名字了,只写一个表字(如俞平伯,平伯是原名“铭衡”
的表字,“平”“衡”为联义,此例最显)。

但我们要在这里体会我们中华的文化的涵蕴和光彩,就还须想到一点:
诸葛孔明,学贯人天,智高千古,不必说了;至于关、张、赵、马、黄“五
虎”大将,一般印象乃是桓桓武夫而已,怎么也要有个表字?在这里,正就
是可以说明中华文化的深厚无比,刘、关、张、赵诸人,皆是河朔(河北)
燕地的武人,虽说关公爱读《春秋》,张飞还会画竹和美人,毕竟名不列在
文坛艺苑之内,而他们个个有表字,这就是个文化问题,值得在说书唱戏之
余,岔开思路,思索一下这些饶有意趣的中华古史种种了。

看《三国》的,大约都忘不了,书中从来不写“关羽”二字,而只有“关
公”。至于他对人自称时,也只写“关某”——总之是没有“羽”的踪影的。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是因为关云长在明清两代地位特尊,清代尤甚,已封为“护国”的神
道,即“国家级”的“武圣”和大帝君,不再是一位历史人物,而成了至高
无上的大神圣了!凡这样人,是不能称呼本名的,“羽”就成了讳字,说书
唱戏,就出来一个“关公”的名词,人人皆尊而用之。不但如此,连关公自
己也从不见口言“羽”字,而只说“俺关某”如何如何。其实这是十分可笑
的,历史上绝对没有这么回事。中华之礼,对人而称己,总要自呼其名,那
个“某”字,是个讳字的代词,是“书面”里才有的。比如古人文集里,可
以常见这个“某”,那大抵是门人弟子、家人子侄等编纂刊刻时不敢直用文
稿中应书的本名,而以“某”字代之——然而这却害得后世不明其理,也口
里对人自称“我张某”“王某”起来。实在可令人发一大噱!

话再回到“赵子龙”上来。表字里用个“子”字,是古代人最喜欢的一
个方式。比如三国吴的大夫鲁肃,就表字“子敬”。曹操的儿子,曹植字“子
建”,曹丕字“子桓”,这都是人们熟知的了。唐代的诗圣杜甫,表字“子
美”。宋代的诗亚圣苏轼,表字“子瞻”,其弟辙,表字“子由”。曹雪芹
的令祖曹寅字“子清”,其弟曹宣字“子猷”。。。这样说,是举不尽的。

高层文化人士,知识分子,又常常连表字也不用,而另起别号。一有了
别号,那么至近朋俦之间,就又弃表字不称而称别号了。提起别号,那可是
千奇百怪:陶渊明给他自己起了个别号叫做“五柳先生”。欧阳修则自号“六
一居士”。说苏东坡,人人知道,若提什么“苏子瞻”,倒未必尽晓。对苏,
还称“坡公”“坡仙”,还称“苏长公”(行大)“大苏”“苏髯”(大胡
子),种种不一,把这些集起来,综合研究,你会发现其中有丰富的文化内
涵和人生哲理,也还带着中华独有的“人际关系”的意趣。

称呼,其本质是个人与人的关系的表述方式。中华民族的文化历史上,
到处可以看到这种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特点特色,不过生活在这个文化之“水”
的群“鱼”,已经习而不察,而且渐渐地弄胡涂了,因而有的人便认为:外
国没有的,中华何必单有?人家不采用,一定是“不好”的东西。再不然,
什么也不懂了,晚辈直呼父祖之名如呼陌生路人一般;我们文学史上,从来
尊重仰慕前代作家,从不直呼什么“杜甫”“苏轼”,现在却通通不讲了,
好传统弃如敝屣了,这是令人惋惜的。


诗的存在

诗在哪里?“在诗集子里。或者在选注本中,在报刊杂志的诗歌栏内。”
这固然不错。只是太狭了些,太拘泥于形迹了。

诗,涵怀于我们的广阔的艺海中,几乎是无往而不在。

诗,对于我们中华民族来说,不仅仅存在于“诗歌”这一块园地里,它
遍被于艺术的世界,“渗透”在每个艺术分类中。

“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这种话,艺苑文坛的人是烂熟的了。怎么讲
呢?很简单,不就是这个里头有那个的成分、那个里头又有这个的成分吗?
这原也不错。不过,在我们的传统艺术理论看来,中国画不止是其中“有”
诗,——画的就“是”诗。

易言之,诗是语言文字的诗,画是线条、色彩的诗。推之,音乐,对我
们来说,也就是声音旋律的诗;曲艺是说唱的诗,戏剧是念、唱、做、打,
综合音乐、舞蹈、画面、雕塑(一种“立体的画”),熔之于一炉的诗。没
有诗,这种上述的艺术品种——中国老百姓喜闻乐见的那些民族形式,将是
不可能的,也就是说,不会是中国绘画、中国歌曲、中国戏剧这个样子的。

四十年前,在大学读西语系,一次在系主任——一位美国女士家里,谈
起诗,那时我从一个“大孩子”式的天真出发,未免“夜郎自大”地夸耀起
我们中国的古典诗是如何的高超美妙来。这时,在座的另一位美国女教师(好
像是教经济学的)问我说:“你们古代的那种诗,除了一些小小的感情的图
画之外,还有什么伟大的作品呢?”我当时意气甚盛,听了不大受用,驳了
几句,她还“将”一“军”:“你们就没有史诗!”

这下子,我被她问“倒”了,因为我们确实“没有”史诗呀,硬证面前
就难以强词夺理,但心里说:“你哪里能懂中国诗?史诗,史诗,难道只有
它才是‘伟大’的?要说史诗,中国不是‘没有’,那就是太史公的《史记》!
那是一部真正伟大的史诗。你能懂这些吗?”为了礼貌,嘴里没说出来,心
中赌着一口气。

事后想,莫要怪她,她到底是道着了一层真理:一点不错,我们中国古
典诗主要是“小小的感情的图画”(恰好也是“诗中有画”了呀!),翻译
成普通词语,就是篇幅不是太长的抒情诗。

谁不承认这一点,谁就无法懂得中国的诗,也就难于懂得中国的其他艺
术。

上文所讲的,实际就是说,中国艺术的一大特色,就在于从其素质来看,
无不具有极为浓厚而又十分凝炼的抒情诗的“气质”在。

我们的祖宗,很会写诗,一部诗总集那么早就出现了,这部名字就叫《诗》
的总集,虽然后来被经典化了,加上了“经”字,但它的最主要的本质也还
是“小小的感情的图画”。我们古代把韵文分为两大类,西晋的陆机在《文
赋》中早就作出了概括,指明这两大类之一是“缘情”的诗,另一是“体物”
的赋。可见,“诗”与“情”是不可分的,换言之,我们的诗从早就是抒情
体。汉人的赋,果然是“体物”之作,比如“三都”、“两京”这些描绘诸
大都会的赋,有人甚至说是“类书”和“词典”,但是这种赋“生活”的时
期确实不久,很快就“变了质”——魏晋六朝,赋的“缘情”的成分越来越
浓,曹子建的《洛神赋》,陶渊明的《闲情赋》,谁也不会承认它们还是“体
物”之作,说它们是另一种形式的抒情诗,才更为得实。六朝的一些极精彩


的小赋,如《别赋》、《恨赋》、《月赋》、《雪赋》,形似赋物,实则满
篇都是情致,与汉赋迥异其趣。这就是,因情而写景,写景是为抒情。“情”
“景”交融,“诗”“画”合一。这条线,贯串着我们的文学艺术历史。

清人许梿,在《六朝文絜》中选录了谢庄的《月赋》,并有“说明”云:
“此赋假陈王、仲宣立局,与小谢《雪赋》同意(谢朓的《雪赋》,也是假
借两位古人以为“故事情节”的。陈王:曹植。仲宣:王粲。),兹刻遗《雪》
取《月》者,以《雪》描写著迹,《月》则意趣洒然。所谓写神则生,写貌
则死。”

这层道理,无比重要,我想外国的研究中国艺术的人,如果不先把这层
道理弄得比较明白,事情是不好办的。许梿选取《月赋》而舍却《雪赋》不
录,原因没有别的,就是后者的“抒情诗的素质”不如前者。——那么由此
又可知,中国的诗,“写神”而“生”,是核心,是灵魂,是第一要义。

试看谢庄是怎样来“赋”这个“月”的——

“陈王初丧应、刘,端忧多暇;绿苔生阁,芳尘凝榭;悄焉疚怀,不怡
中夜。(暇、榭、夜,古音谐韵,应读xià,yà)迺清兰路,肃桂苑,腾吹
寒山,弭盖秋阪;临清壑而怨遥,登崇岫而伤远。” 

选者此处评曰:

“怨遥伤远,一篇关目。”

可知名为赋月,实是抒情,一语道破。接下去:

“于时斜汉〔银河〕左界,北陆南躔;白露暖空,素月流天;沉吟《齐》
章,殷勤《陈》篇;抽毫进牍,以命仲宣。”

由此引出仲宣,是为开端,仲宣因而答对,构成全篇的主体,——不能
备引,且看其中的一段:——

“若夫气霁地表,云敛天末;洞庭始波,木叶微脱。菊散芳于山椒,雁
流哀而江濑;升清质之悠悠,降澄辉之蔼蔼。列宿掩缛,长河韬映;柔祗雪
凝,圆灵水镜;连观〔去声,楼观〕霜缟,周除〔庭除〕冰净。。。”

“若乃凉夜自凄,风篁成韵;亲懿莫从,羁孤递进,聆皋禽之夕闻,听
朔管之秋引。。。”

评选者又有几段话,也是值得我们寻味的:

“数语无一字说月,却无一字非月。清空澈骨,穆然可怀。”

“笔能赴情,文自情生。于文正不必苦镂,而冲淡之味,耐人咀嚼。”

“以二歌总结全局,与怨遥伤远相应,深情婉致,有味外味。后人摹拟,
便落套觉厌矣。”

即此可见,抒情诗的实质,早已变换了赋的原义。许梿虽然是在讲赋,
实际论的全是中国诗的道理。

赋犹如此(以“物”为主题对象的“铺陈”叙述文体),他可知矣。

我们的曲艺大鼓书,说唱艺术,该以“故事”为主了吧?其实不然。尝
听过三位鼓老——刘宝全、白云鹏、金万昌的鼓书,那些段子,看来好像是
为了传写历史人物的可歌可泣的事迹,但细一分析,“情节”实在是微乎其
微,真正的“主体”,倒是一片唱叹之音,——每一段书,都是一篇绝好的
抒情诗篇。

我们的戏剧,总该是以“情节”为主了吧?其实又不尽然。拿西洋“戏
剧”的定义概念来“套”我们中国歌剧,往往是似是而非,牵强得很。我们
的古典戏,实在也会被外国观众看作是“小小的感情的图画”。我们并非没


有过“连台大戏”,要演“三日夜”才完的“全本”,可是,说也奇怪,它
们的命运也有点像“汉赋”,剩下来的——久经“考验”、千锤百炼、百观
不厌的许多名戏,实际上却是今天连外国人也知道称呼的“折子戏”。道理
安在?说我们中国人、中华民族天生爱看的就是折子戏,像是一种“解释”
——但什么问题也没有说明。

我想,原因之一(如果不是全部),可能就也是折子戏者,本来即是“全
本”之中最富有“抒情诗的素质”的那些单出,亦即诗意最浓的精华部分。

对刘宝全来说,不但《长坂坡》是唱叹的诗,就连《闹江州》也是诗—

—“故事性”始终不是主体的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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