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喜亦忧集-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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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八年所能形成而且如此广被。其渊源之久远也未必。若说东汉初年距张
骞通西域或丝绸之路什么的也已经有了百把年,生肖由南亚传入或有可能,
那么为什么子属鼠、丑属牛这种挂靠法在印度文化中找不到根据,而在西汉
乃至先秦古籍里却有踪迹可寻?例如,寅属虎,《淮南子·时则训》里就写
道:“孟春之月,招摇指寅。昏,参中;旦,尾中。”这是指时序和星象中
二十八宿的关系。高诱注“参中”句曰:“参,西方白虎之宿也。”《淮南
子》此说,实本《吕氏春秋·孟春纪》,则至迟纪元前3 世纪已有此说,那
时离中印的往来还早着呢。这寅属虎之非舶来可证。《淮南子·天文训》中
还有一幅图,以十二支对照二十八宿解释天文,其中明显地可以视为与十二
生肖对应有关的,如丑对应牵牛星,辰对着亢角(像龙),酉对着昂(像鸡)
等等,这些都可以作十二支肖属的解释。
还有一个关于十二生肖排列法的非常吸引人的解说,可惜我已忘记了出
处,那是抗战时期在广西旅次听一位饱学老儒所说的,但那大意至今还记得,
十二生肖中除马牛羊鸡犬豕等六畜外,还有鼠虎兔龙蛇猴等六种野兽,其排
列法据何而定?这是一个颇难解的问题。这位老儒解释得很有道理。他说,
这合于《易经》中的“比吉”和“小畜”两卦。古人以接近人的六畜为阳,
卦象基本原素符号为“——”;野物为阴,卦象符号为“——”。十二生肖
中阴阳两属的基本符号就恰合《周易上经需传》中的两个卦象,一是“比吉”:
来源,希望就教于博雅君子。
诚如此,则十二生肖显然是华夏土产,绝非舶来,亦非始自边疆民族,
除非能证明《易经》也是外国传来的。
蛇马交班之月上海
1990 年1 月25 日
四川人头缠白布旧俗由来
四川群山环抱,蜀道险阻,旧时代境内没有一寸铁路,似乎应该是闭塞
保守的,其实不然,四川人是很趋时、很会赶新潮的。从电影事业来举个小
例:30 年代初期,除了上海有几家电影公司,广州有家大概叫粤华的影业公
司专拍粤语古装片以外,四川忽然冒出一家由私人出资兴办的峨嵋电业公司
(或黄氏电影公司,记不真了),出了一部相当轰动的四川风情故事片《峨
嵋山下》,由黄候、黄今、黄美三姊妹主演。就在这部蜀地风情影片中,人
们看到了头上缠着白布巾的四川农民。看电影看得仔细的观众是会发现这种
头饰的乡土风情的。
上海抗战前公共租界马路上有头束红布的印度巡捕,俗称“红头巡捕”,
也谑称“红头阿三”。南亚人如印度、巴基斯坦茶园的居民至今还有束头布
的服俗。在我国,则陕甘一带的老百姓头上束着额前打个蝴蝶结似的羊肚巾,
唯有四川老百姓则头上缠着白布,厚厚的围绕好几圈,北路入川到广元,南
路入川到綦江,看到的农村人民第一个特征就是头上束着的白布,而北邻的
陕西人和南邻的贵州人就没有这种头饰,界限非常分明。四川中小城市里也
有,但成都、重庆等大都市里只能偶尔见之,大都市里头扎白布巾的人大抵
是进城的乡下人。
80 年代我回四川,发现头扎白布巾的人很稀罕了,在乡场和偏僻的农村
还可看到个别的老人保持着这种老装束。
缠着这块白布巾肯定不是为了保暖,否则夏天就用不着扎,而当年,确
实无论冬夏都不离的。我曾经看到一位成都的中学教师,出门不扎,可一回
到家,就扎上白布,连睡觉也扎,他说从小习惯了,扎着舒服些。
这个风习是怎么来的呢?有两种说法是比较近理的。
一种是蜀汉人民为诸葛亮戴孝遗留下来的风俗说。诸葛亮死后,四川人
民感念他的恩德,自发地举行祭祀纪念活动,这种哀悼祭祀遭到了后主刘禅
的禁止,百姓于是以白布裹头为之戴孝。这举动里分明有人民不满当政者禁
止追悼的抗议情绪。凡是带有群众逆反情绪的行为,一般反而会播散、推广,
绵延下来,便成了习俗。这事于史颇有据,《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裴
松之注引《襄阳记》讲到:诸葛亮初亡,中书郎向充等上表,建议在墓地的
沔阳立庙,以断民间私祀,后主勉强同意。当时因蜀汉王朝不许立庙,百姓
才到处野祭。刘阿斗之所以不肯为诸葛亮立庙,推测其心理,大概因为诸葛
亮活着时,国中只知有诸葛亮不知有他;诸葛亮掌政时,他也不敢放肆任性,
心里是不满的。后来他宠信宦官黄皓,把国政搞得一塌糊涂,正是诸葛亮死
后无人能管束他的结果。蜀汉的局势愈糟,群众对诸葛亮的怀念之情也相应
更深,自然会影响到这一纪念他的风习的绵延。
另一说是头裹白布巾系古代巴氐族的风俗。此说虽无直接的文献证据,
但推断起来有其合理性。正如巴蜀地区是中国(也是世界)最早的蚕桑养植
地一样,蜀地也是最早以苧麻织布的地区。古代的巴氐称“賨人”,“賨”
是以布缴纳赋税的意思,这种布古时旧称“賨布”。《后汉书·南蛮传》有
记载,更早的则见于《史记·大宛列传》,出使西域的张骞曰:“臣在大夏
时,见邛竹杖、蜀布。问曰:‘安得此?’大夏国人曰:‘吾贾人往市之身
毒。。。’”这种布,《艺文类聚》引《张骞传》便作“蜀賨布”,说其布
质粗而洁白柔韧。西汉时就已销行到身毒(即印度),并转销到大夏(今阿
富汗以北),可见其产量之大而流行。巴氐人贩运物品用头顶负,头上缠一
块布可以保护头部,于是形成了头缠白布的风习。印度等南亚国家和我国西
部地区居民头上缠布巾,很可能是对賨人习惯的仿效。东南沿海一带很少有
此风习,可作反证。
古代生产力低下,布帛来之不易,只有盛产賨布的巴氐人才对布帛不以
为奇,舍得用来裹头。此风在巴蜀地区因之得以风行,直到解放前夕,四川
人还普遍以白布缠头。
以上两说都有道理,可能两种原因都起了作用。只有大量生产白布的地
方,才能用以裹头;而白布素色,正是传统的丧服衣饰。两者相互为用,构
成了旧时代四川人头缠白布的习俗。此事民俗家似乎尚未考索过,资料不多,
只能姑且依民间旧说疏述如上。
1992 年3 月7 日
《三国演义》影视剧谈片
先是上海华夏影业公司有拍摄十集《三国演义》大型历史剧的打算,主
持人之一孙道临先生并先试拍历史文化风光片《三国梦》为之前导,孙先生
和华夏公司负责人徐桑芝先生多次和我交谈三国历史和《三国演义》小说的
种种问题。稍后,中央电视台主持拍摄《三国演义》电视连续剧的王扶林总
导演与我过从中也常进行切磋。因此,我就交谈时未能尽意之处,写了这组
文字。虽就《三国演义》的拍摄设言,其实也可供其他古代故事的剧影的演
摄参考。
两大陷阱
两年前我曾参加过上海华夏影业公司主办的筹拍《三国演义》系列电影
片的研讨会,此后,又曾和中央电视台摄制80 集《三国演义》电视连续剧的
艺术家们先后有过接触,略略体会到了将这部历史小说摄制成影视片的甘
苦,也颇有些不很系统的想法。预定10 集的《三国演义》巨型影片需资浩大,
近期恐怕难以开拍;80 集电视连续片则据悉已完成了1/4 以上,一两年内可
以告竣,在中国文化生活中可算一件大事。
将经典性的小说搬上舞台或银幕、荧屏是很吃力的,原作在群众脑子中
已经有了相当固定的印象,构成了人们所常说的“成见”,有时甚至表现得
比原作更好也会在接受上发生问题,先入为主嘛。像《三国演义》这样家喻
户晓的历史小说,难度就更大,除了古今制度、风习、人物的精神状态和举
止、语言的差异等一系列障碍外,拍摄《三国演义》还有两大必须越过的陷
阱,即一,忠实于三国历史还是忠实于小说?二,如何摆脱和突破在群众中
有深厚影响的京剧和地方剧中三国戏的束缚?某种意义上说,能否巧妙地越
过这两个陷阱,就是摄制《三国演义》的成败关键。
摄制《三国演义》的电影、电视,艺术家可以说,他们的心里也确是如
此想:我们只忠实于罗贯中(或毛宗岗)的小说《三国演义》,根据这位明
代作家所解释的三国史的形象行事,至于陈寿的《三国志》和三国史事的真
相,我们管不着;舞台上演过的三国戏也与我们无关,我们只要对得起罗贯
中的原著就行。话虽这么说,做起来却没有这样简单,三国的史实和三国戏
都将缠住你死死不放,逼使你非和它们讲条件,作出某些妥协不可。否则,
怎么能称它们为“陷阱”呢?
罗贯中以15 世纪人的理解、感情和当时的价值观,形象地演述十二三个
世纪以前的三国故事。史事按照陈寿的《三国志》包括裴注,蜀国故事很大
部分依据常璩的《华阳国志》,史观则大抵依据朱熹的《通鉴纲目》,又汲
取了晋唐宋元民间讲述的三国故事与传说。小说和历史事实虽然大致不很离
谱,但他毕竟是明朝人,别说一千多年前的社会氛围、历史人物的精神气质
这些内在的东西难以在小说中复原,日常起居中的礼俗、服饰、器用这些外
在的东西也很隔膜,顶多只能想当然耳地加以模拟。加上中国早期小说艺术
表现的风习不注意场景的详细描绘,给影视的具体表现留下了极大的空白,
须待今人自己去补足。试问,拍摄三国故事是照小说家所处在的明朝现实去
补足呢?还是得照东汉三国时代的现实去构想适应呢?看来还是追踪后者为
合理。那末,忠实于小说就要大打折扣了。
元明以来刻印的通俗小说很多是绣像本,画面上的服饰、器用、场景点
染,大都是明代现实的反映或明朝人的想象,比如《三国演义》和《水浒传》
合刻的《汉宋奇书》之类,汉朝人的装束、道具和宋朝并无区别,其性质大
致与舞台上演出的历史剧一样,诸葛亮的打扮和刘伯温没有什么两样,《龙
凤呈祥》里的刘备和《游龙戏凤》里的正德皇帝也可以互换。而这些小说插
图和舞台上的形象偏偏都是深入人心,构成了成见的。
三国戏和小说《三国演义》更有先天的授受因缘,本来在创作中就互相
借鉴,互相汲取,群众所受到的三国戏的影响可能要比《三国演义》更深厚,
更具有活生生的形象感染的强固性——简直可说是顽固性。举一个对我说来
印象极深的小例:50 年代初期,梅兰芳的女公子梅葆玥在震旦大学读书,有
一次课余闲谈,她说起东北某城,演出《四郎探母》,当时是讲究艺术要贯
彻“正确思想”的,杨延辉是个“投敌分子”,于是演员被涂上白鼻子,以
小丑模样的“反派角色”上场,结果是观众大哗。当时戏改工作尚少经验,
常常简单化,如此来改动在群众中有传统影响的戏,当然不能叫人接受。但
由此一例,可以推知要扭转三国戏在群众中所培养成的“成见”,确是颇伤
脑筋的事。更何况经过舞台上长期琢磨确有艺术效果的三国戏也会束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