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碑-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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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老板有自己的生财之道,他知道钱能生钱的道理。权老板可不是那种刻薄吝啬之人,他对伙计对佣人,出手大方,宽厚待人。一日三餐不离荤,十天发一次饷。他一直恪守那颠扑不破的家训:和为贵。每当他走进作坊,看到伙计们忙忙碌碌,就喜得咧着嘴,冲着大伙又是作揖打躬,又是笑语打趣。
从某种意义上讲,权老板征服人心,为的是那么一种对人居高临下的威严。但他所期盼的威严,决不是棍棒之下所能得到的,强扭的瓜不甜,而且强迫得到的东西是要受报应的。权老板要让这种不易言表的威严,轻轻松松地扎入人们的心田。
当然,风流之夜后的悔恨成了权国思的一块心病。
女贞抱着小六子走了过来,她用心地教小六子呀呀学语,空气里萦绕着天真烂漫的气息。权老板会心地笑了。小六子扬着稚嫩的小手。那小手在阳光里晶莹剔透。平心而论,他很喜欢眼前的这个女人。为了这个女人进府,他几乎费尽了心机。权国思在以赎罪消除果报的企盼中,似乎还想得到一种愉悦。这就是为让一个自己十分欣赏的女性时刻能在眼前晃动。女贞进府了,可权老板每当见到她时,脑际里感到的是一片混沌,在那雪白的裸体闪现之时,权老板常有一种头昏眼花的感觉。
权老板的威严始终是通过微笑散发出的。然而,自打把女贞请进院后,权老板感到自己的威严总是那么力不从心。
女子十八十九一朵花。女贞尽管饱经艰辛,仍是鲜嫩嫩的年纪,本来脸模样就生得十分清爽,权府里的几日饱饭一喂,就更看出样子来了。脸也挂红了,屁股也圆浑了,尤其是她那胸脯像是充了气似的,奶滴滴的。很有几分女人味。
乌红色的对襟小袄,罩着女贞开始鼓胀起来的身子。她脚下的绣花鞋,前端一朵小红花,浓艳艳。脸上略施粉黛,更显得风姿楚楚,格外诱人。她从厢房里抱出小六子,坐在门前,解开袄襟,掏出白花花的奶子,奶水便泉涌般地流了出来。奶得小六子直哼哼。襄阳人将女人的奶子分为两种:一种是圆圆的,像两个小碗扣在胸上,奶尖微垂。略呈“八”字,昂首前翘,吸时柔而且坚,奶流量一般,这叫碗口奶;另一种是滴溜溜下垂,红枣般的奶头翘吊在肚脐两边,犹如一个大写的“儿”字,这叫布袋奶。这种奶子忒足。有人说初乳的奶子都是碗口奶,奶过一个孩子后就自然下垂,变成了布袋奶。
女贞就是一对布袋奶。
小六子的脸蛋埋在女贞的怀里,埋在女贞那乳晕浓艳丰满洁白的乳房下,小嘴一鼓一抿地吮吸着,发出咕咚咕咚的咽奶声。忽而,那小嘴像两片夹板似的用劲一捋,响亮地拔离奶穗,笑开的嘴里立刻哈出一股热烈的奶腥的甜润。几个月的吮吸使他的脸蛋艳润结实,如女贞的奶团一样圆浑,表现出幸福惬意和神圣不可侵犯的自豪。
女贞又想起了几年前,自己出嫁的那天,父亲恶狠狠地将她塞进了花轿里,她开始还哭哭啼啼,慢慢地,感觉到花轿颤颤的还挺舒服的,她就不哭了。
女贞进权府只奶孩子,不当佣人。所以一进权府她就没给权老板一个好脸,即便与之对面而行,她也是不理不睬的。如果说,罪恶的权府之夜给她带来的是沉重的灾难的话,那么隆中山留给她的几乎是毁灭性打击。在此之间,似乎是一种必然联系的逻辑闭合圈在作用着。
奇怪的是,女贞很快就把这种刻骨铭心的恨转成了一种慈母般的爱,把一颗几经蹂躏的心,全部交给了权府的小六子。她奶胖了小六子,她亲手为小六子缝制衣帽,她还精心为小六子缝了一双“虎头鞋”,鞋面用高贵的黄色布,鞋头绣有一虎头,中间绣一“王”字。好让小六子穿着壮胆、避邪,长命百岁。
一天早上,女贞竟然抱着熟睡的小六子,走进了权府大门旁的狗屋里。这是一间空着的狗屋,女贞进府的当天夜里,权府看门的大黄狗叫了一夜,次日一早就无影无踪了。女贞将小六子放在狗窝里,让他静静地躺了片刻。这一举动正好被远处的权老板看到了,他先是一惊,后又是一喜。他很快想起来了,襄阳城里就有这么一条风俗:让婴儿蹲狗窝。说是蹲过狗窝的孩子,命贱富贵呢。
“这四丫可算是把心放在孩子身上了。”权国思暗自赞叹道。仅这一点,权老板也就知足知趣了。只要女贞进了权府,只要她给权府养好这条根,他权国思就觉得眼下的日子有嚼头。
权国思说不清,自己究竟对女贞抱有着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他只是觉得,应该把女贞请进府来。他也只觉得,唯有女贞才养得好小六子。
这天,权老板路过女贞的厢房,他突然看到了那双令人柔情勃发的玉足。一双圆滚滚的小脚,套上一双绣花小鞋,把那双玉足衬得天衣无缝。他不由得停下脚步,把目光一坎一坎地往上抬,当四只眼珠对视时,他竟然见到一张充满仇恨的脸庞,一张挂满泪水的脸庞,此刻,权国思再也没有勇气面对这张令其胆怯的脸了,他只得低下头匆匆离去。
此后,在一连好多天里,女贞都没有见到权老板。权老板突然间出远门去了,女贞猛然间轻松了许多。权府里没有了权国思,女贞显得开心多了。她抱着小六子在院内无忧无虑地转着,她数着权府院内长廊的木柱子;她认真分辨着甬道上石刻的两条龙,哪条是青龙,哪条是黄龙;有时小六子睡了,她还钻进那两层木楼的鞭炮作坊里,看伙计们装药,帮伙计们卷纸筒。她的心挺细,干起事来挺认真。一天,她发现有个伙计把一根挺好的捻子从鞭炮纸里拔出来扔掉了,连忙问道:“这不是好好的么,为啥扔掉?”伙计们告诉她:“引子受潮了,鞭炮就炸不响。”女贞为此站在那里发愣了好一会儿。还是权太太打发佣人叫她,说是小六子醒了,她才如大梦初醒。
权国思不在家的日子,女贞活得特别自由自在。权太太出去串门打牌,女贞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指使作坊的伙计们干这干那,伙计竟然都十分听从这位奶妈的使唤。别看管事赵三对人很冷面,可对女贞却有几分亲切。这天午后,小六子睡着了,女贞乐悠悠地转到了作坊,赵三正忙着,他望着女贞笑了笑,露出一口残缺不齐的黄牙。女贞说:“哟,赵管事忙着呢?”
赵三依然“嘿嘿”一笑。
女贞走到赵三身边,问:“这做鞭炮真好玩,能教我么?”
赵三有些受宠若惊:“当然能,当然能。”
赵三屁股底下是个能转动的高凳子,赵三屁股一转,身子就对着了旁边一头吊在房梁上的擀版。他熟炼地使用着擀版,一下一个,一会儿就擀出四五十个炮筒子交给女贞。然后把桌上的火药盆子和几个料碗端过来说:“一硝,二磺,三木炭,火药就这三样东西。你要想往天上打,少放磺,多加炭,这叫竖药;你要想往横处炸,多放磺,少放炭,这叫横药。”
女贞第一次认识了权府的鞭炮。
尔后,女贞少不了常到作坊里看看,帮帮忙。女贞走进作坊时,伙计们手中的活不停,可眼睛却异样地注视这位令人想入非非的奶妈。她除了太年轻,还因为有着一张标致秀丽的脸庞。这帮伙计的年纪都不大,嘴都很甜。不论年纪大小,他们都喜欢叫女贞为贞姐。女贞对这种亲昵的称呼也很乐意,少不了帮小伙计们洗件短衫什么的。尽管小伙计们把女贞称贞姐,可贞姐到底是个女人,小伙计只要看见了女贞的影子,也就会自觉不自觉地用各种方式表现自己。比如,小伙计们就爱吹自己做鞭炮的手艺如何如何,讲自己做鞭炮的拿手绝招,讲自己做的鞭炮能炸多高多高。这样,女贞对权府的鞭炮火药倒也能看个明白,指出个子丑寅卯来。这作坊里的日子倒也是乐融融的。
过了一些时候的舒心日子,女贞就想,这权府没有权国思不是更好么?也许是从这些日子的某一天开始,女贞深藏在脑子里的某个念头渐渐地变得清晰起来。
张嫂走后不几天,在起义军的隆隆炮声中,襄阳城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权老爷子过世,权国思完成了从少老板到板老板的过渡。
第六章
起义军进入河南闹腾了一阵子后,为巩固革命成果,决定将起义军队伍分出两队:一支继续北上,革命到底;一支返回襄阳,帮助留守部队清除反动残余。
就在起义军光复襄阳城后,即刻以军政分府和分司令部的名义发出文告,传檄所属各县立即起义。随后,谷城、南漳、宜城、枣阳等县先后被辛亥起义军光复。待一月后,那部分从河南返回的起义军到襄阳城时,革命已经成功,也就再无惊天动地之举了。
于是,起义军想到了要彻底革除“辫子”这个残余。
第一个被起义军强行剪去辫子的是襄阳城乔家巷曲家鞭炮铺的老板曲老爷子。
也该曲老爷子倒霉。曲老板自四十五岁当外公起,早点就不在街上喝糊辣汤了。曲老爷子还不是爷字辈时,早晨上街喝糊辣汤雷打不动。
糊辣汤自古为襄阳名吃。糊辣汤用粉条、面筋、山药、黄花、木耳、海带丝、牛肉丁为主料,再加上胡椒、丁香、肉桂、草果、西茴、豆蔻混合碾碎的佐料,搅合水煮,糖酱加色,粉红色透明糊状,香气扑鼻。喝上一碗热乎乎的糊辣汤,微辣味长一头汗,一天的精神就有了。
曲老板添外孙荣升曲老爷子的这年,喉咙口长了个小肉瘤。吃了几十帖药,肉瘤消了,却自此丁点辣味都不能沾,也就断了喝辣汤的爱好。每日清晨,曲家的女佣就会端出四个小盘上桌,里边分别装着油炸花生、卤猪头、酱牛肉和大头菜。然后将从寡妇堤“双沟黄酒店”打来的新鲜黄酒倒进大碗里。这时,曲老爷子就会准点坐在桌旁,眯着眼,一气喝个两大碗才罢。按曲老爷子的体会,黄酒讲究一个“稠”字,好黄酒面上浮着一层米花。这米花喝进肚里,就会产生一种燥热,这样一天的精力就有了。这日早上,曲老爷子像往常一样,夹了几根大头菜进口,开了胃,端起大碗喝了一口黄酒,就感到不对味,再细一看,酒面上不见米花,清亮得见底。曲老爷子来了气。早些年,双沟黄酒店的钱老板还只是曲家鞭炮作坊的一名伙计,曲老爷子待他不薄。曲老爷子听说钱的婆娘做得一手好黄酒,便跑上跑下,为钱在襄阳小北门附近的寡妇堤谋得一块立足之地,帮他搭起了一个小窝棚,挂起了“双沟黄酒店”的幌子。双沟黄酒店取水汉江,用襄阳城外产的优质糯米酿制黄酒。酒店开始并不出名,很快,人们发现钱家的酒比别人的酒味道醇正,气味芳香,不论春夏秋冬都能酿出好酒。双沟黄酒店生意渐渐地红火起来,就连马背巷古渡口的来往船夫和杠子工,劳累之余,都会自觉不自觉地朝着迎风招展的“双沟黄酒店”的酒幌子走去,喝上几碗,顿觉四肢轻松,疲劳消除。为报恩,黄酒店开张的头两年,钱老板每日大早是雷打不动地给曲老爷子免费送黄酒,第三年就不行了,钱老板说人手紧,让曲家派伙计去取。曲老爷子想,这也在理,喝了不要钱的酒,还要人送,实在说不过去。伙计每次去取酒时,都要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