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洞天 作者:(清)笔炼阁-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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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要他出家,只要他随我去学些剑术。”王保道:“学剑恐非女孩儿之事。”道人笑道:“你在我面前,也说假话吗?他女子学不得剑,你男人如何有了乳?”王保见说破了他的底蕴,吓得只顾磕头。道人扶了他起来,说道:“我要教这孩子的剑术,将来好为父报仇。目下当随我入山,五年之后再送来还你。”
说罢,袖中取出两个臼丸,望空一掷,却变了两把长剑。道人接在手中,就庙门前舞将起来。但见寒光一片,冷气侵人,分明是瑞雪纷飞,霜花乱滚。王保看得眼花。比及寒光散处,道人不见了,连生哥也不见了。王保惊得痴呆了半晌,寻思道:“这道人是个活神仙。我当初遇见他时,他说七年后来相会,今七年之后,准准到来。方才他说五年后送幼主来还我,定非虚言。我只得且安心等到五年后,看是如何!”当日独自回到庵中。邻舍问他女儿何在,王保道:“适才遇见前年那个道人,领他去教习经典了。约定五年后送来还我。”邻舍道:“游方道人哪有实话?你被他哄了女儿去了!”王保道:“他舍庵与我住的,决不哄我。”众邻舍胡猜乱想,也有说这道人不好的,也有说这道人好的。王保心里明白,更不猜疑。正是:桥边得遇赤松子,圯上休疑黄石公。
自此,王保独处庵中。弹指光阴,看看已及五载。那时北朝正值海陵王为帝,尹大肩升做京营统制,甚见宠幸。米家石求他荐引,也得授皇城大使之职。二人遂逢迎上意,劝海陵广选民间女子以充后宫。海陵准奏,即差二人为采选使,先往蓟州一路选去。凡十三岁以外,十六岁以内者,皆在所眩二人奉了钦差,遂借端索诈民间贿赂,有钱的便免了,没钱的便选将去,不论城市村坊,搜求殆遍。又大张告示道:“圣旨到日,即停止民间嫁娶。”于是,人家有女儿的,无不哭哭啼啼,惊慌无措。王保见了这些光景,心中暗忖:“我家这假女子,亏得那道人先领了去。若还在此,今年恰是十三岁,正在选中,却怎地支吾?”正是:既以男为女,难言女是男。
若非先避去,怎免这箏鍃?村坊上忙乱了两三个月,忽有人传说尹、米二人尽皆杀了。
你道为何?原来米家石私自于选到女子中,挑取美貌的留下数人,自己受用。尹大肩闻知,恐怕日后被海陵王察出,连累着他,遂先具密疏奏闻。海陵大怒,即传旨将米家石就所在地方阉割了,逐归原籍。过了几日,忽一夜,尹大肩在公馆中被人杀死,失去首级,榻前粉壁上大书七个血字道:“杀人者米家石也。”手下人报知地方官,以其事奏闻。海陵王怒甚,即将米家石处斩,收他妻子入宫为奴。正是:邪党还为邪党害,恶人自有恶人磨。
王保闻知这消息,私自庆幸道:“且喜我主人两个仇家,都被杀了。真个天理昭昭,果报不爽。”又过月余,闻得朝廷差太监颜权持节到来,停罢选女之事,将选过女子悉还民间。
一时村坊市镇,欢声载道。王保寻思道:“我小主人既躲过这番灾难,此时若归,泰然无事矣!”只是看了腊尽春回,又交过一个年头,屈指算来,生哥已是十四岁了,却不见那道人送来。王保终日盼望。常往双忠庙去拜祝。一日,走至庙中,忽见那道人已同着生哥坐在里面。王保又惊又喜,看生哥时,披发垂肩,已十分长成,依然是女子打扮。王保望着道人磕头礼拜道:“多感仙翁大恩,真个并不失信。”道人指着生哥对王保道:“我教会他剑术,已报了父仇。但目下还出头不得,你可仍保护他到庵中住下。待十日后,有一个姓须的画师,到你茅庵左侧居祝你可叫他到彼学画,将来自有奇遇。须依我言,不得有误!”言毕,走出庙门,长啸一声,腾空而去。有诗为证:遨游仙界在虚空,来似风兮去似风。
只为忠心如铁石,故能白日致仙翁。
王保见了,望空连拜了数拜。回身抱着生哥问道:“你去了这五六年,一向在哪里?”生哥道:“我在那边也不记年月,但觉不多几时,怎说是五六年?”王保道:“想必是仙家一日,抵得凡间几时了。你且说仙翁领你到什么去处?那仙翁姓什名谁?可细述与我听。”生哥道:“我自从那日看仙翁舞剑,忽见一道白光将我身子裹住,耳边如闻风雨之声,到得白光散了,定睛一看,身子却立在一个石洞里边,洞中石床石椅、笔墨诗书等物都备。仙翁把男衣与我换了,着几个青衣童子伏侍我。
每日与我饮食,又不见他炊煮,不知是哪里来的?仙翁常有朋友往来,都呼之为碧霞真人。这洞也叫做碧霞洞。仙翁先教我读书,后教我学剑。初学剑之时,命我在石崖上奔走跳跃,习得身子轻了,然后把剑法传我,有咒有诀,可以剑里藏身,飞腾上下。
学得纯熟之后,常书符在我臂上,教往某处取某人头来。
我捏决念咒,往来数百里之外,只须顷刻。记得几日前,命我到一个去处,杀了一人,取其首级。又命我书七字于壁上,道:‘杀人者米家石也。’仙翁说:‘此人是你杀父之仇,你今杀了此人,父仇已报,可送你回去了。’便教我仍旧改作女装。
我对仙翁说:‘我一向但认得母亲,并不负认得父亲,也并不见母亲说起父亲的事。正不知我父亲怎生死的?我又如何要男人女扮?’仙翁说:‘你只回去问你那母亲,便知端的。’说罢,遂把我送到此间。母亲,如今快把这些事情,说与我知道!”
王保听说,不觉涕泗横流,呜呜咽咽地哭将起来,说道:“我不是你母亲。你母亲也是死于非命的。”生哥闻言,放声大哭,扯着王保问道:“你快与我说个明白!”王保正待要说,却又住了口。走出庙门四下一望,见没有人,然后再入庙中,对生哥道:“此事声张不得的。你且住了哭,坐定了,待我说来。”
当下生哥试泪而坐,王保站立在旁,把李真夫妇惨死始末,并自己男扮女装,保护幼主一段情由,细细诉出。生哥听罢,哭倒在地。正是:十年遁迹一孤儿,失记分离两月时。
前此犹疑慈侍下,谁知怙恃已双悲。
王保扶起生哥,说道:“今日既已说明,小人不该乔装假母,本当即正主仆之分,但方才仙翁有言,目下不是出头日子,小主人切勿露圭角,还须仍旧扮做女儿,呼小人为母,以掩众人耳目。”生哥道:“我若无你保护,性命早已休了。多亏你一片忠诚,致使神仙感应。我就拜你为母也不为过。”说罢,便拜将下去。慌得王保连忙叩头道:“不要折杀了小人。自今以后,只要在人前假装母女便了。”当日主仆两个回到庵中,依然母女相呼。
邻舍见了,只道程寡妇的女儿已归,且又恁地长成,大家都替他欢喜。
数日后,间壁一个旧邻迁移了去,空下两间房屋,果然有个姓须的人领着个儿子来租住了。那姓须的不是别人,却就是太监颜权。原来前日海陵王并没有停罢选女之旨,特命颜权来代尹大肩之任,收取女子到京。哪知颜权是个极慈心极义气的太监,他竟乘此机会,倒矫旨将众女给还民间。因此番自料回朝必然被戳,乃于半路里遣开从人,微服遁走,恰好也走到双忠庙里去宿歇。睡至五更,忽见庙中灯烛辉煌,一个青衣童子走来把颜权按住,口中说道:“我奉神人之命,赐你须髯一部,以避灾难。”一头说,一头把一只金针去颜权额下刺了半晌。
又向袖中取出一把须髯,插在他颏下。插毕,童子脱下身上青衣,并脚上鞋袜,放于地上,吩咐道:“这东西你可收着,明日好去救一个人。”颜权忙爬起来,扯住童子问道:“还要我救什么人?”童子更不回言,只用手一推,颜权跌了一跤,猛然惊醒,却是南柯一梦。伸手去嘴上一摸,果然有三绺须髯,约长尺许,须根里尚觉有些酸痒,好生奇异。直至天明,又真见有一件青衣并鞋袜在地上,一发惊怪。起身拜谢了神明,就地上取了青衣并鞋袜,走出庙门,料道嘴上有了须没人认得他是太监了,大着胆向前行去。走不上数步,忽闻路旁有啼哭之声,颜权看时,却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子,坐在地下啼哭,虽则敝衣乱发,丰姿却甚不凡。颜权问其来历,女子初时不肯说。
颜权用好言再三慰问,女子方才说道:“我乃蓟州玉田县人氏。
父亲廉国光,官为谏议大夫,因直言忤旨,身被刑戳,家产籍没。近又有旨收妻女入宫。幸我母亲向已亡过。我被统制尹大肩拘捉,与所选民间女子一齐封置公馆。今众女奉旨放回,各有父母领去,唯我无家可归,流落在此,所以啼哭。”颜权听罢,想起昨夜梦中之言,又想廉谏议的忠节可敬,又想起自己原籍也是玉田县人,正与此女同乡,我当设法救她。当下便算出一条计策,领着这女仍回身至双忠庙里。先把自己的来历低声诉与她听了,因对她说道:“我和你都是避罪之人,我昨梦神人教我今日救一个人,想就是你了。我今欲救你,你当认我为义父。但你既是罪人之女,未经赦免,出头不得。昨夜神人赐我男人衣履一副,想要教你女扮男装,方保无虞。你今就改扮了男子,与我同行何如?”那女听说,忙起身拜谢。颜权叫她拜了神像,把青衣鞋袜与她换了。问她叫什名字,今年几岁了?女子道:“我小字冶娘,年方十三岁。”颜权道:“我今呼你为儿,把冶娘去了两点,改名台官罢。”冶娘欢喜领诺。
正是:
那边两两男装女,此处双双雌化雄。
一样稀奇古怪事,变难相反幻相同。
颜权携着这假男儿,想道:“客店里不是安身处,要在村坊上租两间房屋居住。”恰好寻着那庵旁空屋住下。他因自己生了须,便托言姓须。只说从玉田县携儿到此,投奔亲戚不着,回乡不得,只得在此权祝身边虽带有些银两,不敢浪用,要寻个长久度日之计。冶娘便道:“义父不须忧虑。我幼时书也读过,针指也习过,还学得一件技艺是丹青,常画些山水花草,至于传神写像,也都会得。我今就卖画为活也好。”颜权道:“如此甚妙!”便入城去买了些纸笔并颜色之类,先叫冶娘画些山水花草,果然画得好。又叫她画自己一个有须的形像,却又酷肖。颜权大喜,便挂起传神卖书的招牌。外人闻留后村须家,有个十三岁的小儿善于丹青,便都来求他的画。但若有人要请她到家去,冶娘即托故不去,只坐在家中卖画,取些笔资度日,甚不寂寞。
王保住在间壁,见那须客人的孩儿善画,因记起仙翁之言,便来拜望颜权,要将生哥送过去,求他孩儿指教丹青。颜权只道生哥真是女郎,想道:“我的假子也是女身,女郎与女郎相处有何妨碍!”遂慨然应允。王保心里也道:“生哥原是男身,便与他家孩儿亲近也不妨事。”自此早去暮回,冶娘与生哥姊弟相称,两下甚是情投意合。那时海陵王闻颜权矫旨放回众女,十分震怒,书影图形的缉捕颜权,又欲遣官重选女子入京。幸得有人出使南朝回来,盛称南朝子女胜于北地。海陵王遂有兴兵南下之意,故把重选女子之事停搁了。因此生哥虽假扮女郎,却安然无恙。一日,生哥至冶娘处学画,恰值颜权他出。冶娘闲话之间,对生哥说道:“姐姐姿性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