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碑-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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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乞丐弟兄们的驻地旁,日本人关押着一名中国抗日军人,要打死了,问救不救?
前些日子,汉口沦陷,六爷就告知手下的弟兄,国难当头,抗日为大,赶走了小日本,这汉江上下才真正是六爷的天下。
六爷说:“救!狗日的小日本。”
瘸子张让王小二多送些饭菜来,六爷亲自给弟兄们敬了酒。六爷说:“眼下十万火急,不可贪杯,快去快回!”
弟兄们异口同声:“谢六爷。”双手一拱,转身离去。弟兄们出了杠子铺,六爷跟了出去,大声地叮嘱道:“到时六爷犒劳你们。”
几个兄弟消失在黑夜里。
次日天蒙蒙亮,一阵急促的叩门声把六爷惊醒,瘸子张嘀咕着不想去开门,被六爷一腿踹下了地。
六爷几乎是跟着瘸子张的脚跟出去的。门开了,昏暗中,六爷一眼就看到了站立在门口的中国军人,尽管他遍体鳞伤,仍挺立着。
“快请,快请。”
灯点亮了,六爷竟然惊呆了:“你,你还活着?”
“六爷,筐子谢六爷救命之恩。”说着,跪倒在了六爷面前。
筐子命大,在几年前那场与共军的战斗中,筐子所带的国民党军队几乎全军覆没,子弹穿过匡子的左腿,筐子用布片扎紧伤口后就装死躺在死尸堆里,天黑后爬出尸堆,故伎重演,装成乞丐,在大洪山找到了队伍。
筐子现已是李宗仁部第十一军团副师长。李宗仁部在大洪山发起反攻,与日军激战三天三夜,因无重武器攻坚,随县城遂为日军占领。匡副师长及一批国军将领被捕。
日军刚刚攻占随县,就遭受了一次突然袭击。一名关在铁窗内的国军副师长竟然不翼而飞,四名日军看守被刺身亡。日军很快得知,这是一伙不明身份的襄阳人所为。为此,日军认定襄阳城里驻了国军精锐部队,不敢轻举妄动,把攻占襄阳的作战计划一再推迟,龟缩在随县,不敢前进。
日本人没有啥动静,国民党军队自然不会反攻。襄阳城里起初人心惶惶,一夕数惊,到后来大家有点麻木了,竟然好象不知道有日本兵就在一二百里之外这回事,大家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城外的人,种田的种田。城内的人,做生意的做生意。一条汉江相隔,南北货源虽不那么畅通,很多人还可以通过封锁线走私贩运,虽然担点风险,获利却倍于以前。一时间,襄阳城竟呈现出一种畸形的繁荣,茶馆、酒馆、赌场、妓院,无不生意兴隆。
李宗仁的第十一军团缓过气来,重振旗鼓。匡副师长在六爷杠子铺养了几天伤,立刻气血就活畅了,被李将军委以重任,接任战亡师长的位置。就在匡师长准备重返抗日前线的前夜,突然接到命令,匡师长率十一军团独立师驻守襄阳,归战区长官直辖,以增强襄阳城的防卫能力。
匡师长抖了起来。战乱时期,军事第一,见官大一级,连襄阳保安司令部公署的林司令也都敬他三分。匡师长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公署官员、县长、区长,一传就到。军装给养,小事一桩。什么时候要用钱,通知商会一声就是。来了,要接风,叫做“驻防费”,走了,要送行,叫做“开拔费”。隔三岔五,还要现金实物“劳军”。襄阳人觉得多了一支队伍驻着,可以壮壮胆,军队不走,就说明日本人不会来,也似乎心甘情愿地孝敬他。商会会长万吉祥一开始就对匡师长的队伍不敢怠慢,匡师长要啥给啥,宁可自己到处磕头求爷爷告奶奶,对军需之物没有一丝马虎。匡师长有时也挺可怜万会长的,就随意抓几个人来罚款,以减轻商会的负担。独立师师部的小牢房里经常客满。只要一拍桌子,骂一声“汉奸”,就可以军法从事,把一个人拉出枪毙。匡师长从不坐人拉轿子车,一出来,就是五辆摩托车,他自己骑一辆,前后左右四辆,风驰电掣,穿街过市。城里和乡下的狗一见他的车队来了,赶紧夹着尾巴躲开。
匡师长很得志,但始终记着六爷的恩德。他时常要请六爷来师部做客,六爷有事无事也喜欢来匡师长这儿聊聊。六爷与匡师长有这份独特的情感和关系,更是令襄阳城的人仰慕。尽管匡师长挺牛,可在六爷的眼中仍是小菜一碟,六爷说高兴了,给匡师长一个笑脸,要不,照样瞪眼吐粗气。这天,匡师长同六爷谈到了万吉祥,匡师长竟然生出了几分人情味:“那小老头成天屁颠屁颠的,对国军挺忠诚的呢。”
谁知六爷重重地“哼”了一声,告辞而去。
匡师长疑惑了半日,连忙派人四处秘密打听,这才牵出了六爷与万吉祥的恩恩怨怨。匡师长显得懊悔不已。
过了两天,匡师长派了两个兵把万吉祥“请”到了师部。当匡师长的两个兵把万吉祥铐上,推出商会时,商会的几个人都惊呆了,万吉祥吓得尿了一裤,口里一个劲地说:“误会了,肯定是误会了。”
商会里有个管帐的孙先生,他有一个侄子在匡师长的手下跑腿,孙先生连夜托这个当跑腿的侄子引见,找到匡师长的秘书了解一下,案情相当严重,是“资敌”。万吉祥与人合伙做了几船稻子生意,运到欧庙的集市去卖,被匡师长的部下查获。欧庙是日军敌占区。“资敌”就是汉奸,汉奸是要枪毙的。欧庙是汉水流域粮食集散中心,本地贩粮至欧庙,乃是常例,“抗战军兴”,未尝中断。不过别的粮商都是事前活动,打通关节,拿到“准予放行”的执照才敢行动。万吉祥与匡师长常来常往,又帮匡师长办过许多事,有些交情,因此一直没花钱办过执照,每次粮船过关检查,船工只需报一下万吉祥会长的大名,便畅通无阻。谁想,这次匡师长的部下没有买万会长的帐,也许是存心要找他的碴,这样,万吉祥就糊里糊涂触犯了军法。孙先生知道这是非花钱不能了事的,就转弯抹角地问秘书,若是罚款,该罚多少。
秘书说:“匡师长说,这不是罚款的问题,而是要蹲大狱。”
孙先生差点吓闭了气,连连说道:“万会长可是对国军有功之人,请向匡师长求个情,让他花钱买个教训,行不?”
秘书说:“那也行,若罚款少了一千大洋不谈,你说呢。”
孙先生见到了万吉祥,两天不见,他苍老了许多,两只手扒在小牢房的铁栏杆上老泪纵横。孙先生劝他舍财消灾,看来,这血是放定了的。
万吉祥说:“孙先生,我那点家底你还不知?早些年闹北伐,已经闹得我一贫如洗,这几年,战事不断,一直没缓过气来,唉……”
孙先生说:“要不我去找几家关系好的商行借一借,救命要紧呀。”
万吉祥说:“借,借了我拿什么去还?”
孙先生说:“眼下到了这个地步,可想不了这么多了。”
万吉祥只是流泪,再也不吭声了。
孙先生想,万会长到底转过了弯,就匆匆告别了万吉祥,回到商会想办法去了。孙先生领着商会的几个人到处说好话,好不容易请了几个在日机轰炸中没受多少损失的商铺老板出面做保,次日一大早,凑齐了一千大洋,来到独立师师部后面的小牢房门前,签过字画过押,由看守带着到牢房里领人。
不料,万吉祥半夜里一口气没上来,命尽气绝。
万吉祥死后,匡师长在襄阳鸿运楼办了一桌满汉全席,特地请六爷上坐。&127;六爷一上桌,厨子就端上了一碗香粳米稀粥,六爷问掌勺的厨子:“这满汉全席还上稀粥?”
厨子说:“满汉全席实际上满点汉菜,除了烧烤,有好几道满洲饽饽,还要上几道粥,旗人讲究喝粥,莲子粥、苡米粥、芸豆粥……”
六爷又问:“有多少菜?”
厨子说:“可多可少,一般的有烧乳猪、叉子烤鸭、八宝鱼翅、鸽蛋燕窝……,匡师长今日要的是一百二十道。”
六爷重重地“啊”了一声,低头喝起粥来。
吃过满汉全席,六爷对匡师长看重了十分:“还是国军利害呢。”自此,六爷再不敢小看匡师长。
很快,战事又紧张起来,日军调集十万军力自京汉铁路平推过来,对鄂西北地区发动夏季攻势。在攻打襄阳的战斗中,日军重炮与飞机一块上,猛烈的炮火,根本不给襄阳的国军守城部队以喘气的空,大有不拿下襄阳城誓不罢休的意味,一个昼夜后,襄阳城沦陷日军之手。
匡师长所在独立师在日军刚攻城不久就接到命令,率部队向随县大洪山里撤退,一撤就是二百里,此后,匡师长就在襄阳城消失了。
这以后,共产党大军南下,匡师长曾几次捎信给六爷,让他帮助暗中清点一下共军从古渡口过江队伍人数。六爷都照办了。每次获得的共军情报,六爷都让丐乞弟兄们亲自送交给了匡师长。
全国解放前夕,已任国军十三绥靖区副司令的筐子在南逃途中,曾化装成乞丐混入襄阳城马背巷想与六爷见上一面,不巧六爷去汉中黑子丐王那里做客去了。不几日,蒋介石密电,令匡副司令一同逃往台湾,接到密电半个小时后,蒋介石派来的飞机降落在了光化机场。自此,匡副司令留下终身遗憾。
日军先头部队占领樊城后,当天就过江开进了襄阳,襄阳城淹没在纷乱、惶恐和喧嚣之中。
这天,六爷长袍马褂一身绸衣,神情忧郁地躺在杠子铺前厅的太师椅上。瘸子张慌里慌张地走了进来:“六爷,皇军来了。”
“噢?”六爷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还没等六爷问明白,几个日军已走进了铺内。为首的日军留着仁丹胡子,跨着长长的指挥刀。
“六爷,皇军山本太郎中队长看你来了。”六爷一怔,说话的是一个中国人,六爷似曾耳熟。
“你是赖子?”六爷眼里透出凶光,盯着赖子,“你胆子不小呢,你竟敢踏上我襄阳的地盘?”
“嗯,你的明白,他的马背巷的维持会会长,六爷老板你的要多多关照才是。”山本太郎见势不妙,威严地说道。
十几年前,赖子企图得手小六子的奶妈,被国民革命军发配到汉江大堤上挑土垒堤。赖子一气之下,当众羞辱了小六子一顿,落得女贞孤苦一人,赖子才算是出了一口霉气。苦役半年,赖子似乎明白了一些处世之道。随着国民革命军撤退,赖子投身襄阳帮会馆内,上了光化帮的盐船,在汉水上混起了日子。六爷本与赖子有不共戴天之仇,但赖子已是帮会之人,六爷宽待了赖子,只是限令赖子不得上岸,终身为水上之流。六爷没想到赖子竟然靠着皇军不仅上了岸,而且还公然闯进了杠子铺。
六爷没有理会山本太郎,双眼窜着怒火,仍然盯着赖子。
“六爷,小人这次奉皇军之命回到小巷,还请六爷多多关照。”赖子终于没能经受住六爷的凶光,刚才的一脸得意早已无影无踪了。他一头跪在了六爷的面前。
“嗯,你的大大的混蛋,起来起来的。”山本太郎没有料到维持会长如此的软蛋,抽出指挥刀哇哇地大叫。赖子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片刻后,山本太郎又似乎发现了什么,笑眯眯地转向六爷,伸出大拇指,“你的这个,你的维持会长,嗯。”
“不,不。”六爷连连摇手。
“你的行。”山本太郎肯定地点了点头,又指着赖子,“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