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碑-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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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六爷不吭声了。
所谓“盘海底”,是青帮里的两派人积怨仇深势不两立后,找个地方双方拉开架式,扳起面孔,盘道对斗。一般由两人相对,其余的三老四少,手拿大刀围在圈外拭目以待。
这时,从码头上传来的呼叫声越来越大,六爷走出了铺门,立在石阶上盯着码头。不知何时,月娥也跟了出来。
码头上盘道已进入白热化,洪亮的声音通过台阶一坎一坎地传了上来。
谷城帮吼道:“有钉无眼什么板?有眼无钉什么板?”六爷知道,这是那个瘦高个刘团头。
光化帮回道:“有钉无眼是跳板,有眼无钉是纤板。要想过跳板,请你走过来!”六爷也听得出,这是矮胖子肖团头。
此时,谷城帮兄弟一拥而上,齐声大吼:“你的身上几条筋,一刀捅出几个洞?”
光化帮岂能败下阵来,也齐步向前:“一刀两个洞,你有几颗心,供来下酒吞。”
唰………!&127;双方的刀子全亮了出来。按帮规,此时若有青帮的长辈在场发话制止,&127;即可化干戈为玉帛。&127;否则,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来个“三刀六洞”,你死我活。
“快!”六爷转身,对站在身后的管家道,“你们快下去告知,就说六爷发话,不得胡来!”六爷回过头,见月娥傻呆呆地站着,手里不断地绞着一条红围巾,惊慌中,脸上两颊的红晕很刺眼,“快,你也去,就说六爷发话了,不得胡来!”
月娥太太也急匆匆地朝渡口跑去。
月娥太太的裤腿很宽,衣袖也很宽,头上的红围巾飘动着,跑起来很是好看。六爷站在杠子铺前看月娥一路跑下去,觉得很有意思。
难为了古渡口的九十八级台阶,待管家同月娥太太蹬蹬地赶到时,双方的大刀已是无情地开始碰撞,火星四溅。
蓦然,管家只见眼前飞过一道白光,一个熟悉的人头一闪即失。他定神一看,大惊失色:“不好了,不好了,月娥太太,月娥太太的头,头掉了……”管家语无伦次,边跑边朝头上的六爷大叫。
月娥太太就这样消失在了乱斗之中。
事后查明,谷城帮本是来请六爷参加五月二十八日谷城乞丐城隍会的,没想在渡船上碰上了光化帮,一问才知,光化帮是来请六爷去光化为新落成的“状元府”挂匾的,时间也是五月二十八日。两帮为争六爷,说盘就盘上了。巧的是,谷城帮与光化帮在六爷的眼鼻下大动干戈,没伤一人,倒是要了月娥太太的命。
好在六爷心胸宽阔,为太太举行厚葬后,不仅没有为难两帮弟兄,反而劝两帮和好如初。刘团头与肖团头在六爷面前长跪不起,泪流满面,刺破手指写下血书:六爷恩重如山,光谷两帮海誓山盟。
六爷精明过人在丐帮里有目共睹,为何竟然一天应了两帮之邀,导致出了人命,实属谜也。
这时,古渡口旁空地上的人群圈里又是一阵喝彩声,两只斗鸡已经鲜血淋漓,还是不断地扑向对方……
六爷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着。
“六爷。”瘸子张不知何时悄悄地靠在了六爷的身旁,吓了六爷一大跳。六爷睁开了一只眼睛,天已经大亮了。
“噢?”六爷又睁开了另一只眼。六爷的两只眼能轮换着看人,这是六爷的功夫。
“刚才有弟兄说,昨晚见到二太太桂花和胡非仁管家了。”
“噢,在哪儿?”六爷两只眼睁得溜圆。
“说是昨晚来我们杠子铺门前了。”
“是吗?来杠子铺了?”六爷不紧不慢地问,脸色深沉。
“就是呀,我也感到有些不对劲。”
瘸子张赶紧把嘴贴到了六爷的耳朵边咕噜了几句,用手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娘的!你把我六爷看成啥人了?”六爷双眼一瞪,吓得瘸子张头发根直冒凉气。
六爷小看了胡非仁的胆量,那夜胡非仁的确是携六爷昔日的二太太桂花回了马背巷一趟,意图为何,不可知,次日一早便又远走高飞了。
就在瘸子张看到六爷双眼一瞪之时,他听到六爷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回来也好,六爷想他们呢。”
不管胡非仁管家曾多么受到六爷的喜欢,他连同六爷的二太太桂花被六爷体面地驱逐出了马背巷是事实。
说不清胡非仁是六爷杠子铺的第几任管家。胡非仁原是六爷杠子铺的一名杠夫。
胡非仁踏进六爷杠子铺时,六爷并不认识他。二十岁的胡非仁在古渡口码头当杠夫,凭的是一身血气方刚。别看胡非仁长得人高马大,可有一条,怕见女人。他是天生的害怕女人,好色的人见了女人迈不动腿,他却是碰见了女人飞快地逃。好在码头上杠子队伍里清一色的楞头青,胡非仁在船舱里跳板上扛大包也不需抬头,即便遇上有过渡的女子,他也看不见。
一日,胡非仁在大船上扛大包,包里装的是面粉,弄得胡非仁白人一个。突然,他惊慌失措地将扛上了肩的大包一扔,就要朝岸上跑。不料窄窄的跳板上被前面扛包的人堵住了,胡非仁急中生智跳入了江水中。原来是胡非仁在抬头扛包上肩的一瞬间,正巧遇见船工穿花衣裳的闺女从船尾的席棚里钻出。
六爷也就正是看中了胡非仁怕女人,才点名让他进杠子铺。这样,胡非仁也就当上了六爷的管家。
六爷的想法是在理的。古时皇宫有养太监之说,这一点,六爷的仁慈之心不让做。再说世道也不许可。胡非仁怕女人怕到如此之极,若放在六爷府上,那府上的太太女佣什么的还不是进了保险箱?这样六爷放心。胡非仁进了六爷府,从此不再风里雨里船上船下扛杠子,跟着六爷吃香的喝辣的。杠夫弟兄们都说,胡非仁的祖坟上冒烟了。
没想到的是,胡非仁还是栽倒在女人的身下。贴了六爷的身,胡非仁才知道六爷对女人也是不那么亲近。
六爷一直住在杠子铺里。六爷的大太太月娥在世时,同六爷一道住在杠子铺。月娥死后,六爷为二太太桂花在城北的背街购置了一座庭院,二太太就搬出了杠子铺。
二太太住进了背街的那座小院。六爷留恋杠子铺,当然一月就难得与二太太几回亲热。六爷不让府上的女人进马背巷,杠子铺的事多,六爷也难得常回府,这样,两人间的许多事,也就全靠胡非仁两头传。胡非仁进杠子铺后,才知道六爷与太太不住在一起。六爷让胡非仁称桂花二太太,胡非仁没有多问,就应了下来。
胡非仁第一次见到二太太桂花时,是六爷派两个人押着他去的。这天,六爷让胡非仁进城到二太太那里去见过面,胡非仁的双腿当场就发起抖来。引得六爷哈哈大笑。六爷笑完后召来两个弟兄,让陪着管家走一趟。
胡非仁一踏进背街的小院,二太太桂花就笑眯眯地迎了上来。胡非仁本能地就要扭头住外跑,无奈身子被人紧紧地架住了。他只得硬着头皮看了二太太一眼。蓦然,胡非仁全身象通电一般发出了一种从没有过的稀奇感觉,打心底里涌起一股既清凉又滚烫的快感。二太太的脸蛋象熟透了的桃子一样诱人,胡非仁愣住了。
“你就是新来的管家么?”二太太银铃般的声音响了起来。
胡非仁羞得满脸通红。一旁的弟兄用脚跟轻轻地踢了一下,胡非仁才想起了自己当管家的职责:“是……是,二……二太太。”胡非仁一着急喉咙管里就不那么利索。
“哟,你个大男人管家倒像个小女人,羞羞答答的。嘻嘻……”
胡非仁的脸更红了。
也许是脸红过度反而壮了胆,胡非仁竟然硬着头皮盯了二太太几眼。一张小脸,粉扑扑,红晕晕。两弯柳眉下,嵌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直鼻梁,小嘴巴,一条乌黑油亮的长辫子拖到了屁股下。二太太正是以充满诱惑力的眼神迎接着胡非仁。
女人竟然这么好看。一连几天,胡非仁头脑里时不时就会浮现出二太太那张漂亮的脸蛋。
二太太桂花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六爷当乞丐闯荡江湖时,就顶见不得那些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娇滴滴的,耐不住寂寞受不得气。二太太进府前,是六爷乞丐帮里兄弟姊妹中的一员。二太太进府,功于六爷的眼力。
那天,六爷的轿子车路过炮铺街,听见车外吵吵闹闹。
“这里干啥?”六爷在轿内问车夫。
“弟兄们在热闹呢。”车夫答道。
车夫说的是丐帮里的行话,说是热闹,就是丐帮弟兄各显神通,向大户人家强行讨要。
六爷令车夫停车。他轻轻地拨开轿帘,只见一帮弟兄们聚集在万府门前,运用各种表演手段在各显威风。自打万吉祥神秘地向他透露曾见到女贞的事后,六爷对万吉祥的仇恨更是有增无减。他觉得万吉祥在刻意给他六爷制造难堪,在有意揭他六爷的老底。每当听到有人提到万吉祥或路过万府门前,六爷就感到胸口有些隐隐作痛。
砖头打在脑盖上,砖碴四飞;菜刀砍在手背上,血肉模糊;跪在地上的一群乞丐,正使劲地用脑袋碰着石头;用铁丝绞着指头……。六爷知道这是弟兄们在“武讨”,大不了是一番出血见红的化妆术。万府门前右侧的一棵大树下,有一少女蓬头垢面地跪立着,左手托着右手手腕,一把一尺长的尖刀直插在右手手腕,将其穿过,鲜血顺着尖刀一滴一滴地溅在地上。
六爷感到很开心。突然,六爷的眼神停在了一个蓬头少女的脸蛋上。
站在门前的万老板哭丧着脸,讨好地拱着手:“有劳各位师傅,这是本府的赏钱。”说着,让人给了丐帮弟兄们一人一个红包。
六爷看到万吉祥竟然也有今天这副低头为孙的窘相,不由一阵快意。六爷童年里遭受了人生最大的羞辱,有谁以亲情之理接受过他?帮助过他?在那晚蒋委员长的宴会上,万吉祥竟然有脸来认外孙,真可谓一张老脸厚过襄阳古城墙。
六爷放下了轿帘。
回到杠子铺,万府门前那张脏兮兮的少女脸,一直在六爷的脑子里萦绕着。事后,一大木桶洗澡水为六爷洗出了一个活脱脱的大美人。六爷连忙让人给其更衣换装。大美人年少春衫窄,穿着一件蛋青半袖短花丝葛旗袍,辫梢上坠着流苏。大美人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桂花。后来,桂花成了二太太,再后来,就有了桂花与胡非仁管家的相识。
在一个春猫欢叫的夜晚,月色撩人,被月光油髹上一层蛋青的通往城内后街的石板路,拉开一幅长长的憧憬。胡非仁在二太太的院子里,突然放大了胆子,竟然鬼使神差地一把捉住了桂花那只光溜溜的手。
就在两手相交的瞬间,六爷不早不迟地走进了院子。“噢,你们俩都在?”六爷微笑着。今早六爷起程去了均州,说好要去两天,不知怎么突然来到了背街,轿子车把上的银铃破例没响。六爷去均州当天打了回转,傍晚回到杠子铺,一时想起了二太太,就来过夜了。
“是,六爷,我给二太太送吃的来的。”胡非仁神色有些慌张。
“噢?”
次日,六爷一大早就在院子里踱着步,他突然转过头来,对着跟在身后的颤颤惊惊的二太太说:“这些日子委屈你了,明天一大早你可以走了。”说这番话时,六爷很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