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伊德文集 文明与缺憾-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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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说,精神上的变化实际上是很慢的。
如果治疗变化迅速地突然地出现了,那倒反而是一个坏兆头。确实,对某种相当严重的神经病的治疗,很可能要延续数年之久。可是,如果治疗成功的话,我们则应考虑到,这种疾病若不治疗,延续时间则要更长。
每治疗一年,也许就缩短了十年患病期。换句话说,如果不作治疗,这种病是根本不会自行消除的。对于某些患者。我们有理由在多年之后恢复分析法治疗,因为这时生命已经对新积淀起来的致病因素形成了新的病理反应;但是在同一时期,病人的自我感觉还是正常的。第一次分析事实上并没有发现病人的所有病理倾向,而当治疗取得成功时,停止分析当然是很自然的。还有一些病情非常严重的人,他们终生都要受到分析的监护,并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接受分析治疗。
否则的话,他们就完全不能自理生活;我们应当感到高兴的是,通过逐渐的反复的治疗,他们能够恢复健康。
对性格失调的分析也需要长时期的疗程,但它常常是成功的。你们知道有其他什么疗法能够胜任这种任务吗?
当然,仅仅这些疗效是不能令人满意的。
不过我们已从肺结核与狼疮的例子认识到,只有当某种疗法适应于疾病的特点时,这种疗法才可望成功①。
B我已经对你们说过,精神分析肇始于一种治疗方法。但是,我想使你们产生兴趣的却并不是治疗方法,而是精神分析所阐明的真理;尤其是在与人类有关的方面,即人类自身的本性方面为我们所提供的知识;是它所揭示的人类各种极其不同的活动之间的联系。
作为治疗方法,精神分析是许多种方法中的一种,然而无疑是最有效的一种。可以说,如果精神分析没有治疗价值,如果它不与病人相联系,它就不会被发现,也不会持续发展达三十多年。
①请见弗洛伊德很晚写的一篇文章《分析的有限期与无限期》(1937c),该文充分论述了精神分析疗法的各种局限性。——英译注。
第三十五讲 宇宙观问题①
上次见面时,我们谈的是琐碎的日常事物,好比整理我们自己的简朴住宅一样。这次我提出,我们应该大胆地跃进一步,回答以下这个别人经常向我们提出的问题:精神分析是否导致一种特殊的宇宙观?如果导致,又是哪一种宇宙观呢?
“Weltnschaung(宇宙观)”是一个特殊的德国人的概念,把它翻译成外文恐怕会有种种困难。
如果我尝试给这个概念下一个定义,这个定义在你们看来一定是很笨拙的。我认为,宇宙观是一种理智的构造物,它以某种凌驾一切的假定为基础,统一地解决我们生存中的所有问题。所以,它没有留下任何未作解答的问题;在它之中,我们所关心的每一件事情都获得了自己的确定位置。
不难理解,拥有这样一种宇宙观是人类的一种美好愿望。信奉它,人们就能够在生活中感到安全,就能够知道努力追求的东西是什么,怎样才能更恰当地对待自己的情感和利益。
①Weltnschaung这个词可译作“宇宙观”,不过弗洛伊德本人在下面第二段中解释了它的含义。由于这个词在本讲演中出现了三十多次,故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保留它的德文形式;好在我们的语言也差不多已采用了这个德文词(为便于阅读,中译本均将该词译作“宇宙观”——中译注)在《抑制、症状与焦虑》第11章结尾的一段中,弗洛伊德已经探讨了本讲演的主题。——英译注。
如果这就是宇宙观的性质,那么精神分析的回答就不难作出。
作为一种特殊的科学,一种心理学的分支——深层心理学或无意识心理学,精神分析构造一种它自己的宇宙观是完全不适宜的。它应该接受科学的宇宙观。而科学的宇宙观很明显不符合我们的上述定义。
诚然,它也表现为对世界的一种统一的解释,然而它的解释仅仅是一个纲要,其完善要留待于将来。此外,它具有各种消极的特征,局限于目前所能认识到的东西,并严格拒绝某些异己成分。它主张,除了对受到仔细检查的观察资料所作的理智研究——换句话说,即我们称之为调查研究的东西——之外,关于宇宙的知识没有任何别的来源;同时,没有任何知识产生于神的启示、直觉或本能的预知(divination)。
这种观点好像是在最近几个世纪里才逐渐得到普遍承认的。
然而在我们这个世纪里,却出现了一种傲慢的反对意见,它认为这种宇宙观同样毫无价值,同样令人不满;它忽视了人类理智的要求和人类心灵的需要。
这种反对意见必须予以猛烈抨击。它显然毫无根据。因为像任何非人类物一样,人类理智和心灵同样也是科学加以研究的对象。
精神分析有一种特殊的权利,可以在这一方面为科学的宇宙观辩护,因为它不可能被指责为在宇宙图景中忽视了心灵事物。它对科学的贡献恰恰在于扩大了心灵研究的领域。附带说一句,如果没有这样一种心理学,科学就会是很不完整的。
然而,即便把对人类(和动物)的理智功能和情感功能的探究包括在科学中的话,我们也可以看到,这种科学的观点总体上仍然未变,不会出现新的知识源泉或研究方法。
直觉和本能的预知即便有的话,也不会是知识的源泉;它们完全可以被认为是幻想,是对愿望性冲动(Wishfulimpulses)的满足。
此外,我们不难看到,对某种宇宙观的需要,仅仅依赖于情感。
科学注意到人类心灵制造了这些需要,并愿意考察它们的源泉。但是,认为这些需要具有合理性则毫无根据。相反,科学把这种情况看作是一种告诫,从而小心地把每一种幻想和类似的情感需要的产物,与知识区分开来。
这样做决不意味着我们将轻蔑地抛弃这些愿望,或者贬低它们对于人类生活的价值。我们很愿意探讨这些愿望是如何满足的;在艺术作品中,在宗教和哲学的体系中,人们已经为他们自己创造了这些满足。
但我们仍然不能忽视,如果允许这些愿望进入知识领域,那将是不合理的,是极不明智的。因为这样就会打开通向各种个体的或群体的神经病的道路,将会把人们的许多宝贵精力从指向现实的努力中抽取出来,以便尽可能地去满足这些愿望和需要。
根据科学的观点,在宇宙观问题上我们不得不运用批评的能力,继续作出各种否定和驳斥。有一种观点宣称,科学是人类心灵活动的一个领域,宗教和哲学则是其他领域,后者与科学至少具有同等价值;因此,科学无权干涉其他两种领域:双方有相等的权利成为真理;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地作出选择,他将从自己的选择中吸取信心,寄托信念。
我们不能同意这种观点。有人认为它极为优秀、宽容大度,摆脱了狭隘偏见。但不幸的是它站不住脚,它具有一切完全是属于非科学的宇宙观的有害特点,而且实际上就等同于后者。事实很简单,科学的真理不可能是宽宏大量的,它不容许妥协和受到限制;它认为人类活动的所有领域都是属于它的,任何其他势力倘若企图接管它的任何部门,它都将对之进行严厉的批判。
B在三种可能对科学的基本立场提出质疑的势力中,唯有宗教才被我们真正视为敌人。
艺术几乎总是无害而有益的;它所追求的仅仅是幻想。除了产生一些据说是被艺术“迷住了”的人以外,艺术决不试图侵入现实领域。哲学与科学并不对立。
它像科学一样行事,并在一定程度上采用同样的方法进行研究。但是,由于它坚持某种幻想,即人们有能力描绘出一幅没有缺陷的、连贯统一的宇宙图景——尽管由于我们知识中的每一次新的进步,这种幻想都一定会破灭——从而与科学发生了冲突。它过高估价了我们的逻辑活动所具有的认识论价值,并承认了诸如直觉这样的别的知识源泉,结果在方法上就误入了歧途。
诗人在谈到哲学家时所发出的嘲弄性评论,常常显得不无道理:“他用睡帽和晨衣的破布条,把宇宙构造中的缝隙缝补了起来。”(海涅语)①然而哲学对于人类的大多数没有直接影响;甚至在知识分子的最上层中,也只有少数人对哲学有兴趣;而对其他人来说,哲学则几乎是不可理解的。另一方面,宗教却是一股巨大的势力。它支配着人类最强烈的各种情感。
众所周知,在某个
①这是弗洛伊德喜欢的几段话。在《释梦》第六章(1)中阐述梦的润饰时,地提到了这几段话。在1908年2月5日给荣格的信(琼斯,195,48)中再次提到它们。很久以前,显然是183年,他在给未婚妻的信中就完整地引用过这些话。——英译注。
较早的时期,宗教襄括了与人们生活有关的一切理智性事物;当时几乎还没有科学这样的事物,宗教扮演着科学的角色;它建造了其坚固性和自足性无与伦比的宇宙观。这种宇宙观尽管已遭到严重打击,却仍然维持到了今天。
如果我们要说明宗教的自负性质,我们就应当记住它保证为人类所做的事情。它为人们提供关于宇宙起源和产生过程的知识;它向人们保证,在变幻不定的生活中给予他们保护和最终幸福;它运用全部权威,以它所制定的各种戒律去指导人们的思想和行动。这样它就实行了三种功能。第一种功能是满足人们对知识的渴求;它做着科学以自己的方式努力去做的同样的事情,并在这一点上与科学分庭抗礼。
宗教的绝大部分影响无疑应归功于它的第二种功能。在镇定人们对生活中的危险和变动所感受到的恐惧情绪方面,在向人们保证他们将获得的幸福的结局并为之提供不幸之中的安慰方面,科学无法与宗教相抗衡。
当然,科学能够教导我们如何避免某些危险,也可以战胜某些苦难。
否认科学是人类的有力助手是很不公平的。
但是,在许多情况下,科学却不得不任人继续受苦,它只能劝告人们要忍受折磨。
宗教的第三个功能是发布戒律,制定禁忌和限制。这是它与科学的最大区别。科学虽然也确实从其应用中产生出指导生活的规则与告诫,但它更热衷于研究和证实事实。
在某些情况下,科学的规则和告诫与宗教的戒律是相同的,然而二者的根据却迥然不同。
宗教这三个方面的联系不很清楚。关于宇宙起源的解释与关于某种特殊道德戒律的教诲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关于提供保护和幸福的保证却十分紧密地与道德要求结合在一起。
前者是对满足后者的报酬;只有服从那些要求的人才可指望得到这些好处,而惩罚则等待着不服从者。顺便提一句,类似的情况在科学中亦存在。
科学告诉我们,凡是漠视它的教诲的人都将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