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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部分

曾卓散文集-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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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战栗的城》那篇短文的片断中,已经简略地表达了我当时的心情。在痛
苦的煎熬中期待着,在艰苦的工作中追求着,而这一天终于来到了,一九四
九年五月十六日,武汉晴朗的天空中飘扬着解放的红旗!
在新时代的阳光的照耀下,我身上的疤痕就特别明显。我知道我距离
时代的要求还有多么远,但还是满怀信心地望着前面。我没有想到——决没
有想到,我将在一种寂寞的心情中度过漫长的二十五年。
打击是突然来到的。我痛苦、惊疑地望向四周。接着努力使自己渐渐
镇定下来,紧紧按住受伤的胸口,在无望中却还是充满了渴望,在荆棘和坎
坷中探求着道路,终于穿越过了我生命的深谷。啊,好辉煌的阳光,她照耀
着我的满头白发,我的困顿虚弱的身子,和我的含泪的笑容? 。回顾我和武
汉的关系几乎就是回顾我的一生。美国作家马尔兹将他的一部长篇小说题名
为:《短促生命中漫长的一天》。我的感觉倒是相反的:每一天过得太快了。
而生命是漫长的。我凝望往昔,有如读一本我熟悉的但淡忘了的书。我有着
深深的感动。而且深切地体会到:自由的劳动是多么幸福,生命是多么美丽!
现在这本大书又揭开了一页,新的一章开始了,我想说,在我这是一
个真正的新的开始。
在一首小诗中我写过:怦怦跳动着,我的心在测量时间的脚步。
夜像风溶化在我的怀抱我张开双臂
迎接生命中的又一个黎明。
是的,我张开了双臂,我永远张开着双臂!1980年岁暮
第一课与第一步
我要说的是遥远的过去,谈到少年时在怎样的启发下喜爱了文艺,那
算是我的第一课。
谈到是怎样开始蹒跚着学步,虽然当时完全没有意识到,事实上却是
为走向文学的道路作了一点准备,这里用了“第一步”这样的说法,是有些
夸张了。——是的,我要说的是遥远的过去。也许,我还不应该认为自己已
经年迈,但回顾当年,仍不免像一个老人谈到自己孩提时那样,有点激动,
有点喜悦,也有点怅惘。
一九三四年的夏天。那时我即将升入小学六年级。也许是要为来年考
中学作准备,学校办了一个每天上半天课的暑假补习班。并不是每一个同学
都参加了,来补习的只有十来个学生。
为我们补习语文的,并不是原来的语文老师——幸亏不是。原来的是
一个高高胖胖的中年人。对我们极其严厉,一动就申斥我们,而且有时要打
手心。同学们,至少是我,对他只有畏惧,毫无感情。为我们补习语文的,
是上学期才来的教我们美术的老师,姓刘,瘦小,年轻,只有二十来岁。平
时穿一套破旧的黑色的西服,打着蝴蝶结,留着长长的头发,颇有艺术家的
风度。对同学们总是笑嘻嘻的。美术又不是主课,所以平时上课时教室里常
常是一片哄乱,他也并不发脾气。同学们是喜欢他的。
他没有为我们复习课文,却选了一些课外教材。我记得起的有鲁迅的
《故乡》、有岛武郎的《与幼小者》、安徒生的《卖火柴的女孩》、都德的《最
后一课》、亚米契斯的《少年笔耕者》(《爱的教育》中的一篇),似乎还有冰
心的《寄小读者》。在这以前,我也看过《小朋友》、《儿童世界》一类的少
年读物。但为我打开了一扇新的窗子,真正让我看到美丽的文艺园地,这是
第一次。
这几篇作品出之于不同国度的不同作家之手,风格、题材、形式上都
有极大的差异。然而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有着浓厚的抒情性。那位年轻
的老师讲解时又满怀激情。我特别记得的是讲述《与幼小者》时的情景。他
随便地坐在一个空着的课桌上,用带湖南口音的普通话朗读着。当他读到那
位即将抛开人世的父亲对孩子们所作的哀伤的叮咛时,声音逐渐呜咽,终于
念不下去了。他走向窗口,望着灼人阳光下的校园。室内一片寂静,接着我
听到了几个女同学的低泣声,我自己也泪流满面了。就这样,这些幼小的纯
洁的心灵,是与远在大海那边、已经走向死亡的一个长者的心灵发生了交流。
同样的,我们为那个在落着大雪的除夕,蜷缩在高楼的墙角,用火柴
的微光温暖自己、照亮自己的梦、终于冻死的小女孩流了泪,从这里认识了
人生的一角。我们也非常同情那个法国少年,他眼望着全副武装的敌人,以
征服者的姿态踏进了他的祖国,在他的故乡的大街上行进? 。而我们知道我
们的祖国也正在风雨飘摇中。我们热爱和敬佩亚米契斯笔下的那个意大利小
学生,他为了让家里增加一点收入,减轻父亲的劳累,常常在夜半悄悄地代
父亲抄写文件,因而影响了学业,损坏了健康,还要忍受老师的责难和父亲
的申斥。当最后父亲发现了真情,慈爱而又愧疚地将孩子抱在怀中时,我们
也同声一哭。鲁迅的《故乡》将我们这些在城市中生长的少年引向了破败、
荒凉的农村。看到原来活泼、勇敢的少年闰土,长大后却变得那么老实巴巴,
喊他幼年时的同伴为“老爷”,我感到失望和悲哀。
老师带着激情讲解这些作品。有时他自己完全沉浸在作品的境界中,
忘记了我们的存在,眼睛望着窗外的远空,不断地做着手势,声音激动。有
时他没有把我们当作小学生,由作品的内容谈到了人生、社会、将来,说出
了一些深奥的话。接着,他又醒悟了过来,微笑着问:“你们懂不懂啊?啊?”
我们都齐声说:“懂!”我们是习惯于这样回答老师的问话的。但与平时不同
的是,我们感到老师是把我们当作大人那样讲话,有一种骄傲的喜悦,虽然
我们只是似懂非懂,却认为自己是已经懂了。同时,也是对老师这样热情、
严肃讲课的一种尊重,唯恐说不懂会损伤他的感情。课堂秩序不仅比他上美
术课时好,也比那个严厉的语文老师上课时好。大家安静,而且那样专心。
通过作品和老师的讲解,我感受到了一点什么,思索着一点什么,认识到一
点什么。开始对生活有一种庄严的感觉,对应该怎样做一个人有一种要求,
对将来有一种梦想。当然,这些都还是十分幼稚、朦胧的。但是,它在我少
年时期的混沌中已射入了几丝微光? 。
而且,通过这些作品和老师的讲解,开始诱发了和培养了我对文艺内
涵的感情的感受力,当然,这也还是十分幼稚、朦胧的。但是对我来说,这
是一个有益的和重要的起点。
老师还让我们自由命题写两篇作文。过去我的作文还算大致通顺,但
总是写得十分潦草,而且大都是用一些套话:“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之类,
所以往往只能得一个“丙”等。这位老师却要我们写一点自己想写的东西,
说一点自己心里的话。我开始学着认真地来写。内容是什么完全记不起了。
作文本发还给我们的时候,我看到老师写了长长的批语,大加赞扬,其中还
用了“小小文学家”这样的说法。当同学们围拢来争着要看的时候,我将作
文本合拢来,谁也不让看。作文本终于被抢走了,更可能是我有意让同学抢
走的。听到他们装腔作势地大声朗诵着那些批语,我心中是充满了激动和喜
悦。这篇经过老师仔细修改过的作文,后来在当时武汉《新民报》专门刊登
中小学生作品的副刊《小国民》上发表了。我得到了一个烧有我的名字的小
瓷茶壶算是奖品。这样更激发了我对文艺的喜爱和写作的热情。
那以后,我就搜求一些文艺书籍来看。我找到了《爱的教育》。对于我
和当时的许多少年们,这本书是产生了极大的影响的。我另一本喜爱的书是
巴基的《秋天里的春天》,前几年我找到了一本重读了一次,依然像当年那
样感动。我又从父亲的杂志当中,找到了一期《现代》,上面刊有鲁迅先生
的《为了忘却的记念》,它是如此打动了我的心,我反复地阅读着,背诵着
其中的一些段落。现在还能背诵那最后的一段:“不是年轻的为老年的写记
念,这些年来,我却看到许多青年的血? 。”
这是我对人生和生活开始有所认识的一个启蒙期。当然,除了文艺作
品外,我所见、所闻的一些黑暗、悲惨的社会情态也对我产生了影响。这也
是我后来走上文艺道路的一个准备期。可以说,我现在对文艺内涵感情的感
受力和鉴别力,是在当年的那一点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我对某类风格的文艺
作品的喜爱,我对自己写作中真情实感的要求,也都可以追溯到那一个小小
的源头。
我对那位姓刘的年轻的老师,滋长了一种热烈的感情。秋季开学时,
另换了一个美术教员。我焦急地去找班主任探听,知道他已被解聘。我失望,
痛苦,简直想哭了。现在想来,他是一个倾向进步的有些浪漫情绪的青年,
在那个黑暗的社会中,在艰险的道路上,过着动荡不安的生活。我后来完全
不知道他的消息。他可能为黑暗所吞没,也可能在苦斗中成为坚强的战士。
他一定完全没有想到,在人生的一次偶然的邂逅中,他自己渴求光明的心曾
经照亮了一颗幼小的纯洁的心? 。
新的歌
人们说,记忆是有选择的。那么,我相信:我将永远记得我所听到的
一个“家庭小合唱”,和他们所唱的新的歌。
我从厦门过海到鼓浪屿,去看望两个老朋友:白文和他的妻子舒波。
我们已三十多年没见了。原来还保持着断断续续的通信,在那“史无前例”
的岁月里,断绝了消息。一年前,白文通过一家登载了我的作品的刊物转了
一封信给我,这才恢复了联系。
鼓浪屿是一个美丽的小岛,到处是高大的榕树和其他各种各样的树木、
花朵。顺着山坡矗立着形形色色的、已经显得有些古旧的西式楼房。当我转
入铺着青石板路的安静的小巷时,不知哪一家窗口传来了小提琴演奏的舒曼
的《梦幻曲》,我真像是走在一个梦境里面。
按照他给我的地址,我找到一幢石砌的、古老的三层楼房,上了二楼。
敲门,应声而出的是一位中年妇女。我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舒波,虽然她的发
式变了,而且添了一些银丝;脸上已经有了皱纹,也“发福”了,体态不像
当年那样轻盈? 。她愣愣地望着我,接着,惊喜地喊出了我的名字。她知道
我最近会来厦门,否则她是根本不会认出我的,我的变化比她要大得多。
她领我穿过仅有一张大床的房子,走向里间。那里也只有一张大床,
一个小圆桌,一架堆放着书籍和曲谱的缝纫机,两张凳子和一张藤圈椅。这
样几件简单的家具,使这不算太小的房间显得有些空落。
她让我坐在藤圈椅上,而自己坐在床边。她笑嘻嘻地告诉我,搬家到
这里来还不久。又说,原来的住处是多么阴暗、狭窄,找到这么一个新居是
多么不容易。看得出,她很满意这两间现在还显得空落的房子。“而且,这
里可以看到海。”我向窗外望去,是的,不远就是大海,现在它正在夕阳的
余晖里闪烁着彩色的光芒。
当我简单地谈了我的情况以后,她为说到了他们一家这些年来的遭遇,
那是白文在信中曾简略地告诉了我的。他们在三十年前来到厦门,都在一个
专科学校里教音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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