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莱斯-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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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阔论什麽善於恶,什麽对於错;还有死亡,对了,死亡,惊恐的,悲惨的……』
这些话语,充满急速膨胀的怨尤仇恨,就好像盛开的花,花瓣怒绽过後,一瓣
瓣剥落,缤纷萎顿一地。
『……而你只跟她分享,爵爷之子又礼物也只传给爵爷夫人,包括什麽幽冥禀
赋;只有住在古堡里的人, 能彼此分享幽冥禀赋;如此一来,他们就能豁免於被
抓到女巫广场,绑在烧油刑柱上,遭受火焚之刑。至於那些老太婆呢,烧呀!反正
她已不能织补,小傻子呢?烧呀!反正他又不能耕田。那麽,爵爷的儿子赏给我们
什麽呢?这个狼煞星,这个在女巫广场大哭小叫的小子,他赏赐了一大堆金银财宝,
他多麽慷慨大方呀!他多麽温柔体贴呀!』
战栗发抖!衣衫汗湿!撕破的蕾丝,露出绷紧光亮的肌肤;坚实的肌肉躯干,
正是雕刻家乐於雕塑的体形;红色奶头映照黑色的胸脯,这一切,仅仅只是溜了一
眼,就逗得我煎熬难忍,神魂颠倒。
『这种法力--』他口沫横飞,好像一整天来,他已经热烈的反复说个不停,
我的出现与否根本无关宏旨。『这种法力使得所有谎言不攻自破,这种幽冥法力翱
翔在万物之上,这是被淹没遗忘的事实真相……』
不,只是言语,不是事实。
酒瓶已空,食物已光;他精瘦的胳膊紧张坚挺,好像要奋力挣扎;挣扎什麽呢?
他的棕发松开散落,他的眼睛巨大呆滞。
猝然之间,他用手推着墙壁,好像想越墙以逃离我;在模糊中,他想起被吮吸
鲜血的情景,那种麻痹无力,那种心醉神迷;他欲拒还迎,半推半就;他想伸手抓
住东西以为支 ,然而手扑空了。
他的念念叨叨停止。
他脸上表情变了。
『你怎麽忍心隔绝我?怎麽忍心把我屏诸在外?』他喃喃低语。他满脑子古老
魔法,怪谭传奇,他魂游於阴阳魔界,那里宵小鼠辈横行,他陶醉在玄术秘笈的迷
离幻境,对自然美好视为无物;秋天的落叶,墓园的阳光,那里能算神奇,根本不
值一提。
不!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的身上发出芳香,恍如香炉的香烟缭袅,恍如教堂的烛烟袅绕;他的心房在
胸腔下动脉跳跃;平紧的小腹,因为汗水而油亮发光,汗水也渗湿了厚的腰带;咸
的血,血之味,我简直不能呼吸了。
然而我们是在呼吸。我们呼吸,我们品尝,我们嗅闻,我们感受,我们乾渴!
『你误会一切了!』是黎斯特在说话吗?声音却好像来自别的妖魔,来自另一
个恶心可憎的怪物;人模人样地说:『你对所听到所看到的,全部都是误解!』
『我宁愿跟你分享我拥有的一切!』他又激怒了,他指着我说:『倒是你,从
来也不了解。』声音极低极轻。
『保有你的性命,离开吧!逃吧!』
『难道你不明白吗?这一切正确具凿!纯粹的邪恶,庄严的邪恶是确切存在的!
』他的眼里闪耀着胜利的光辉。他突然伸出手,手掌蒙住我的脸。
『别嘲弄我!』说着,我挥拳而出,太用力了,他的身体不由後仰。惩罚过了,
一片安静。我接着说:『当幽冥禀赋传给我时,我最严词拒绝的;我告诉你,我坚
决不要,只最後一口气时,我还是推拒不要!』
『你一迳是个傻子!』他说:『我在就这麽说过你了。』但是他正在瓦解之中,
他全身发抖,暴怒已变质而为绝望。他举起手又半途停下来:『你所相信的事物根
本无关紧要--』他几乎温柔地说着:『很多东西你完全视而不见,难道你不知道
现在的你,拥有什麽吗?不可能呀!』他眼眸的薄雾已化成泪水。
他的脸容纠结,无言的爱,从他身上流露着倾诉着。
一阵可怕的自我意识淹没了我,静默却致命的;我觉得自己超越他的力量在泛
滥着,而他完全明白;我对他的爱,促使这个力量更加沸腾,也促使我忸怩困窘;
猝然间,景象又改变了。
我们回到剧场的两侧,我们回到阿芙根村镇的小客栈。我闻到的不止是他体内
的血气,还有突如其来的惊骇;他退後一步,脸上的苦恼加重加深,对我,这不啻
是火上加油。
他似乎变小,变脆弱;然而同时却也显得更加强壮,更加诱惑了。
当我更接近时,他脸上的表情全消逝了,眼神却无比的清澄明澈;他的心智敞
开,一如当时的卡布瑞也如此敞开一样。在极短的一瞬间,回忆的思潮摇曳着;在
巴黎的小阁楼,月光照在覆雪的屋顶,我们一起谈天说地、扯东拉西;在巴黎的街
道上,我们携手散布,醉步蹒跚;我们并肩低头,抵挡迎面而来的寒冬骤雨於冷风
;我们的未来,是不变的逐渐成长於逐渐衰老,是更多的欢悦,甚至也更多的悲哀
;然而纵使是悲哀,仍是真正的永恒不变,仍是真正的永远存在,凡人的神妙正是
如此。回忆思潮在他脸上的微光下褪色了。
『来我这里吧,尼克!』我悄悄低语。双手举起招呼:『如果你真的想,你就
一定要来。』
我看见一只鸟自海边悬崖洞穴飞出来。那只鸟在飞翔之际,海浪翻滚,越卷越
高,鸟迎浪势也越飞越高,景象诡异惊慑;天色转成银灰,银灰褪去,天黝黑了;
夜晚的黝黑,宁静的黝黑,哪里会惊慑呢?真的,何惊慑之有?然而,黝黑逐渐笼
罩,无情的笼罩着天地;只有那一只小小的鸟儿,兀自在风飕飕的荒瘠里,呱呱地
叫着。而洞穴空悠,沙滩空悠,海空悠,大地一片空悠!
所有我曾经喜爱观看的,喜爱聆听的,喜爱用手触摸感觉的全消失了,或者说
根本从来不存在;只有那只鸟儿,在空中飞翔,在空中盘旋;它一直飞,一直飞,
飞掠过我,也许是飞掠过无一人;它独自拥有穹苍视野,在它单眼所及的单调幽黑
之中,了无历史,了无意义。
我尖叫,声音却出不来。我觉得口里满满是血,每一口吞咽,通过喉咙之後,
却犹然是无止境的乾渴。我想说,是的,我想说,我现在明白了,明白这种黝黑是
多麽恐怖惊慑,多麽难以忍受。我原来不明白,也不可能明白呀!鸟儿飞过荒凉的
沙岸,飞过无限的大海,飞在黝黑里。老天爷,下令停止吧!这比客栈的惊恐更甚,
这比雪地里马儿的哀鸣悲嘶更难忍受。只有血液无论如何是血液,心脏呢?甜美可
口的心脏,就在那里缓缓跳动着,有如在我的 边蹑手蹑脚着。
现在,吾爱,时候到了;我可以吞噬你心脏跳动之下的生命,将你送进混沌状
态;在那儿没有神秘需要了解,需要原谅;我也可以带你到我这里来。
我倏而将他推开,倏而把他紧紧压挤在我的怀里。我所看到的幻象幻觉却挥之
不去。
他的手臂绕着我的颈子,一脸汗湿,双眼深深陷进头颅中。他的舌头长长伸出,
用力地舔吮我涌出的血液;是的,用力的,渴望的。
哦,让幻象停止吧!让鸟儿的飞翔,让无色颠覆的景观消逝吧!在风的呼啸里,
鸟的呱呱叫声算得了什麽?在这样广阔的黝黑里,痛苦算得了什麽?我不想要……
我不想要……
景象渐稳,渐去渐杳了。
一切戛然而止。阒寂,无边的阒寂袭来;安静无声。他分割而去,我推他而去
;他几乎摔倒,手伸向嘴,血仍如小溪一般自下颌涔涔而流。他张嘴欲叫,嘶喊无
边;虽然又血,乾涸无声。
远在他之外,远在挥之不去的景象--冷酷的海,孤寂的鸟--可怕景象之外,
我看到她站在门边,她如圣母玛丽亚般的金发,垂披在肩上。她以最最悲痛的表情
於声音说:『灾难呀,我的儿子!』
到了午夜,很明显的,他不肯说话,不肯出声回应,也不肯用自己的意志力稍
稍一动。他只是静静的,无精打采,毫无表情的坐在那里。如果死亡曾让他受苦,
他没有表示;如果崭新的视野使他欣喜,他也没有显露。甚至饥渴欲念,也没让他
有所反应动作。他只是一具行 走肉。
是卡布瑞,曾经静静观察打量他,迄已好几个小时;此刻拉着他的手,替他梳
洗,替他穿上新衣服。她选了黑色羊毛外衣,我所拥有少数色调深沈外套之一,加
上 素的麻布衬衫,使他看上去有些古怪,像一个年轻的神父,却失之太严肃,也
失之太稚嫩。
在寂静的小室里注视他们,毫无疑问的,我知道他们的思绪彼此可以沟通。不
作一声的,她指引他修饰穿着,不作一声的,她送他坐回火炉边的椅凳。
最後,她说:『他现在应该去猎食了。』当她瞥着他时,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就
站起来,好像是被绳线所牵引一般。
我麻木地看着他们离去,听着他们的脚步声在楼梯响着。我悄悄地跟在他们後
面,偷偷摸摸的,抓着大门栏杆,注视着他们走动,两个似猫的鬼魂,轻灵地走过
旷野。
空空荡荡的夜晚,躯之不去的寒冷爬行过来包围了我。我走向火炉边,火炉的
火,也躯不了寒,也暖和不了我。
无边的空悠空荡!还有无边的安静阒寂!我告诉自己,这正是我想要的。在历
经巴黎的恐怖奋战,我最想要的就是孤独,就是寂静。然而突来的领悟却在心底咬
噬着,有如一头饿昏了的野兽在大门咬吞;我知道,如今的我,再也不能忍受看见
他的身影了。
5
翌日晚上,张开眼睛醒来,我知道自己想做的事。我能不能忍受看到他的模样
并不重要,他既然是我缔造成的,那麽,不管怎麽样,我必须将他从恍惚发呆里唤
醒过来。
猎食并未改变他,虽然十分明显的,他杀戮得够多,啜饮得也够多。如今,我
必须努力设法,仰制自己对他的厌恶反感;我必须到巴黎去,去拿一样可能令他振
作恢复的东西。
小提琴是他有生以来的最爱,也许只有提琴还能唤醒他。我将把提琴放在他手
上,他将会再举琴演奏,他将乐於发挥新的技巧,再次演奏音乐。一旦琴声再起,
这一切都会改变,我内心的寒栗多少可以消融些。
当卡布瑞醒来之後,我立刻告诉她我的打算。
『可是那些其他的妖怪怎麽办?你不能单枪匹马到巴黎去。』她焦灼地说。
『我当然可以。』我说道:『你必须跟他在一起,倘若那些小怪物再次突击,
以他目前的态势,他们很容易就能诱骗他出去,何况,我还进一步想知道,圣婴公
墓到底变成什麽样了;就算我们真正休战了,我也想知道呀!』
『我不喜欢你出去。』她摇着头说:『我告诉你,如果不是我相信,我们还应
该跟那个头目再谈谈,我们还能从他和老女鬼身上多学习一些事,我宁愿今晚就离
开巴黎。』
『他们能教导我们什麽?』我冷冷地说:『太阳真的是围绕着地球在旋转?还
是地球不是球体而是平面?』我语气里的怨尤苦涩,让自己觉得羞愧。
至少他们可以告诉我一件事,为什麽我缔造而成的吸血鬼,彼此能够互通思维,
而我却不能?然而我对尼克的嫌恶,太令自己垂头丧气,已使得我尽失理性,什麽
也不想了。
我只是注视着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