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史郎日记 作者:(日)东史郎-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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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了一里多地前面的一个肮脏的小村子。我们进入一家又小又挤的院子,烧着高粱秆露宿了。时针指着凌晨两点半。
早晨五点,队伍又朝南和进发了。
白天脱下军裤过河,晚上在湿地前进,拔些北部支那的田里长得很多的甜菜填填肚子继续前进。夜里,在高粱地中仅有的小路上前进。许多人嘴里嚼着大葱。
大葱、萝卜、甜菜成了很贵重的食品。
又碰到了一条河。这是第三次遇见河。我们又脱下了军裤。河宽五六十米,很深,河床也是沙石的。对我们这些没见过一块小石头、一粒沙子,只见过一片黏土的大地的人来说,河床的沙石实在是种不可思议的存在。北部支那的确是连一块石头也见不着的大地。
清清的河水很冷。
啊,这清冷的河水,在那天气炎热的行军中,又恰逢喉咙干得冒火之时,我们不禁喜出望外。
我们没功夫穿裤子,把裤子拎在手上便匆匆前进,就像被恐怖追赶似的。接着,我们在黑暗中看到了高高的城墙。〃终于到了南和!〃我们欢呼着来到了城门处,怎么回事?城门的黑砖匾额上竟写着〃隆平县〃,三个大字正冷冷地俯视着我们。
谢天谢地,大概在这宿营吧。
进入城门,右侧有座巨大的建筑,入口处竖着一块〃隆平县警察局〃的牌子。在院子里,把背包往头下一枕就睡下了。
寒气刺透肌肤。头顶上月亮倾泻着缕缕寒光。屋里有青龙刀等许多兵器。一个多小时后,我们进入了警察局前面的宿舍。
这里一个支那人也没有。
我们从隔壁的商店取来砂糖,很快做了冷盘。啊!久违的甜味,自从百尺口的那一粒糖果以后,再也没碰过的甜味!
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好吧,就算明天是参加激战,今天的日子不更应该不遗余力地好好享受,不该先一饱口福吗?
拉肚子的人吃,患胃病的人也吃,头痛的、腹痛的……都尽情地吃。
吃。吃。吃得几乎不能动弹了。不知道夜已深,不去想明天的行军,也不想睡觉。
这早已成了一种超越食欲的快乐和娱乐。拿砂糖,用手抓入容器中;拌凉菜,盛在碗里。这一切都是忘却疲劳的愉快事。
对!为了明天不饿肚子,再烤点面包!
这么一来,我们过了凌晨一点才睡下。
十五日,早晨七点,我们从吃了凉拌菜的隆平县县城出发了。我们中队依旧是军旗护卫中队。
下雨了。雨水和泥泞,关系就像士兵与饿肚子一样是一对亲密的伙伴,道路很快就泥泞不堪了。
这时,我们在一个村子遇见了第三大队。军旗改由第三大队护卫,我们归回第一大队继续前进。
天亮也走,天黑也走,一味地走。所有的人都因空肚子和吃过头而弄坏了肠胃,没想到第一线部队竟然会这样缺乏粮食。
后方部队有吃不完的粮食,而火线部队却常常饿肚子。
这就是战场上的常情。
驹泽出了便血还在走。他每天为拉肚、便血痛苦不堪。
空腹、拉肚、疲劳——这些将把我们的肉体变成木乃伊。
他脸色苍白,瘦得就像在没太阳的地方长出的草茎,但必须走路,而且没有服过一次药。小队长发火说他不注意和吃过头了。他也没法向人倾诉。军医只是让他喝了小苏打。因为没有药,他喝了薄荷脑,好像那就是肠胃药。
这怎么行呢?薄荷脑是外用的伤科药。可是,他不得不这么做。不管是什么,哪怕是外用药,只要名字上有个〃药〃字,不喝下去就不安心。可怜到了这地步。他说:〃要是能活着回家,我要向社会说的只有一句:在战场上,不是只有负伤的人才是病人。在战场上的不卫生、无规律的生活和最大的勉为其难的行动中,损坏内脏都是很自然的。
可是连药也吃不上,除了说一句'胡闹'还能说什么?我也是保卫我热爱着的祖国的一分子。社会应该指出军队的这种单方面缺陷,忠告他们向士兵们提供内科药物!〃
晚上十点,我们到达了目的地。我们赶快挖战壕,战壕一挖好,赶紧把宿舍里的小麦粉掺上昨晚剩下的砂糖,煮了起来。我们围着院子里篝火上的铁锅,迫不及待地等着小麦粉煮成面糊。不一会儿,煮熟了,微微发出甜香味。
所有人都像小狗吮吸母狗的奶一样,急急地吮吸起来,也不认为它就是内地所看不上的面糊。不管是面糊还是什么,不客气他讲,它很香很香,好吃得不得了。
对我们来说,这是神仙食品。
〃第一分队为什么连着两天都有这么好吃的?〃听到这种感叹声也不是没道理的。这时,内山准尉悄悄地走了进来,他就是那个曾经训人家吃枣子的人。不管人家说头痛,还是说脚痛,他都训斥人家说是吃过头了。他认为不管是头痛还是脚痛都与吃过头有密切的关系。
刚开始,内山是个万事皆谨慎的人。死板不开窍的中队长也好,这个对什么事都感到无可奈何的准尉也好,都坚决地认为支那的一切东西都不干净,不让我们吃。但不知从何时起,每天的空肚子搅得难受,他们私下里有时也居然和士兵们一样,开始什么都吃了。
尤其是卑鄙的中队长更让当值的士兵愤慨。因为中队长嘴上说绝对不许征用别人食物,只能吃发给的食物。可是在他口还不渴之前,他就命令当值的士兵给他吃好的喝好的。
对这个言行不一的中队长,当值士兵发火、生气,也不是没道理的。
〃真好吃埃〃准尉说,喉咙直咽唾沫。
我们递给他一碗,但心底暗暗地嘲笑他:哼,说得倒好听,还不是想吃嘛。
他刚吃了半碗就回去了。
〃喂,小队长所在的第四分队肯定在做更好吃的呢。否则,这么好吃的,哪能不吃完再走呢。真是个馋鬼。〃
传令兵来通知值勤。我去了大队当值勤兵。指定为值勤地点的那家的男主人是支那人,我吩咐他去打点干净水来,他却打来了脏水。我生气地给了他一耳光,他妻子和他一起跪在地上不停地道歉,这才打来了干净水。
大概支那人就是这样的吧。
东史郎日记(第一卷)——第四节
东史郎日记(第一卷)
第四节
第二天早上,我们朝着憧憬的南和前进。憧憬的——这么说是因为我们认为到达南和城,就可以弄清楚我们前进的方向了。
北部支那的大地,容易泥泞满地,也容易灰沙满天,就像忘记昨天的大雨一样,现在已无丝毫下过雨的痕迹,地面干渴得很,几乎让人怀疑昨晚是不是下过雨。
秋天的阳光和煦温暖,微风拂面,行军甚是惬意。只是心情因秋天的环境而舒畅,但脚步却仍然匆匆。
突然,有三间宽的湿地挡住了我们前进的步伐。湿地上活活陷入了十七八头驴子和骡子,像是先行部队丢下来的。
泥沼陷到脊背,它们仰着头在喘息。越仰头,它们的身体好像越往下沉。它们使出浑身的劲把身子朝上拔,但一切都是徒劳。我们部队的马同样也都陷进了泥沼中。我们用力拉起陷下去的马,马只是昂着头,一步也动不了。没办法,我们只好卸下行李,把它们扔在泥沼之中了。
有条用高粱秆铺设的路桥,可能是先行部队铺设的,但要让很多士兵通过,就很不安全了。我们这里有一个工兵小队,他们正在作业,但没什么进展,只有时间在白白地流过。大野大佐训斥工兵小队长,让他再快点干。说完,他亲自参加了架桥作业。说是架桥,其实那不是什么难事。就是在泥沼中较硬的泥地上铺上木板和草秸。见联队长在于,我们就不能袖手旁观了。我们也动手帮忙,终于在迟了两个小时后通过了那里。
下午三点终于到达了南和城。传说打下南和城,战斗就算告一段落,我们觉得空着的肚子似乎要满意了。道路上乱糟糟地躺着骑兵。我们也在路旁休息,等待司令部下命令划分宿舍区。停下来一阵后,行军中的汗水凉透了肌肤,似乎有些感冒了。
我小心地换上自内地出发以来一直带在身边的毛线衣。
就是在盛夏酷暑的当口,我都没舍得扔掉它。多亏了它,我可以应付秋天的秋凉和不久将要来临的冬天的寒冷。
再说,目的地是到了,但食物的缺乏依旧老样子,下面怎么办成了问题。中队长严禁我们征用,因为在衡水的肆意掠夺,遭到了师团长的严厉训斥。
据准尉说,几名穿支那人衣服的士兵和戴着征用来的戒指的士兵,还有侵入民房的士兵,被发现后都已受到了处罚。
士兵当中不时地有几个戴戒指的。那诚然是有些招摇,但都是银制或宝石戒指,从欲望上讲可以理解,而且,从处在这样的杀伐环境中讲,戴着戒指让人有种成熟的感觉。
不管怎样禁止征用,又不可能不吃东西。我们对这种甚为矛盾的命令难以理解,中队长自己对这个既不提供食物又严禁征用食物的命令也感到困惑。但是命令就是命令,中队长准备严格遵守,困惑的中队长说:〃绝对不允许征用食物。所有人都要付钱!〃
〃我也想付钱,可是没有人在,没法付。〃有个人说。
〃没有人收钱的话,就把差不多数额的钱留在住户家里。〃
〃可是,杀猪又不知猪是哪家的。猪在旷野四处乱跑,〃那个士兵甚是不服气。
〃随便哪里,总之征用东西的时候,要把钱留下。因为中队付给你们买食物的钱了。付钱的人可以提出来,中队会付给你们的。〃
真是怪事。中队长要我们四处撒钱,也有道理——我不是征用,是买的。我们可以感到安慰。但是,这样做在现实中毫无意义,也是缺钱的日本的一种损失,真可惜。在树根边杀了猪,要把钱付给树根,这算什么事埃第二小队队长岩渊少尉是高等师范的教授,他对中队长说:〃中队长,关于征用东西,您说得过于厉害了,我觉得也应该有个限度。我们总不能不吃饭就去参加战斗。上级也应该很清楚这点,所以,我估计禁止征用的命令可能不是很严格的。会不会有些回旋余地呢?中队长常训斥小队的士兵征用东西,那为什么就默许指挥班去征用?指挥班可以做的事小队士兵做了,我不认为就有什么不行,指挥班只有十来个人,可常常要弄五六只鸡。〃
中队长难为情地笑了笑:
〃好!各小队就征用三只鸡吧。指挥班征用两只,〃听了这话的第二小队队长发问说:〃为什么五十多人的小队征用三只,不足十人的指挥班却要征用两只呢?〃
〃嗯……嗯……那各小队中每个分队一天一只。〃
无可奈何,中队长吞吞吐吐地答应一分队一只。〃岩渊少尉了不起!〃我们小声嘀咕道。
五十来米的前方道路上浸泡着水。五名骑兵溅着水花骑马过来。
〃敌人远远地逃到了黄河边。〃骑兵骑在马上说。我一愣,感叹说:〃哎呀,闻名已久的黄河这么近了,我们不知不觉走了这么多路埃〃我们出发找鸡去了。有一户脏兮兮的支那人家,有妻子和儿子。他们正在蒸馒头。掀开蒸锅盖一看,暄腾腾的馒头正往上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