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订人间词话 广人间词话-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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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白”相生
元剧之词,大抵曲白相生;苟不兼作白,则曲亦无从作,此最易明
之理也。今就其存者言之,则《元曲选》中百种,无不有白,此犹可诿
为明人之作也。然白中所用之屠,如马致远《荐福碑》剧中之“曳刺”,
郑光祖《王粲登楼》剧中之“点汤”;一为辽金人语,一为宋人语,明
人已无此语,必为当时之作无疑。至《元刊杂剧三十种》则有曲无白者
诚多;然其与《元曲选》复出者,字句亦略相同,而有曲白相生之妙,
恐坊间刊刻时,删去其白,如今日坊刊脚卒然。盖白则人人皆知,而曲
则听者不能尽解,此种刊本当为供观剧者之便故也。且元剧中宾白鄙俚
蹈袭者固多;然其杰作如《老生儿》等,其妙处全在于白。苟去其白,
则其曲全无意味,欲强分为二人之作,安可得也?且周宪王时代去元未
远,观其所自刊杂剧,曲白俱全;则元剧亦当如此,愈以知臧说之不足
信矣。
——《宋元戏曲史》
“新学语”必然随新思想的输入而输入
近年文学上有一最著之现象,则新语之输入是已。夫言语音代表国
民之思想者也。思想之精粗广狭,视言语之精粗广狭以为准,观其言语
而其国民之思想可知矣。周秦之言语至翻译佛典之时代而苦其不足。近
世之言语至翻译西籍时而又苦其不足。是非独两国民之言语间有广狭精
粗之异焉而已。国民之性质各有所特长,其思想所造之处各异,故其言
语或繁于此而简于彼,或精于甲而疏于乙。此在文化相若之国犹然,况
其稍有轩轻者乎?
——《论新学语之输入》
日本所造译西语之汉文,宜适当采用
言语者思想之代表也。故新思想之输入即新言语输入之意味也。十
年以前,西洋学术之输入限于形而下学之方面,故虽有新字新语,于文
学上尚未有显著之影响也。数年以来,形上之学渐入于中国,而又有一
日本焉为之中间之驿骑。于是日本所造译西语之汉文,以混混之势而侵
入我国之文学界。好奇者滥用之,泥古者唾弃之,二者皆非也。? 。日
人所定之语虽有来精确者,而创造之新语卒无以加于彼,则其不用之也
谓何!? 。日本人多用双字,其不能通者则更用四字以表之,中国则习
用单字:精密不精密之分全在于此。
——《论新学语之输入》
“抽象与分类二者皆我国人之所不长”
我国人之特质,实际的也,通俗的也。西洋人之特质,思辨的也,
科学的也,长于抽象而精于分类,对世界一切有形无形之事物,无往而
不用综括(Generalization)及分析(Speaftcation)之二法,故言语
之多,自然之理也。吾国人之所长宁在于实践之方面,而于理论之方面,
则以具体的知识为满足,至分类之事,则除迫于实际之需要外,殆不欲
穷究之也,? 。故我中国有辩论而无名学,有文学而无文法。足以见抽
象与分类二者皆我国人之所不长, 而我国学术尚未达自觉
(SelfconsciouSness)之地位也。况于我国夙无之学。言语之不足用岂
侍论哉!
——《论新学语之输入》
优人俳语足以裨阙失,拱谐笑,并用以考戏剧源流
优人徘语大部出于演剧之际,故戏剧之源与其迁变之通。可以考焉
非徒其辞之足以裨阙失,供谐笑而已。吕本中《童蒙训》云:“作杂剧,
打猛诨入,却打猛浑出。”吴自牧《梦粱录》谓,”杂剧全讬故事,务
在滑稽”洪迈《夷坚志》谓,”俳优侏儒,周伎之最下且贱者。然亦能
因戏语而箴■时政,世目为杂剧。”然则宋之杂剧即属此种。是录之辑,
岂徒足以考古,亦以存唐宋之戏曲也。
——《优语录》序
哲学与文学旨在寻求与表现真理,故不能以利禄劝
昔司马迁推本汉武时学术之盛,以为利禄之途使然。余调一切学问
皆能以利禄劝,独哲学与文学不然。何则?科学之事业皆直接间接以厚
生利用为旨,故未有与政治及社会上之兴味相刺谬者也。至一新世界观
与新人主观出,则往往与政治及社会上之兴味不能相容。若哲学家而以
政治及社会之兴味为兴味,而不顾真理之如何,则又决非真正之哲学。
此欧洲中世哲学之以辩护宗教为务者,所以蒙极大之污辱,而叔本华所
以痛斥德意志大学之哲学者也,文学亦然。■■的文学决非真正之文学
也。
——《文学小言》
对“诗外尚有事在”等传统观点之重新估价
披我中国之哲学史,凡哲学家无不欲兼为政治家者。? 。诗人亦
然。”自谓颇腾达。立登要路津,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非札子美
之抱负乎?胡不上书自荐达,坐令四海如虞唐”,非韩退之之忠告乎?”
寂寞已甘干载笑,驰驱犹望两河平”,非陆务观之悲愤乎!如此者世谓
之大诗人矣。至诗人之无此抱负者,与夫小说、戏曲、图画、音乐诸家,
皆以侏儒倡优自处。世亦以侏儒倡优畜之。所谓“诗外尚有事在”。“一
命为文人便无足观”:我国人之金科玉律也。呜呼!美术之无独立之价
值也久矣!此无怪历代诗人多托于忠君爱国劝善德恶之意以自解免,而
纯粹美术上之著述往往受世之迫害,而无人为之昭雪者也。此亦我国哲
学美术不发达之一原因也。
——《论哲学家与美术家之天职》
我国传统之纯文学“亦往往以惩动为旨”
更转两观诗歇之方面,则詠史、怀古、感事、赠人之题目,弥满在
塞唐诗界。而抒情叙事之作,十百不能得一。其有美术上之价值者以其
写自然之美之一方面耳。甚至戏曲、小说之纯文学亦往往以惩劝为旨。
其有纯粹美术上之目的者,世非惟不知贵,且加贬焉:
——《论哲学家与美术家之天职》
“以文学得生活”与“为文学而生活”
吾入谓戏曲、小说家为专门之诗人,非谓其以文学为职业也。以文
学为职业,■■的文学也职业的文学家以文学得生活,专门之文学家为
文学而生活。今■■的文学之途盖已开矣,吾宁闻征夫思妇之声,而不
屑使此等文学嚣然污吾耳也。
—一《文学小言》
“所尤惬心者则在叔本华之知识论”
自癸卯之夏以至甲辰之冬,皆与叔本华之书为伴侣之时代也。其所
尤惬心者则在叔本毕之知识论,汗德(康德)之说得因之以上窥。然于
其人生哲学,观其观察之精锐与议论之犀利,亦未尝不心怡神释也。后
渐觉其育矛盾之处。去夏所作《红楼梦评论》,其立论虽全在叔氏之立
脚地,然于第四章内已提出绝大之疑问旋悟叔氏之说半出于其主观的气
质,而无关于客观的知识,此意于《叔本华及尼采》一文中始畅发之。
——《静安文集自序》
叔本华关于“美术之源”的论述
夫美术之源,出于先天抑由于经验,此西洋美学上至大之问题也。
叔本华之论此问题也,最为透辟。? 。其言(此论本为绘画及雕刻发,
然可通之于诗歌小说)曰:
人类之美之产于自然中者必由下文解释之,即意志千其客观化
之最高级(人类)中;由自己之力与种种之情况而打胜下级(自然
力)之抵抗,以占领其物质。且意志之发现于高等之阶级也,其形
式必复杂。即以一树言之,乃无数之细胞(雏按,当作“纤维”)
合而成一系统者也。其阶级愈高,其结合愈复,人关之身体乃最复
杂之系统也。各部分各有一特别之生活:具对全体也。则为求属;
其互相对也,则为同僚,互相调和,以为其全体之说明,不能增也,
不能减也:能如此者,则谓之美。此自然中不得多见者也。顾美之
于自然中如此,于美术中则何如?或有以美术家为模仿自然者,然
彼苟无美之预想存于经验之前,则安从取自然中完全之物而模仿
之?又以之与不完全者相区别哉?且自然亦安得时时生一人焉,于
其各部分皆完全无缺哉?或又谓美术家必先于人之肢体中,观美丽
之各部分,而由之以构成美丽之全体,此又大愚不灵之说也。即今
如此,彼又何自知美丽之在此部分而非彼部分哉?故美之知识断非
自经验的得之,即非后天的,而常为先天的,即不然,亦必其一部
分常为先天的也。
吾人于观人类之美后始认其美。但在真正之美术家,其认识之
也极其明速之度,而其表出乏也胜乎自然之为。此由吾人之自身即
意志,而于此所判断及发见者,乃意志于最高级之完全之客观化也。
唯如是,吾人斯得有美之预想,而在真正之天才,于美之预想外,
更伴以非常之巧力。被子特别之物中认全体之理念,遂解自然之嗫
嚅之言语而代言之,即以自然所百计而不能产出之美,现之于绘画
及雕刻中,而若语自然曰:“此即汝之所欲言而不得者也。”苟有
判断之能力者,必将应之曰:“是。”唯如是,故希腊之天才能发
见人类之美之形式,而永为万世雕刻家之模范。唯如是,故吾人对
自然于特别之境遇中所偶然成功者,而得认其美。此美之预想乃自
先天中所知者,即理想的也;比其现于美术也,则为实际的。何则?
此与后天中所与之自然物相合故也。如此,美术家先天中有美之预
想,而批评家于后天中认识之。此由美术家及批评家乃自然之自身
之一部,而意志于此客观化者也。哀姆攀独克尔曰:“同者唯同者
知之。”故唯自然能知自然,唯自然能言自然。则美术家有自然之
美之预想,固自不足怪也。
芝诺芬述苏格拉底之言曰,希腊人之发见人类之美之理想也,
由于经验。即集合种种美丽之部分,而于此发见一膝:子彼发见一
臂。此大谬之说也。不幸而此说又蔓延于诗歌中。即以狭斯丕尔言
之,谓其戏曲中所描写之种种之人物,乃其一生之经验中所观察者,
而极其全力以摸写之者也。然诗人由人性之预想而作戏曲,小说,
与美术家之由美之预想而作绘画及雕刻无以异。唯两者于其创造之
途中,必须育经验以为之补助。夫然,故其先天中所已知者,得唤
起而入于明晰之意识。”而后表出之事乃可得而能也。(英译《意
志及观念之世界》)
——《红楼梦评论》
“美术者,离充足理由之原则而观物之道也”
叔氏谓吾人之知识无不从充足理由之原则者,独美术之知识不然。
其言曰:
一切科学无不从充足理由原则之某形式者。科学之题目但现象
耳,现象之变化及关系耳。今有一物焉超乎一切变化关系之外,而
为现象之内容,无以名之,名之曰实念。问此实念之知识为何?曰:
美术是已。夫美术者实以静观中所得之实念,寓诸一物焉而再观之。
由其所寓之物之区别,而或谓之雕刻,或谓之绘画,或谓之诗歌、
音乐。然其惟一之渊源则存于实念之知识,而又以传播此知识为其
唯一之目的也。一切科学皆从充足理由之形式,当其得一结论之理
由也,此理由又不可无他物以为之理由,他理由亦然。譬诸混混长
流,永无停滞之日。譬诸旅行者,数周地球,而曾不得见天之有涯、
地之有角。美术则不然,固无往而不得其息肩之所也。彼由理由结
论之长流中,拾其静观之对象而使之孤立于吾前。而此特别之对象,
其在科学中也,则藐然全体之一部分耳;而在美术中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