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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部分

缪娟:翻译官-第51部分

小说: 缪娟:翻译官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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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回来?外交事务中总有些不可预见的事件发生,家阳也许正忙于他自己的工作,因而直到现在也没有给我打一个电话。
  程家阳我的电话掉在地上,落在一双黑色的小脚边,我抬起头,一个黑男孩,不过四五岁的年龄,身体精壮,目光闪亮,手里拿着给我跟我父亲的食物。
  他把食物放在地上,拾起我的电话,看一看,用一个法文单词问我:“什么?”
  “电话。”我拿过来,把屏幕按亮,虽然在这荒漠中没有信号,但那上面有菲的照片,这对我,非常重要。
  电话发出乐音,她的笑容出现在屏幕上。我让他看一看。
  男孩又用一个字问我:“谁?”
  “我妻子。”我说。
  我父亲在后面。
  他仔细看一看,终于多恩赐了一个单词:“她,漂亮。”
  “那当然。”我说,看见男孩笑了,露出可爱的白色牙齿,“你叫什么?”
  “卡赞。”另一个人替他回答,是进了帐篷的太冈上校,一只手将男孩抱出去,回头对我说:“我的儿子。”
  他带了水来,放在卡赞送来的食物旁,对父亲和我说:“请。”
  父亲说:“谢谢。”
  他坐下来,喝了一小口水,对太冈说:“有这些清水给我们不容易,你想得到什么?”
  “我的战友。他们在政府军手里,留你们在这里,是要换他们回来。”他站起来,要离开,看看我父亲,“我知道,你是大人物,不过,我的战友更重要,我只给政府,也就是你们,两天的时间。”他说完就走,父亲对我说:“家阳,吃东西,喝水。”
  送来的食物,是捣烂的薯蓠,象木屑混着生土豆的味道,父亲说:“嚼的细一些,这样胃里不会难受。”
  清水他喝的不多,留给我,我饮一口的时候,觉得眼眶酸,看着他,声音就哽咽了:“爸爸,你这么大年纪,还要这样。”
  他笑一笑,拍我的肩膀,却没有说出话来。
  荒漠里的气温,夜晚与白日相差巨大。
  我跟父亲躺在被士兵看守的帐篷里,冻的有些发抖。
  小男孩卡赞进来,手里拿了毯子,交给我之后仍不肯离去,站在一侧,看着我。
  我把毯子盖在父亲的身上,望了一眼黑男孩,我说:“你做什么?”
  他不回答,仍是看我。
  我知道了。从口袋里拿出电话:“是不是这个?”
  他说:“电话。”接过来,自己按亮屏幕,新奇的摆弄,按键发出水泡的声音,他更高兴了。
  我问他:“卡赞是什么意思?”
  他也许听不懂这句法语,仔细想了想,说:“青草。”
  我点点头:“哦。妈妈呢?”
  他看我,用法语很清楚的说道:“妈妈被白人和叛徒杀死。”
  卡赞离开的时候,将电话还给我,我躺在父亲身边,他已经在这恶劣的环境下睡着了。
  我觉得也真是疲惫,渐渐合上眼,就要睡了,蒙蒙胧胧的听到土著男人的歌声,听不懂什么意思,只觉得音调低沉悲怆,有几百年的苦难埋在活着的人的喉咙里。
  第二天,烈日曝晒,看阳光大约是快到中午的光景,卡赞来送饭,他的爸爸跟着他,太冈上校手里拿着老式的卡式录音机,对我们说:“在这里说话,我们会送到政府和大使馆去。”
  父亲拒绝说话。
  我知道他的镇静和笃定,可我是没有这般坚强的,有些话,对一个人,想要说了好久,如今真的到了这个时间,一定要让她知道。
  我说:“乔菲,我是家阳……”
  说完了跟菲的话,我才发现自己的泪水流出来。
  太冈让部下把录音机拿走,看我,问我:“程是你的父亲?”
  “是。”我说。
  “你们不象。”
  “不仅仅你这样说。”
  “我以为你是有骨气的人,明明可以走,却陪他留在这里。”
  “我是。”
  “刚才跟谁说话?”
  “我妻子。”
  他看我,点点头:“结婚多久?”
  “还没有,本来打算回去结婚。”
  “说些什么?”
  我想一想:“无论有什么事,我要她象以前一样愉快的生活;还有一件事,一直没有说过,我爱她。”
  太冈说:“本来有好日子,不应该放弃。”
  我看定他黑色的眼睛:“你呢?你过什么日子?你的人过什么日子?你们让别人过什么日子?”
  太冈说:“日子曾经平静过,吃饭,睡觉,耕作,作爱,生孩子,直到白人来。
  教给我们宗教,枪炮,避孕套,还有跟自己的兄弟残杀,掀动我们内战。
  而他们拿走的是,石油,钻石和黄金。“
  “我们来这里修铁路。”
  “不应该打扰宁静。”他站起来走到门口,背对着我说:“磁带,你的妻子,她会看的到。”
  乔菲三天过去了,算上他离开的那天,82个小时。
  我没有家阳的消息。
  办公室里,局里,部里,没有人议论,没有人询问,没有人告知。
  不过,我知道的是,殉职工程师的遗体已经运回,而家阳和他的爸爸,还留在那里。
  我喝茶,吃饭,工作,喂家阳的小龟,给它们换水,陪准备照婚纱相的波波选影楼。
  我的戒指让她看,我说:“怎么样?酷不酷?”
  她惊讶的张大嘴巴:“哇欧,你何时钓上金龟婿?”
  “说的没错啊,确实是金龟婿,”我笑嘻嘻的说,“你还记得程家阳?”
  她就更惊讶了,想一想,头摇的象拨浪鼓:“乔菲,我可不信,你把我当馒头泡吧。”
  我哼了一声:“你等着,他马上就从非洲出差回来,我要在你之前结婚。”我看看她,又看一看对面镜子里的我自己,不知道是在对谁说:“你等着。”
  减灾大会召开的那天,我与师姐搭档,为与会法语地区代表做同声传译,准备充分,状态上佳,中午的时候,处长过来,握我的手,先说祝贺,又在我耳边说:“乔菲,有个人要见你。”
  我随他来到会展中心的一间隐秘的办公室,打开门一看,却都是熟人。
  程家明,他的母亲。
  家明说:“乔菲,坐下。”
  我说:“下面有餐会,我要去陪同领导。”
  家阳的妈妈说:“乔菲,坐下。”
  她的声音没有那天见我时的嚣张与跋扈,此刻听起来,是温柔的,是疲惫的。
  我真的,害怕。
  他们要对我说些什么?
  我不想留在这里,在家阳回来之前,我不想见到他们。
  我要走。
  忽然听见家阳的声音。
  模糊不清,但确是他的声音:“菲,我是家阳,对不起让你等我,我会尽快回去。
  ……
  如果一时不能,我想你自己还是要愉快的生活。
  你要知道,我跟你在一起,是我最开心的时光。
  还有,一直忘了跟你说,我爱你。“
  我好长时间没有动,愣着,站在那里。
  家明走到我身边说:“家阳和我的父亲,在非洲被反政府武装挟持,我们失去联系,这是对方送来的他们的录音带,经过技术分析,确实是家阳。”
  我觉得好象听不太懂他的话,便说到:“是啊,我知道,这是家阳。他现在在哪里?”
  “现在,国家和当地政府,军队正在积极营救。”
  我回头看看他:“是这样?”
  家明点点头。
  我抻了个懒腰:“我当是怎么了,不是还在营救吗?”我看看家阳的母亲,“救出来了,就请让他给我打一个电话吧。”
  我要走,听见家阳母亲说:“乔菲,我们想让你知道,因为你有这个权利。
  你心里着急难受吗?不如歇一歇,接下来,让别的翻译去做。“
  这是关怀的,让人温暖的话,可是,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她不知我为人。
  我背对她,清楚的说:“谢谢您。我是有一点着急,不过,如果是家阳,他这个时候,会不再继续下去吗?”我向门口走,还在对他们说,“我是干这一行的,我是个翻译官。”
  程家阳太冈将我从帐篷里带出来,对父亲和我说:“对不起,政府还没有妥协的迹象,所以,这个人,得先杀掉。”他看看我,“我不对你说对不起,我跟你都没有错。
  父亲是个汉子,这个时候,面不变色心不跳,只是一字一句的对太冈说:“你自己知道下场就好。我会要你10倍的还回来。”又看我,良久,眼光闪亮,“家阳,你是好孩子。”
  我没有说话,向父亲微笑。
  走了几步到外面,想起来问太冈:“那个录音带寄走了?”
  “寄走了。”
  “很好。”
  他们要带我去哪里行刑呢?我被黑人上校推着往前走。
  我突然看到卡赞站在不远的地方,我对太冈说:“我有话对你的儿子说。”
  太冈沉吟,终于招手让儿子过来,我把电话放在男孩的手心里,对他说:“这个,你留着,你跟我的妻子一样,她也叫青草。”
  
  尾声
  
  程家阳忘了在哪里读到过,说,人在死前,大脑会以超过平时10倍的速度运转,所有的回忆浮现在眼前,临死的人在这种刺激下,痛哭流涕。
  我如今在这种状况下,知道这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
  否则为何我的心里一片宁静?连一丝的波澜都没有,许多事情,许多的人都忘记了,只觉得,好象是,开心的活过,哪怕时间短暂,我曾经真正开心的活过。
  行刑之前,我的眼被用黑布蒙上,被挡住阳光的那一刹那,我在心里说:“再见,乔菲。”
  乔菲我摘下耳麦,舒了一口气,觉得肩膀酸了,自己揉一揉。
  师姐说:“菲菲,去我家吧,我婆婆今天炖鱼吃。”
  我说:“谢谢您了,我回家还得忙呢。我的那两只小乌龟啊,麻烦的很。”
  我离开会场,坐公交车回家,在离家不远的小市场买了泥鳅和我自己吃的东西,到了家里,先清理鱼缸,又给两个小家伙喂鱼,忙活完了,才轮到我自己,闷饭,炒菜,开玉米罐头,一不小心,就把手划伤了,一道小口子,流了点血。
  这时候,我的气就上来了,我“咣”的一下把盛大米饭的勺子扔在桌上,气急败坏的说:“有完没?您这班加的也忒久了吧?诚心躲我了是不是?几句肉麻的话就给我打发了?把自己当琼瑶了?我告诉你,你给我趁早回来挨罚,那两只乌龟没人给你管,你自己回来料理,我受够了。”
  我盛了满满一碗大米饭大口吃。心里还愤愤的想着,我明天就去买一套皮衣皮裙的内衣,再弄一条鞭子锁链带刺的铁球什么的,程家阳回来,我SM虐死他,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子。
  程家阳可是,打我的子弹却不是一发,实际上,在临行刑的这一刻,忽然有震天的枪声,我的身边有无数发子弹穿梭,我想,是不是,有人来救我们了?
  我还在庆幸,腿上一凉,然后剧痛,那里中了一枪,我倒下的时候,疼的龇牙咧嘴的,心里恨恨的想:“要救,也不早点救;要救,也不布置好,害老子我受伤,真疼啊……”
  我醒过来,是因为被人用手电扒开眼睛照,我一个激灵,嘴里说:“不许碰我爸。”然后就睁开眼睛。
  穿白衣的中国医生,驻当地大使站在我的床边,还有,我父亲。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是腿上有新伤,疼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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