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焦点问题-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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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度。灵与肉必须分开,这对他来说才是一个最佳的选择。
物质的东西,即金钱、美女和他的肉身,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如果他被判死刑,这些东西都将离他而去。当然物质不灭,但对他来说是不存在了。
只有精神还放着光芒,还真正地属于他。身体被囚禁,灵魂却是自由的。他现在想什么都可以,谈什么都自由。而且肉体消亡,精神却可以留给世人,留给儿子。
李真说:“陈组长,你叫我从何说起呢?说我坏透了,黑透了,我不服气,说我怎么好,我又没有做到,总之,我很难表述我自己。”
陈晓颖说:“我理解,非常地理解。人的一生都有上岗下坡的时候。所以我要给你讲一个方法问题、角度问题。”
有哪个钉钉,挂哪个瓶瓶,陈晓颖好像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你读过前苏联的一部著名的小说《叶尔绍夫兄弟》吗?李真说读过。那好,有一个情节你可能记得,那就是沙皇让官廷画家们给他画像,但是谁也画不好,就给拉出去杀了。有一个画家却自动找上门来要求给沙皇画像,这不是找死吗?哪知道沙皇把他的作品拿过来一看,大声赞道,画得像!画得好!重赏画家。秘密在哪里呢?原来沙皇虽然长得高大魁梧,但有一条腿是瘸的,站不直,一只眼是瞎的,睁不开。别的画家对这两点表现得不艺术,所以挨杀。毛遂自荐的画家却处理得很好,他让沙皇单腿跪着射箭,这样站不直的瘸腿看不出来了,瞎眼正好用来闭上瞄准,天衣无缝。你能说不真实吗?不能。这就是方法和角度的问题。
李真激动了一下,好像可以按这个办法来自画像了,给自己一个能够接受的结论,给世人和儿子一个看得过去的形象。但是具体怎么画,他又茫然起来。
陈晓颖说,欲望、追求是打破平衡的动力,然后就有了两种可能:一种是,怀有欲望和追求的本体实现目标升上去;一种是,一头栽下来。关键是要看自控能力。
聪明的李真应该知道,陈组长这是在给他一个台阶下。本来他索贿受贿和谋求晋职封疆已经是红了眼、发了疯,但陈组长没有用“贪婪”、“野心”等词汇,而是用了“欲望”和“追求”这两个词,这就舒服得多了,就好像合理处理了瞎眼和瘸腿。
他赶快主动接下去说:“是啊,欲望太大了,没有控制好。灵魂成了肉体的奴隶,自觉不自觉地接受了别人的钱和物。”
“打住!打住!不谈案情。你犯规了。”陈晓颖说,“我倒很想听听你对灵魂的看法。”
他知道还不到说的时候。不到时辰不生,不到时辰不死。裁缝仗着热熨斗。现在火候还不够,还不到揭锅的时候,一揭三把火,不如欲擒故纵,卖个人情。
果然李真很佩服地看着陈晓颖,那意思是,陈组长对获取罪证并不看重,而更关心他的灵魂,这使他非常感动和钦佩。
李真受审纪实13、山要崩,绳子箍不住
于是二人就灵魂和欲望的问题做了长时间的探讨。李真曾经到一个效益不好的国有企业去搞调研,发现那里工人过节连蔬菜都买不起,经理得了癌症,为给企业省医药费,毅然把输液的针头拔掉。当时李真被感动得掉了泪,心灵受到极大的震撼,可是回来插手一个建筑工程照样捞钱,真是欲壑难填。心灵、良心为什么总能闪现善的一面,但又是那么软弱,抵挡不住强烈欲望的诱惑呢?
李真说我也看过佛经,觉得里面的故事很有意思,道理也很明白,就是距离现实太远了。
谈起佛经,陈晓颖来了兴趣,他说你读过《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吗?李真说翻过,这是万经之首。于是二人就佛经问题,二郎神缝皮袄——神聊(缭)了一阵。但李真心里还是有个结,佛经讲的谁能做到啊,依得王法打死人,依得佛法饿死人。陈晓颖说,我们可以从积极方面去理解。比如五祖弘忍禅师要把衣钵传授给后继者,考他们。神秀上座说:“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觉得他行,可当接班人。但又跳出一个扫地的和尚,也口出一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境界更高,就被选中了。这个扫地的和尚就是六祖慧能禅师,是我们河北涿州人。他把“菩提树”和“明镜台”这种佛家视为至洁的东西也“破斥”了,认为没达到“彻了”的境界。这都是讲的修养,要纯洁心灵,消除欲望,不受市俗污染。现实的人很难做到,难免犯许多错误,甚至犯罪。但佛祖认为,只要在肉身消亡之前的一刹那,能幡然悔悟,反躬自省,明心见性,承认罪恶,拯救灵魂,便也算合格者,合格的父亲,合格的男子汉。
说完这一节,陈晓颖看到李真眼睛发亮,显出了一种巨大的渴望:生是不好求的了,肉体终归是要消亡的,那就追求精神的永恒,灵魂的纯净。但是仍然显出了犹豫,显出了对肉身和欲望的留恋。这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一脉不活,周身不遂。
对此李真在事后曾做过这样的反思,他说:“欲望是无度的。这也正应了那句俗话:‘上帝让你灭亡,就先让你疯狂。’人一旦丧失信念,就像一头疯狂的野兽,不是掉进深谷,自取灭亡,就是被猎人开枪打死。”
他还说:“建立起‘一政一商’机制后,我们虽然挣了不少钱,但我并不满足,说穿了就是嫌弄的钱不多。于是,只要有机会我就想伸手要钱。就这样,我的胃口越来越大,胆量也越来越大。小到手表、项链,大到汽车、上百万元的工程回扣我都敢要,甚至连两千万元的公款都敢与吴庆五等人私分。可以说,到了最后,我好像就管不住自己了,见了钱不捞,心就痒得慌。”
他要向境外转移现金,一大一小两个箱子,装得还不够满,他就给李军打电话,让高某赶快送50万元来。
欲望越来越大,欲望与时间成了正比,于是,时间也便与金钱成了正比。
所以李真说:“对我的查处,如发生在5年前,绝不会如此严重;若发生在5年后,肯定比这更严重。”
李真案件查结之后,侯磊曾做出这样的分析:“七情六欲,是人之常情。但欲望有良莠之分,正邪之别。 如求知欲、成才欲、事业欲应该提倡;而金钱欲、权力欲、美色欲则要抑制。江总书记多次提及领导干部要‘慎欲’,要‘淡泊明志’,这并不是不允许领导干部有正当的合理的欲望和要求,但关键是要有度,要能够控制欲望、节制欲望,防止私欲膨胀。否则,让膨胀的私欲缠身,就会像雪球滚到半山腰,刹也刹不住,挡也挡不了,只有滚至涧底摔成粉末才罢休。李真就是这样,过度膨胀的私欲,把他送到了沟底。”
山要崩,绳子箍不住。
但仍可收拾。
陈晓颖要给“沟底”的李真一种希望和解脱,使他把自己提升起来,振奋起来。
李真受审纪实14、《前赤壁赋》
突然,苏轼《前赤壁赋》的句子涌上心头,结合着面前的李真,他被这九百年前的大文豪感动了,苏子说得多么好啊!人的生命是暂短的,但也是永恒的,有什么想不开的呢?欲望再大又有什么意义呢?大自然的清风明月足够你享用的了,你还要额外索取什么呢?
于是他脱口背出:“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听着陈组长毫不“打奔儿”地一口气背完,李真敬佩不已。那优美的古文,那富有音乐感的句式,加上背诵者因为对美文早已烂熟于心,而长长短短、快快慢慢、高高低低、抑扬顿挫地吞吐得那么自如,那么陶醉,他彻底地被感染了。不用渔夫引,怎得见波涛。他走入了那种超然而美好的境界之中。
在这种境界中探讨问题,就比较容易了。李真一直认为,在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的复杂现实面前,在个人政治追求和自身欲望驱使的莫测生涯之中,要想把握住自己的命运真是太难了,因为坏榜样太多,好榜样太少,即使有好的,他也不信,却信坏的,于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追求虚荣和奢华的生活而不能自拔。听了苏轼这段古文,从宏观的角度来看人生,似乎顿有所悟。
陈晓颖说:“生命作为一个过程,是暂短的,肉体消亡了,也就什么都没有了。但作为一种物质和精神,却可以理解为是永恒和无限的——物质不灭,精神无限。人的一生,在为社会做出自己贡献的同时,应努力地追求精神境界的完美。可是许多人做不到,为满足肉体的欲望和感官的刺激,而整日里追名逐利,声色犬马,纸醉金迷。哪知道这个过程是很短暂的,一生也花不了许多钱,但却成百万上千万地搂,忙得不亦乐乎,以为钱越多,幸福也越多,豪宅美女,满脑子充满了一种虚假的精神满足,哪知道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就这样,可怜的灵魂早就被他丢在了一边,无人关照,荒凉得长了草,知识贫乏,文化不足,道理不通,哲理不明,感情变异,根本就不能引领肉身达到一个高的层次,精神境界上的无限享受,自然也就与他风马牛不相及了。这样的人其实活得很不值。”
李真说:“我明白得太晚了,岂止是不值,简直是自找罪受。我建议,干部被提拔之前,都要到监所来住一个月,吃这样的饭,睡这样的床,受这样的管,背监规,喊报告,集体放风和放茅……他回去再敢贪才算怪呢!”
过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我只顾为肉身索取,却把灵魂丢失了。我曾一度很绝望,认为一个人很难把握自己的命运,人生变化无常。其实这是错误的。人只要从心灵上注意净化自己,就不会被欲望牵着鼻子走了。其实道理也很简单,就是通常人们所说的,知足常乐。您见过北京胡同口上,光着膀子,一手端碗炸酱面,看下棋的主儿没有?活得自在啊!人家精神上没毛病,知足。苏大文豪所说的清风明月,是给他们预备的。夏天拿把蒲扇坐在院子里,喝着茶水,赏着明月,沐浴着清风,你说要多放松有多放松。可是我就没这个福分,不知足,顾不上,总嫌捞得少,处心积虑,提心吊胆,结果还是进来了。”
陈晓颖说:“但是,仍然没有到绝望的时候,要向前看。”
李真说:“唉!算我倒霉吧,李国庭要是不被查,我就没事了。偶然,一切都是偶然因素造成的。”
陈晓颖说:“任何偶然都服从于潜在的必然,任何必然都要通过偶然来开辟道路,这是最基本的哲学命题。你出事是必然的,只是在哪个环节上出事的问题。用一句你不太爱听的话来说,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李真说:“别人单纯拿这个词儿来说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