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嚎叫-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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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们,我有点害怕。”他叹了一口气:“我也是!你说都要走了,怎么他妈的心反倒虚了?”我们谁都不能回答这个问题,手中的行李像此刻我们的状态一样可怜的左右摆荡。why突然笑了,他说走吧,到燕庄晚了,会有好多意想不到的麻烦。他朝食堂走去,我跟他后面走,why的笑容让天空一下子打开了,友情和饭菜的香味让我感动。
今天吃炸鸡腿。我们的班主任站在那个装着三十多个炸鸡腿的大盆旁边,神气得像个站在烽火前沿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我要领鸡腿,她却先让我去打饭,我说我不在学校吃了,回家的路上吃。一桌子人都笑了,有人说:“一个鸡腿你至于吗?”班主任正色道:“同学们,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艰苦朴素,我们大家都应该向不倒霉学习!”有人起哄似地鼓掌,我装做无所谓的样子心里想着如何操他妈。班主任给我鸡腿时说你这个星期表现不错,下个星期继续努力。我听后差点哭了。
估计why在校门口等我的时间太长了,一见面他就扔掉手中的鸡骨头指着我破口大骂。很多等着接孩子的家长在看我们。why脖子上戴着狗项圈,穿着一条裤腿有他的腰粗的牛仔裤;T恤很宽大——一直到他膝盖,前面的图案是个在刮腿毛的修女,后面是希特勒的卡通像。而我穿着肮脏的校服,已经看不出是红色还是白色了,蓬头垢面,背着一个到处是洞的大军用帆布背包;左手拿着枕头,右手拿着一只金黄色的鸡腿。
悲伤让人迷恋/迷恋让人悲伤/我无法停止迷恋,因此我必须悲伤/我必须永远悲伤,因为迷恋让我心醉。
我破口大骂那些准备将我们当做坏典型让孩子们引以为诫的家长:“看什么看!妈了个巴子的!”可他们仍然围观,并且还都他妈笑了!why说别理他们,走吧!路过那片墓地时我望着自己的脚突然想到这么一句话:“这是人类无数平凡脚步中的一小步,但对于我来说犹如生命一样重要的一大步!”
那天中午出人意料的炎热,像身旁坐着一只不停吠叫的狗一样让人烦躁。马路上没有任何值得我们高兴的东西,前面是一片只有沼泽的荒原。一直跟在我们后面的“摩的”赶了上来,停在了我和why面前。
司机是个壮实但有些矮小的男孩,皮肤像我们学校门口接孩子的家长脚上的名牌皮鞋一样在阳光下闪烁着健康的光芒;眼神在我们身上四处乱飞,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在他开口说话的一瞬间我想我已经爱上了他。
他问我们要去什么地方,我把我的住址告诉了他,他说五块钱,我表示同意。他说:“上来吧!”车厢狭小而又阴暗,比外面还要炎热,坐在里面我觉得自己犹如一只半成品的烤鸭。why坐在我对面满脸的恐惧,他的屁股在粗糙的木板上不安地左右磨蹭,像得了盲肠炎的钟摆。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小声对我说:“这种车最他妈不安全,我家附近的马路上因为摩的已经死了三个人了!”外面渗透进来的青色烟雾呛进了我的咽喉。我哈哈大笑,好像这个世界上真有什么笑话一样。
马路上到处都是影子,形状各异千奇百怪的影子在我眼睛里开始有秩序、有节奏地爆炸。它们都是红色的,我坐在憋闷的车厢里看着这些东西被缓缓拉长。路边一个男孩裸着他的小鸡鸡捂着眼睛嚎啕大哭,可他转瞬即逝了。我是空白的,我看不到我的影子。外面阳光灿烂,微风犹如一曲和谐的四重奏充斥在整个街道里;这一条大路上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建筑物,我们甚至还能看见马车上的红脸汉子眯着眼睛哼情歌。瞅着why不满意的表情,我说:“没办法,俺家穷,买不起市中心的房子!”why嘟着嘴唾痰,风突然变得很大,我在闷热的昏暗里感觉到了沙子贴在脊背上的粗糙。我突然开始羡慕起了风,丫多幸福啊!可以去任何一个它想去的地方,并且不用任何证件和一分钱,上帝都没有它幸福。
why的脸色铁青。我不知道他是害怕还是因为什么其它的原因,也许是晕车。一辆车尖叫着超过了我们。我冲着身后仍然在延伸的、空荡荡的马路尖叫、鼓掌、吹口哨,why捂着耳朵面无表情地看我犯傻。我的口水呛进了气管里,我开始大声咳嗽,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why突然诧异地指着我身后说:“操!那是辆什么车啊?”我顺着他指的方向回头望去,一辆夏利车在朝我们驶来,红色的车身,沾满灰尘而肮脏不堪的轮胎,像性无能一样可笑的车窗,和所有的夏利车一样普通。可它的车顶像个朝天直耸的女性乳房,闪烁着银子般纯洁美丽的光。我和why屏住呼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辆美丽的夏利车缓缓地行驶,像铁桶一样憋闷的空间被它梦幻般的庸俗而又美丽的车顶给一下撕碎了。why说大概是夏利出的新型车,我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但我心中始终坚持那是我见过最美丽的机器——雪白而又坚挺,我想why可能心中也这么认为,因为我们是朋友。
那辆夏利车离我们越来越近,我居然还能镇定地坐着,可why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来看得更清楚一点。最后,我们失望了——那只是一辆车顶上顶着口白铁皮锅的夏利车。当时我不知道why有什么感觉,可我只想笑,因为我不能哭;why还在我前面弓着腰呆呆的站着呐。
到了我家楼下时已经一点多了,why焦急地催促我必须快一些,我们四点钟之前必须再到他家,why还要拿一些自己用的东西,他说话时的情绪像是在命令我一样地嚎叫。我开始厌恶他那张脸:粗俗、幼稚,挂满欲望并且有一种我说不出来的危险。太阳像一闪一闪的小星星,整个世界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变成了why的脸,当然包括我自己在内。
上楼时why骂老M是头蠢猪,干嘛非要买六楼的房子!我没有话说,只想一脚把他从楼梯上踢下去,why和我一样一边气喘吁吁的爬楼梯一边诅咒建筑商生个孩子没屁眼。骂着骂着他突然笑了起来。我骂他有毛病,他说他想起了他妈告诉他的一件新鲜事,他家邻居一个老太太因为得了病,七十一岁了又上医院修补了处女膜,然后大声赞叹现代科学真是了不起,罪人们都有福了。上帝可以让他们的孩子没屁眼,可钱能给他们开个人工屁眼。why开始咬牙切齿地痛骂奸商,我什么话都不想说,抬头看见一个戴红袖章的老太太狐疑地盯着我们看,why突然沉默了。
给老F、老M的信
我一进家门就开始四处乱翻,寻找那张代表财富的黄色磁卡。家的亲切味道现在让我变得很难受,我想要逃走,一秒钟也不在这儿呆了。我的指头在关抽屉时被硌了一下,很疼,可那并不能取代我找到信用卡之后的踏实。我冲进客厅向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why晃了晃手中的信用卡,why用标准的普通话简洁快速动听地说了两个字:牛B!我找到了一个老F用的黑色牛皮旅行包,看起来很豪华,金黄色的拉锁在空气中骄傲地眨着眼皮。我脱了身上的校服,换上了上个星期刚买的T恤和裤子,它们花掉了我一大笔钱,但物有所值。服饰专家why夸我简直是焕然一新。我把自己的衣服都塞进了包里,why皱着眉头把它们都扯了出来,说太土气了,到了那里再买吧!我说就这么点钱,都花完了怎么办?他大叫:“车到山前必有路!”最后,那个看起来和我的胃一样宽敞的包里只装了一条长裤,一件长袖衫和几十盘打口带,两本书。我坐在床上发呆,我问他:“why,咱们是朋友吧?“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点点头,然后又去看电视了。
临走时我把给老F、老M的信放在了电视机上,它是我花了三节课时间才写好的,很长时间过去之后早已将它忘记时我却在一次无聊的寻找中碰到了它。
老F老M:
对不起,我要走了,尽管在我做这个决定之前在心中把自己已经痛骂了无数遍;尽管我曾经在许许多多个深夜中为了自己的自私而失眠痛哭,并且抽自己的耳光;尽管我知道我这样做你们会痛苦万分;而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了。尽管我知道不论我走到哪里这个社会还是一样复杂变态而又阴险;尽管我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任何一个人(甚至于我自己)的生活,可我还是这么做了,因为除此外我别无选择。
我爱你们,犹如你们爱我一样的爱你们,可爱并不代表我能容忍和你们之间的代沟。妥胁、退让是我能想象到的最昧良心的事情,我并不如你们想象的那样善良、那样优秀、那样坚强,其实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我无法担当那些伟大的抱负与宏大的责任。而这正是你们希望的。因为它们,我们已经争吵、谩骂甚至动过无数次手。以至于我无法赞美我的童年与准少年时期,现在我只剩下我那可怜的青春了!虽然它糟糕透顶,平凡得像堆狗屎一样,可我害怕它退化——变圆滑的过程,我不能这样做!长痛不如短痛,于是我选择离开。
但是我仍然要矛盾地说:“我逃跑与你们的爱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想要离开学校离开社会——那种复杂的关系让我感到恶心与恐惧,我无法忍受人之人之间永远的互不信任,永远的相互欺骗,永远的相互伤害,我无法忍受顺从、单调、不爱、自私、萎琐、自卑的生活,我无法忍受那些人模狗样的老师把我教育得和他们一样人模狗样(其实我那所学校和我告诉你们的根本不一样,它以及它所代表的东西实在太可怕了,我对它只有一个字:恨!)每个星期一我踏进校门的一刹那就会觉得自己是一只被一大群狗包围着的猪,或者是一只误入一大群像狼一样凶狠、狡猾的羊中的兔子。这里的一切规矩、教条、道理甚至他们传播知识的方法以及知识本身都让我觉得我像是生活在法西斯的集中营里,它的专横、野蛮、不公平似乎只有一个目的——杀死我!我无法容忍那些学生们,他们的那种所谓“自我保护能力”本领实在是让我瞠目结舌。你们见过逼着同班同学把他吃过的口香糖咽进肚子里的人吗?我见过!你们见过每天讲述自己是如何骗取女生感情与贞操的人吗?我见过!你们见过为了不挨打甚至是为去打别人而每天心甘情愿给所谓“老大”洗脚的人吗?我见过!你们见过因为受压抑太深所以一到深夜就跑到操场主席台上烧冥币的人吗?我见过!最让我伤心的是他们并不是一小部分,而是老师眼中的好孩子,是我们每一个人。亲爱的老F老M,我想与其在这个该死的学校里在这种该死的教育制度下把愤怒变成恨,还不如去陌生的地方去寻找理想、爱、答案和可以容忍我痛哭的怀抱。毕竟流泪不如流血。
另外,我实在是烦透了,我所接受的文化的矫揉造作、报纸、电视、杂志所有这些我应该相信的东西都在冷酷的煽情,虚伪的媚俗是它们唯一想做的和能做的,它们只要我的金钱与良心,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术就是商业炒作了,它能把狗屎变成黄金,荡妇变成贞女,乌鸦变成天鹅,我无法崇拜任何一个偶像或者大师,我宁愿找一个厕所蹲下仔细地观察大便,也不想再听他们说一句话了。这也是我选择离开的一个原因。而且它很重要。
老F老M,我现在就要走了,但我肯定还会和你们联系的,请你们不要寻找我,更不要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