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碑-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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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小巷里就传出了不少闲话。小巷里的一切都使女贞充满了恐惧。女贞在恶梦的惊叫声中,一连度过了几个晚上。她赤条条地站在马背巷的石板道上,不,是捆绑在耻辱柱上。要喊,喊不出声,要挣扎,却动弹不得。太阳火辣辣地烙烤着她,身后是雨点般的唾沫。城外那座模模糊糊的老石坊,总是不停地在眼前摇晃着。
很快,丁老幺为四丫找到婆家。四丫嫁出了小巷,嫁进了深山,嫁进了隆中山里的无名小村。女贞带着女人的耻辱和羞愧,走出了养育自己十四年的丁家饭铺。
第三章
女贞在十八岁那年成了寡妇。
那时她的大孩子山娃已被野猪吃了。老二在肚子里刚刚会蠕动。
山娃是女贞出嫁隆中山六个月时生的,说是不足月,山娃落地时却长得白白胖胖,五官看上去有些虎相,女贞看了婴儿一眼,就想到了权国思的影子。山娃被野猪叼吃的非常突然,也就是一眨眼的事。那天一早刚下过大雨,婆婆带着山娃在屋后的竹林里拔竹笋,很快满了一筐。婆婆将竹笋提回屋里,返回竹林时,山娃就不见了。这时,山娃才三岁半。带丢了小孙子,婆婆就急疯了。
女贞的男人金锁是个小丈夫,女贞嫁来时他还不到十二岁,洞房还没闹过,金锁就躺在床边的踏板上睡着了,女贞将小丈夫抱上床后,他竟一夜尿了两次床。小丈夫夜里就会尿床,自然啥事都不知道,女贞等着小丈夫长知识,等了四年,待金锁明白了男女之事后,过了一了年夫妻恩爱的美日子,一撒手就走了。
金锁的尸体是凌晨被同村上山收黄鼠狼套子的猎人发现的。金锁在与黑熊搏斗中,被咬死了。金锁的脸面已让黑熊吃得只剩下几个洞,一条腿的白骨全露出来了。抬下山后,尸体放在屋前的场子上,疯婆婆叫喊着:“我儿回来罗,我儿回来罗。”婆婆成天神经兮兮的,她用双手捧着儿子已没有皮肉了的头颅,一会儿找眼睛,一会儿找鼻子,又是笑又是哭。
女贞看了一眼金锁面目全非的尸体就晕死过去。
金锁九岁时跟着父亲上山狩猎。十三岁时,父亲狩猎摔断了腰,自此卧床不起。金锁只得壮着胆子独自上山,每日打回些小鸟野兔度日。三年后,金锁成为了全村屈指可数的好猎手。金锁长成了男人,火气大了许多。本来,金锁夜里是从来不上山的。那天金锁在山上转了一天,一个野兔也没碰上,自感晦气,下山时,眼前的树林突然一阵剧烈晃动,一只黑乎乎的熊头露了一下,一闪就不见了。金锁一阵欣喜,急忙将身子藏在一棵大树后,取下猎枪,装上火药,目光与枪口同时对四周进行搜索。很快,金锁的枪响了,射出枪膛的铁子散打在黑熊的屁股上。黑熊抖了抖肥肥的屁股,猛地回过头来,张大了血口,这时金锁的枪口已准确地对准了黑熊的大口,只要板机一扣,猎物就可到手,可是,金锁的枪哑了。金锁丢下枪扭头就跑,黑熊发怒了,跟着金锁紧追不放。金锁机灵地在树缝中穿梭,总算是摆脱了黑熊。回到家,金锁一脸怒气,拿上另一支猎枪,装满火药,一声没吭,转身又要出门。
这时天已大黑,瘫痪在床的父亲大声喊着:“金锁,天黑了,千万别上山呀。”
透过昏暗的豆油灯光,&127;婆婆看着儿子背枪出门,&127;拍着手,大笑着:“太好啦,打野猪哟,吃猪肉哟。”金锁看了一眼发着疯的母亲,想到了死去的山娃子,牙咬得嘣嘣响,眼红得发紫。
女贞死死地拽着丈夫哀求道:“天黑了,明天再上山好么?”
“滚开!”金锁大吼一声,踢开了女贞,头也不回地走了。
女贞是在疯婆婆猛烈的捶打下醒过来的。“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我儿咋就不说话了呢?”疯婆婆猛然清醒了许多,瞪着眼睛,没头没脑地撕打着女贞,恨不得将女贞吃进肚里。
疯婆婆被村民们拽开了。
女贞醒过来了,满屋里一片忙乱。她坐起身来拉了拉被疯婆婆扯乱了的衣服,女贞看到了自己肚皮上的妊娠纹。她激灵一下记起了母亲多次给自己讲的算命先生说的一句谶言:女重贞节,贞洁女子,乃大福,不洁,则祸也。女贞想到自打嫁到隆中山来,野猪叼走了儿子,婆婆成疯子,公公瘫在床,熊黑子咬死男人,这是什么日子哟。当年那瞎子的晦涩谶语今朝居然灵验了。村子里最能的猎人竟然丧身在了黑熊的嘴里,这不是命中注定又是什么?
女贞的房门再次被撞开了,疯婆婆走了进来。婆婆出乎意料地没有开声叫喊,她神情冷峻,目光像锥子一般刺向女贞,她盯着女贞看了好一会儿,恶狠狠地说道:“你,你是一个灾星,一个克夫星,一个扫帚星。”
女贞猛然发现,婆婆那混沌的目光变得明亮起来,在明亮之中,闪烁着一股令女贞不寒而栗的凶狠和险恶。
女贞婆婆在再一次经受了巨大的刺激后,她的疯病居然消失了。
只是,公公的情绪坏透了,躺在床上拉屎撒尿,搅弄得一屋臭气熏天。
婆婆的病好了,女贞却陷入了一片苦难和混沌之中。
当清晨的浓雾笼罩了整个隆中山的无名小村时,女贞正在山前广德禅林的寺庙寻找着她熟悉的那间屋子。七年前,女贞在娘的哄骗下曾来这里求过佛爷。那年,女贞患了一场大病,肚子时常痛得直不起腰,母亲带着她来求佛水喝。十一岁的四丫看见僧人们坐怀不乱双目紧闭一声一声地敲着木鱼,咯咯咯地直笑。娘啪地给了她一巴掌,说:“你笑你笑,到时候你要吃苦头的。”
娘一巴掌将女贞的笑声打飞了。娘向佛爷讨到了佛水,喝下佛水,女贞的肚子就不痛了。娘常说:“广德禅林的菩萨灵着呢。”
女贞站在隆中山广德禅林的寺庙门前,想着自己的心思。这里野草没膝,野兔出没,一路荒凉向远伸去。女贞心里长出的是一口阴暗的枯井,她感到父亲是像避瘟疫一样,将自己投入了这座枯井中。她的视野被隆中山的一片荒漠所占有,她的心一步一步地在荒漠中走向消失。隆中山里的一切,在女贞的眼里都充满着晦气,充满着仇恨。
女贞木然地走进广德禅林寺内,寺内香客不多,香台上的一炷炷香火无精打采地燃烧着,冒出一缕缕青烟来。女贞连忙跪了下去,头捣蒜似地磕着。磕了一阵子,女贞的衣襟被人扯了一下:“大姐,你的亲人叫你呢,你就不跟他说几句?”
女贞回头一看,是一个老婆子。老婆子长得十分富态,眼里透出慈善之光。女贞知道遇上灵姑了,她一把攥住老婆子的手:“让我和我男人说说话,求您了老神仙。”
老婆子将女贞引进寺庙后的一间小屋子里,双目紧闭,嘴里叽哩咕噜了一阵子,很快就召来了金锁的亡灵。老婆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女贞一番,慈祥的神态骤然变得严峻冷酷,说:“你看,他来了。”
女贞跪在灵姑膝前,叫了声:“金锁,你死得好惨哇!”便嚎啕大哭起来。紧接,灵姑肚子里的亡灵也应声呜呜痛哭起来。夫妻俩隔着灵姑的肚皮,哭诉着生离死别的衷肠。亡灵由于远在天国,悲悲戚戚的声音说得含糊不清,话只能由灵姑来翻译。
亡灵说:“妻呀,让你受苦了,悔不该没听你的话,我去了,你可要保重呀。”
女贞说:“金锁呀,你不该扔下老人和我们娘俩不管呀,你听,肚里孩子在动呢。”说着,将隔着衣服的肚皮贴在了灵姑的身上。
亡灵说:“人死不复生,阳寿是老天定的,可恨的是我生前脾气太坏,又懂事太晚,娘又将山娃弄丢了,真是苦死你了。你把我们快要出世的孩子抚养成人,我也就九泉之下放心了。”
女贞说:“告诉你,娘的疯病已好了,只是脾气越来越坏了,你能托个梦,让她对我好点么?”
亡灵说:“怕是不行,我娘总是说,你身上阴气重,是灾星呢。这山里湿气太重,你要想法子回城里去,一是可避避邪气,二是换个人样过日子,你说是么?”
两口子正一把泪一声哭地说着,灵姑打了一个长哈欠,说道:“到时间了,阎王爷召他回去,改日再说吧。”
女贞还想说什么,听见灵姑肚里咕哩咕噜地响了一阵,就无声无息了。
女贞连忙从兜里掏出了一块银元,递给了灵姑:“您真是老神仙呢,崐
谢您了。”
灵姑又恢复了慈善相,拉着女贞很亲热地说:“你男人说的也对,这山里湿气太重,走出这山里,兴许日子还有些奔头。”灵姑停了停,又说道,“好了,快回去吧,你身上阴气重,你也该明白是咋回事,是吗?”
女贞木然地点了点头。
女贞走出了广德禅林,山雾正在消散,她吐出了心中的积郁,感到舒畅多了。
女贞回到家时,婆婆正坐在大门前,女贞叫了声:“娘。”
婆婆说道:“一大早,死到哪去啦,一个寡妇人家也不知道规矩些。”
“我见到金锁了。”女贞神气地说。
“什么?你去找广德禅林的灵姑啦?我的儿呀,你死得好惨呀,我的命好苦呀。”婆婆大哭起来。
女贞“哼”了一声,进了屋子。
女贞与金锁说上话了,女贞让婆婆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婆婆也想与儿子说说话,于是背着女贞也去了广德禅林一趟,烧了香拜了佛,可连灵姑的影子都没见到。
婆婆问女贞:“那灵姑好见么?”
女贞说:“灵姑说了,您有啥话对金锁说让我给捎去就行了。”
婆婆便不吭气了。
女贞能找到仙姑,从此婆婆对女贞有了好脸色。
相传三国时,诸葛亮曾在女贞婆家所在的这个无名小村庄隐居十年。诸葛亮跟着叔父从山东来到襄阳,在隆中山下找到了一块躬耕地,精耕细作,日子过得十分清苦。诸葛亮人穷志不短,效仿管仲、乐毅一边种庄稼,一边研习兵书战策。手头只要有两文钱,宁可吃野菜,也要去买文房四宝和图书典籍。每到寒冬腊月,别的野菜没有了,他就把蔓菁挖回来当下饭的菜肴。蔓菁原本是一种野菜,别看它长的像萝卜,但又涩又苦,还有一种特别冲人的辛辣味,令人难忍。诸葛亮却常常用开水一烫,放盐一拌就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有一回,诸葛亮出门求学访师,临走时将半盘没吃完的盐拌蔓菁放在桌上,待他几天后回家一尝,又咸又脆,比竹笋还好吃,三两口就将半盘蔓菁吃得一干二净。此后,诸葛亮又向山上的樵夫们借鉴萝卜的腌制方法,将蔓菁兑盐加老汤,装坛封坛,腌出的蔓菁又咸又脆。他为之取名大头菜。此后,隆中山无名小村庄的家家户户世世代代都学着做开了。
女贞自嫁到隆中山,就自然地接受了诸葛亮发明的大头菜。为了支撑这个粗茶淡饭的家,女贞承袭着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一种腌制方法:将新鲜蔓菁洗净,烧开矾水,再将其放在矾水中烫捞,冷水淋菜、摊晾、风干,接着就是用大料椒盐在盆中拌匀,加进老汤,装坛密封。
这天,婆婆一脸和善地把女贞唤到床前,泪水涟涟。“我们家不知是前世遭了什么孽,我怕也是活不了多久了。
“我们家穷,也没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