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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阴阳碑-第8部分

小说: 阴阳碑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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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婆婆一脸和善地把女贞唤到床前,泪水涟涟。“我们家不知是前世遭了什么孽,我怕也是活不了多久了。 
  “我们家穷,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传家宝留给你,只有这床下面的一坛子腌大头菜的老汤,它可以让你活下去。这老汤已家传几百年了,经它腌泡的大头菜不酸、不腐,多少年也不败味。这山里就数咱家的腌菜老汤好,你好好地守着它,一定不得传外人,明白吗?” 
  女贞噙着泪,用劲地点着头。这几年一直饱尝婆婆刻薄之苦的女贞,面对婆婆的慈善之心,她真不知该如何感激婆婆的恩德。她心里清楚自己就是那罪孽的根源,那种强烈的发自内心的罪恶感驱使她跪在了婆婆的床前。 
  这天夜里,金锁的遗腹子呱呱落地,是个儿子。 
  婆婆亲自为儿媳妇接生,当她一眼看到孙子那红红的小鸡鸡时,猛然一声大笑,疯病又犯了。 
  接连几天,婆婆都是披头散发地阴沉沉地叫道:“锁儿,锁儿你回来呀,你有儿子啦。”女贞强撑着身子,自己给自己做月子。女贞发现婆婆的眼睛猛然又混浊了。 
  孩子满月的那天深夜,婆婆突然爬到女贞的床前,大声叫道:“锁儿,这是你媳妇呢,你打她呀,快打呀。”说着,猛地扑向女贞,扯着头发把女贞压在身下,又是拉又是打的。女贞又是惊又是吓,当场就晕了过去。 
  天蒙蒙亮时,疯婆婆背起瘫痪在床的公公,滚进了屋后的那口深水塘,一双老命就此呜呼。乡亲们帮忙把两位老人打捞上来时,公爹的双眼睁得大大的,令人胆怯不已。倒是婆婆双目紧闭,睡得十分安祥。 
  女贞早已流干了泪水。 
  她守着儿子过日子,她给儿子取名叫水娃。没有疯婆婆的吵闹,没有瘫痪公公的叫唤,这小屋里一下清静了许多。只是婴儿的啼哭声,让这小屋里还有一丝生气。女贞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水娃身上。在这场灾难以后,女贞又去过几趟广德禅林,可没能见到灵姑,灵姑被外省的一座寺庙给接走了。 
  女贞死了与亡夫说话的心,再说,日子长了,与亡夫的情感就明显地淡了。水娃一天天地长大,眼睛睁开了,会笑了。 
  隆中山的初夏,鸟语啁啾。 
  这平静的日子才过了五个月。 
  水娃高烧是从中午开始的,女贞没敢大意,赶紧将湿毛巾搭在水娃的额头上,一个时辰后,水娃的烧退了些,睡着了,女贞才放心挑了几担水去菜园里浇菜。待女贞回来时,水娃已经昏厥过去了,他不发烧了,只是脸色变得酱黄酱黄的。女贞舀来一碗水喷了水娃一头,然后将碗摔破,拿起一块碗碴,在水娃的额头、喉管、背脊上刮痧,水娃的脸色即刻就红了过来。女贞松了一口气,走出门在屋后挖了一株苦楝树根,熬成汤,一口一口地朝水娃口里灌,水娃的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响着。傍晚时,水娃嘴里突然涌出一堆白沫来,小手小脚一个劲地乱蹬乱抓。女贞傻了眼,丢下水娃拔脚就朝广德禅林跑去。身后的狼嗥高一声低一声地跟着,女贞全然不知,当她把佛水弄来时,水娃已经断了气。 
  水娃之死,使女贞再一次明白了婆婆为什么骂自己是灾星,更加认定自己的苦命。她默默地忍受着老天的报应。痛苦中她想到了亡灵金锁,她想到了亡灵所说的换个人样过日子,换个人样又是什么样子?寻求命运的转机成了女贞生活的重要内容。 
  女贞又成了广德禅林寺庙里的常客,烧香求神,她把家中一些值钱的东西都换成了供品,虔诚地供在大菩萨面前,求苍天睁眼保佑她。当她与众香客黑压压一同跪拜下去的时候,女贞就会无比清晰地记起那个漆黑的夜晚发生在权府里的灾难,无比揪心般地疼痛。她痛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反抗,不撕破权国思那野兽的脸?为什么不踢他,不踹他,不咬他?为什么不大吵大叫,让权国思这个贼人无地自容。一想到权国思,她就将牙咬得“格格”地响。 
  女贞积蓄着自己的仇恨,一直寻找着爆发,可是她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样,她常常梦见自己象狮子一样向前扑去,可眼前却总是空荡荡的一片。她又梦见自己抱着山娃,忽然间手中的山娃却变成了笑眯眯的权国思,惊得她一下就醒来。接下来,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想山娃子,想水娃子,想男人金锁。她有满腹的心事,可就是理不出头绪来。她只觉得她要完成一件重大的事情,但她又并不清楚这件重大的事情到底是什么。眼下,她生活里实实在在交替着的是:腌制大头菜和去广德惮林跪拜。 
  作为一名灾难深重的山村寡妇,女贞的日子只能如此下去。 
  浓荫环抱的隆中山下,有一条小溪流淌着。走上小桥,跨过流水,眼前就会出现一间破茅屋,这就是女贞的家。破茅草房前扎着两米高的樊篱,围成一个小院。院内长着一株遮天蔽日的古槐树。 
  这日中午,有些火辣的太阳晒着赤裸的山岗。女贞背着一大捆山柴气喘吁吁地走进了自己家的小院。她放下山柴,右手拉起衣襟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突然天阴了下来,满院的阳光被遮住了。女贞抬头一看,只见一只硕大的秃鹰在头上盘旋着,两只尖利的爪子就像立在女贞的头上,两只眼睛恶狠狠盯着女贞。这种秃鹰一直为村人所畏惧着。刚嫁到隆中山的那年,女贞就亲眼见到村头那户人家三岁的阿狗在自家小院里玩耍时,被突然飞来的秃鹰用双爪叼走了。女贞眼见秃鹰就要俯冲下来,眼睛一黑,身子向前一扑,抱着了那棵古槐树,昏了过去。 
  秃鹰的尖叫声惊醒了女贞,她似乎已感到自己被秃鹰叼上了天空,全身轻飘飘的。她拼命地想睁开眼睛,可就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她用右手的指甲轧了轧左手,感到了疼痛,两只手又交换着把身子摸了摸,身子还在,女贞松了口气。秃鹰并没叼走自己。 
  是高大的古槐树挡住了秃鹰那两只巨大的翅膀。秃鹰眼看到口的食物而不能得手,愤怒地在空中使劲地拍打着翅膀,尖叫了两声,在小院的上空盘旋了几圈后,飞走了。 
  死神面前脱险,女贞腿一软,瘫痪在地。她没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崐 
  她也不愿从地上爬起来,她以为这样瘫倒在地是最舒服的…… 
  秃鹰再次出现在女贞的头顶上。女贞仰视着,看着秃鹰时高时低地盘旋着,气势汹汹。秃鹰四处俯视了一番,到头来还是盯住了古槐树下的猎物。无奈,古槐树枝多叶茂。秃鹰屡屡不能得手,嗷嗷直叫。女贞的心头不由涌起了几分快感。 
  倏然,秃鹰对着小院的屋后俯冲下来,女贞一惊,猛地站了起来。霎时,秃鹰又从屋后腾空而起,秃鹰欣喜地拍打着的翅膀,把小院地上的槐树叶卷得老高老高。女贞仔细一看,原来秃鹰抓到了一条小蛇。小蛇在空中痛苦地挣扎着。 
  奇怪的是,秃鹰并没立即飞走,仍在空中盘旋着。 
  突然,秃鹰又开始尖叫起来,不,简直是在悲号。秃鹰爪上的那条小蛇并没有俯首就擒,而是缠着秃鹰的爪子,头部向上伸去,一下子咬住了秃鹰的腿。毒汁迅速进入了秃鹰的身体。 
  秃鹰中毒了!秃鹰抖动着的翅膀开始疲软,最后一头栽落下来。小蛇逃脱了秃鹰的爪子,趴在地上圈成一个圈,眨眼之间,钻进了草丛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蛇竟然斗败了秃鹰。女贞站在古槐树下,看到了令她无比兴奋而又惊奇的一幕。这一幕,犹如刀刻斧凿一样,深深地印在了女贞的脑子里。 
  女贞抬头看了看天,碧空万里,一丝云彩都不见。太阳偏西而去,已经不是那么炙热烤人。 
  女贞来到屋后,找到了死去的秃鹰。秃鹰已全身肿起,尖嘴插在泥土里,大有一种死而不屈的架式。女贞觉得它怪可怜的,挖了一个坑,把秃鹰埋掉了。 
  自此以后的好多天里,女贞茅草屋的小院上空没有老鹰飞过,甚至连一只小鸟都没有。 

 
 




第四章
 
  死寂的夜,黑暗统治着权府。 
  权府的仆人提着灯笼在前面给轿子引路。他缩着头,躬着腰,拼命地顶着夜半时分的寒气。轿夫们都不说话,默默地抬着肩上的重担,不十分在意地走着。
  轿子里坐着权太太,她三十多岁,头发过早的开始花白,身子已经出现了衰老的痕迹。她搓了半夜的麻将,十分疲倦。权太太坐在轿子里,昏沉沉的。风在轿子外边吼着。 
  轿子进了权府大门,停在大厅。权太太走进自己的上房,上房里一片冷清。少老板权国思下汉口去了。女佣张嫂伺候权太太更衣。 
  “唉,太累了。”权太太换了一件缎子面的小袄,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跌坐在床边的藤椅上。 
  “太太,你打得太久了。”张嫂忙着给权太太铺床,带着笑对权太太说。张嫂是权太太娘家带过来的佣人。张嫂十六岁时到曲家当佣人,两年后嫁给了一个泥瓦匠,半年后的一天,丈夫的砖窑烧塌了,人给闷死在了窑里。张嫂守寡后,就又回到曲家照看曲小姐。张嫂快言快语,干活麻利,热心快肠。人长得很白,个子高高的,头发墨一样黑。 
  张嫂比权太太大五岁,看上去比权太太年轻,她是一位无比温和宽厚的女人,善良到了极点。张嫂跟权太太多年,两人一直没有红过一次脸。自打传出了少老板与丁家饭铺四丫的风言风雨后,权太太就似乎换了一个人,经常喜怒无常,对张嫂有时也是恶声恶语的。而且近些日子,还对张嫂疑神疑鬼起来。 
  权太太闭着眼。 
  “这也怪,你过去可是从不打牌的,咋说打就打上了呢。”张嫂边铺床边说道。 
  “你是说怪我不该打牌?”权太太睁开了眼,有些生气。张嫂背着身子,权太太看到了那一头乌发,火气更大了,“你想让我成天呆在这屋里气死不成?”
  “我不是说太太不该打牌,我只是说打长了时间费精神。”张嫂有些委屈,急忙分辩道。 
  “什么费精神?你想气死我不成?你给我滚开!” 
  张嫂含泪而去。 
  权太太的睡意全没了。 
  权太太自打进了权府就没有过几天舒心的日子。开初几年是日夜为肚子凸不起来发愁,后来总算有了狗子,可这孩子又是成天离不开药罐子,要死要活让人担惊受吓。狗子一天天长大了,可小巷里竟然风言风语地传着自己的丈夫与丁家饭铺的四丫怎么怎么的,看重脸面的权太太一下子就被打倒了,连羞带病倒在床半年没出门。还是张嫂坐在床前日夜劝说权太太,说什么像少老板这样的大老爷们哪个不三妻四妾的,只是权府家族的家道深严,不许娶姨太纳小妾,要不,这权府大院里还不是二姨太三姨娘的一大群。再说,那死丫头是钻进咱权府送上门的,哪个男人不吃腥,这也难怪少老板了。权太太细思之,张嫂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尽管嘴里不说,但肚里的气也就一天一天地消了许多。接下来,权府里又传着权老板有“扒灰”之嫌。这个时候,尽管娘家曲家炮铺的威风还在,但曲家老爷已是夕阳西下的年纪了。权太太曾找到权老爷子的屋里,泪如泉涌地诉说权国思的不是,病倒在床的权老爷子重重地骂了一句“混帐”,不知是骂儿子还是骂儿媳,吓得权太太赶紧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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