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集]是谁在天边歌唱 作者: 蓉儿-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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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到树枝上,声嘶力竭地鸣叫着,干瘪的身体颤动着,孱弱的小脚快要抓不住树枝。还有一群蚂蚁,仓皇奔跑着。一片阴云慢慢地遮蔽了月亮的脸,很快雨就到了。
雨只有几滴,落在地上发出夸张的“吱吱”的响声。蝉从树枝间摔落,在草地上翻了个身,哼唧了一声,就躲到月季硕大的花朵下面去了。小草仰起了脸。沉睡中的花树慢慢醒来,微风挟带着湿润的空气抚摸过她每一片绿叶,每一个花苞,每一个曲曲折折的树枝,灰黑的树干,毫无纰漏。感动如暗香涌动,自根须缓缓上流,至花苞炸裂,嫩白的花瓣相互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叶片在暗夜中舒展开来,如水宕延开去,至路灯处收敛。
这一切都是在悄无声息间发生的,有一些疼痛,有一些落寞,土壤有一些松动。
夜半突然清醒的女人见证了这一切。有些恍惚。暗影幢幢。无以数计的日子纷沓而来,昨日、前日、明日,有一些记忆已经丧失,柯烂于土,土已化石,石已成屑,随风坠落。
田泽是在一家喧闹的酒吧再次见到那个女人的,那个出现在淡梅葬礼上的女孩儿,显然,她已经长大,显然她也认出了他,抛下几个美貌如花的女伴,径直来到了田泽面前,直直地看着他说,“你好!我能看一下你手里的玉吗?”
多么直白的见面语啊!原来她感兴趣的不是故人,而是那块没有出处的玉!
田泽跟几个朋友一晚上连着换了好几个地方喝酒,早已经喝得七荤八素、不省人事了,但在没有把自己彻底放翻之前,谁也没打算回家。家好像是他们最恐惧的归宿了,比坟墓更令人恐惧,只是大家谁也不明说罢了。
田泽一直把那块玉戴在胸前,自从他在淡梅的大理石墓碑前发现了它。也总是不经意地时常拿出来看看,或者不看,只是把它攥在手上。红线很长,也很粗,很多股,麻绳一样拧在一起,很结实。不过,至今他也没能揣摩出任何东西,就像他越来越想不明白人为什么活着,而淡梅为什么会选择自杀一样,他被这块羊脂玉包裹的那团雾气困住了。
田泽并没有把那块玉从自己脖子上取下来,只是伸出手掌,托着那块玉,给那个女人看了一下。翻来覆去的,女人看罢,问了一句,“你是从哪儿得到这块玉的?”
“从哪儿呢?”田泽用力想着。
女孩儿身上散发出奇怪的香味,那香味好熟悉啊!淡淡的香草气息,还有淡淡的奶香,淡淡地就进入了田泽的心肺。那是淡梅身上的气味,专属于淡梅的!是的,淡梅!
“这是在淡梅坟前找到的!”田泽喃喃自语着。
那奶香,那奶香不是什么人都有的,类似于婴儿身上的奶香,又完全不同,更淡一些,更醇一些,更清一些,更静一些……大理石墓碑上淡梅淡淡的笑容……“淡梅!”田泽忽然抱住了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叫吴萧萧,曾用名“吴小小”。
几年过去,现在的吴萧萧居然和当初的淡梅非常的相似,相似的是身上流动的气韵,成熟、雅致、内敛。曾经的年少轻狂,曾经的躁动不安,曾经的纯真率性,统统都随着岁月流逝了,留下的只是淡泊、悠远、宁静。
沉积在内心的疑团终于在岁月苍老之后渐渐散去,就像那个古老的希腊谜语,在千百年之后被吴萧萧破译。可是破译了又能怎么样呢?无论是淡梅,还是项小米,无论是田泽,还是自己,都已经成为过去。过去的不只是岁月,还有当初执著的心情,还有苦苦追寻的未来……
记得小时候,父亲曾经给过她三个训诫,都很重要,但她只记得一个,其余的都忘了。时间总能让人忘记很多东西,比如告诫,比如教训。只记得父亲是这么说的,“有一个下水管道被人揭了盖子,你走在路上,看到有个人经过掉了下去,那么,你一定要记得绕行,注意不要掉下去。即使你仍然没注意,还是掉了下去,下次经过你一定要记得上次的教训!”“谁会那么傻呢?看到别人掉下去了,自己还会掉下去?还要在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吴萧萧当初就是这么很不屑地回答父亲的。然而,事实证明,吴萧萧就是那个傻子!
在项小米去了非洲之后,吴萧萧也申请到了法国留学,这一次她学的是音乐。谁能想到呢?她居然选择了音乐!谁能想到呢?淡梅早已深入到了她的骨髓,她也期望着自我超越!走在香榭丽舍大街,她期望着和项小米不期而遇,虽然他和她没有任何约定,虽然原本只是一场两情相悦的游戏,虽然劳燕分飞之后再也不可能相遇。但,爱情来过了,既然来过就会留下一些痕迹,雁过还留声呢,何况是她对他独一无二的爱情?那爱情是随着分离的时间与日俱增的,孤寂就像一个放大镜,即使当初那爱情只有针眼儿一样大,这时候也成了一座山。如山的爱情压在心头,既让她难过也让她留恋。或许那山还是秃的,就像家乡那些山,或山牙交错,或乱石成滩,却自有一番不屑于掩饰的苍凉和狂野在里面。项小米不可能在非洲呆一辈子,法国是他的家,即使他是飞来飞去的国际人,他也会回家的吧?吴萧萧就是这么想的。然而,事实并不是她想象的那么浪漫,她并没有跟项小米在法国的任何地方不期而遇。三年过去,她又回到了北京,回到她出发的地点,却与项小米不期而遇。
那是去年夏天,一个月圆之夜,在后海一家很奢华的酒吧。那时,吴萧萧刚回到北京,听说后海起了一片酒吧,刚好那晚闲来无事就转到了那里,刚好就进了那家酒吧,刚好就看见了项小米和一群朋友正在喝酒。或许这就是天意吧!你转了千百转寻找那个人,一转身,却发现那个人就在你身后站着。
那个酒吧老板很殷勤,看样子跟项小米他们很熟,还专门让他的法国大厨为他们做了一些很特别的法式餐点,亲自端给项小米品尝。那个酒吧老板的确很殷勤,要不是他问吴萧萧要电话号码,或许吴萧萧还看不见项小米。项小米身边有男有女,吴萧萧原本不想过去打扰,但后来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几年过去,项小米的手机号早就换了,吴萧萧的手机号当然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号码,如果项小米看不见吴萧萧,吴萧萧也没有看见项小米,是不是今夜他们就又擦肩而过了呢?世事弄人,吴萧萧不想再和自己心爱的男人失之交臂,她就是这么想的。
是的,她又跳进了那个坑里,义无反顾地跳进了那个坑里。她爱项小米,比任何时候都更爱项小米,虽然她也看出时光已经更改了一些东西,项小米或者自己,但有一些东西是不会更改的,那就是爱情,她今生最真挚的一次爱情。
谁能想到呢?谁能想到项小米竟会不辞而别呢?消失得是那么突然,消失得是那么不可思议!
或许她早就应该想到的,自从那年圣诞夜她告诉了他淡梅的死讯,她就应该知道是这个结局!那一晚他不就把萧萧一个人留在酒吧里不知去向了吗?后来,后来他变得是那么神秘,只有在喝醉酒之后才会突然出现,而早晨醒来,萧萧从来没有看到过项小米,就好像做了一场梦,在梦中项小米曾经来过,梦醒了就不见了踪迹。
那时候项小米也老是这样有意无意地抓着这块玉,这块玉好像是项小米最珍爱的东西,即使洗澡也不离身。萧萧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整天不离身地佩戴一样东西,尤其是那么大、那么重的一块玉。萧萧曾经问他要过这块玉,也就是想试探项小米是更珍爱那块玉,还是自己?结果是:项小米更珍爱那块玉。项小米说那是他妈妈送他的护身符,所以不能送给萧萧,甚至,项小米也不允许萧萧碰那块玉,说什么护身符不可以随便让人碰,否则就不灵了!
如果不是萧萧看到那块玉底部有一道淡淡的米黄,或许她还不能肯定这就是项小米的那块玉,那道淡淡的米黄就像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隔开了她和项小米。现在,这块玉就握在一个男人的手上,而这个男人不是项小米!
现在,她想起了很多事情,比如他们终于像恋人一样走在一起的时候,他换了手机号码,让人感觉他是在刻意回避什么人、什么事,比如他从来不去淡梅弹过琴的茶馆……
田泽不知道这个女孩儿为什么要哭泣,而且哭得那么伤心。淡淡的一缕奶香在他的怀里渐渐散去,他闻到了一种熟悉的法国香水的味道,就是时下很多女孩儿喜欢的那种品牌,淡淡的木香混合着淡淡的烟草气息。田泽不明白为什么女孩子都喜欢这样的香水,就像他一直不明白淡梅身上为什么会散发奶香一样。可是那神奇的奶香后来越来越淡,后来渐渐消失了。不是田泽的鼻子习惯了,闻不出来了,而是真的消失了。那时候,他就纳闷,一个女人为什么会有婴儿身上才有的气味呢?后来,他总算想明白了,可不就是乳臭未干吗!等到她接触了田泽,生命中又多了一个男人之后,那味道就渐渐远离了她的身体,就像纯洁的童年终于成为了记忆。
虽然说这个女人在自己怀里哭泣肯定不是因为自己,但田泽还是有了几分怜惜。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东西和淡梅有着说不清的相似,是什么呢?还是那种味道!那种味道让他想起了某棵树,就是淡梅窗前那棵白杨树吧,从容、淡泊、无声,甚至寂寞,却安之若素,宠辱不惊。这个女人向他走来的那一刻,他就是这么感觉的。
看到朋友惊奇的眼光,田泽这才发现自己怀里搂着一个女人。他尴尬地笑了笑,说,“这是我一个好朋友的妹妹,可惜她已经去世了。”
然后他拍了拍吴萧萧的脊背,说,“别哭了,大家都在看你呢!把你的朋友都叫过来吧,一起喝酒,我请客!”
安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和陈晨在一起,但她的确还跟陈晨在一起。每天中午到他那里休息,有时候周末还会一起到郊区去走走,出差的时候,安淇也会带陈晨一起去。陈晨放了暑假,没什么事儿做,老是嚷嚷让安淇带他出去。没办法,安淇只好带他一起出差,有一些原本不必要她亲自去的地方她也去。
但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安淇对什么事儿都提不起兴趣,就好像是一个人在坟墓里观看世界吧,这个世界再精彩也是与她无干的。她在尽力让身边的每一个人感觉更幸福、更安逸,父母、孩子、陈晨,甚至田泽,适当地表示自己的关心,适当地表达自己的爱意,一切都是那么恰如其分,不偏不倚。至于说自己,没了任何欲望,唯一剩下的只是感激。感激所有曾经给过她记忆的人,记忆竟然成为她最稀罕的东西。感激他们曾对自己好过,哪怕只是一点点,哪怕只是一小会儿,毕竟要一个人一生一世都对你好那也是不可能的。有时候,成全别人就等于成全自己,所以,安淇安心于成全任何人,只要条件允许。
杭州的确是一个适合生存的城市,花花绿绿的菜肴的确很能勾起人的食欲,价格低廉,品种繁多,口感也极好。坐在西子湖畔一家装修豪华的餐厅,听别人的欢声笑语,看别人的温柔细致,还有杨柳依依摇曳在绿水长堤,再有一束洁白的马蹄莲在身旁散发着清香,“这日子或许还是值得拥有的”,安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