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集]是谁在天边歌唱 作者: 蓉儿-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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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继承父母身上那些看不见的细菌呢?城市污染了人类,也破坏了人体本身的免疫力,现在的孩子表面上看起来都很健康,实际上内里虚弱。他们太喜欢外在的东西了,以至于他们更加羸弱。心雨一天会照十遍镜子,比安淇都要多出五倍了!
安淇不知道心雨将来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和他们这一代人完全不同。那些他们奋斗了十几年、二十几年才拥有的东西,他们从一出生就已经拥有了,比如咖啡,比如手机。那些他还没有拥有的东西,在他眼里也应该是一蹴而就的,比如未来,比如幸福。这个世界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一切,只等他来享用了!有时候,安淇不得不想,人为什么就越活越像个摆设了呢?就像一个漂亮的芭比娃娃,生来她就应该美丽,生来就有那么多设计师为她服务,生来就有那么多人宠爱她,生来就……那么高贵?!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似乎,仅仅因为陈晨能够分得清麦苗和蒜苗,安淇就应该原谅他,否则她又怎么能原谅自己的儿子分不清大蒜和水仙呢?大蒜和水仙还是容易区分的,大蒜散发着辛辣的臭气,而水仙是会开花的!但他还是把安淇养的水仙扔了,留下了奶奶种的大蒜!可是奶奶为什么要种大蒜呢?
当然,种大蒜已经是冬天的事儿了,原本过去了就不应该再提起了,可安淇还是想起来了。有时候就是这样,你想起了某个日子,然后很多日子就被牵扯进来了,就像你拎起了一根绳子,一拉却拉上来一张网,或许还会意外收获一条鱼也说不定呢!但是,安淇收上来的网里面什么都没有。生活对于每个人并不都是相同的。
老太太和老爷子种的“十里香”开了花,香气四溢,引来了很多邻居前来观看。老太太和老爷子很是得意,一人搬了一个躺椅坐在树阴下乘凉,逢人询问就趾高气扬地告诉人家这是一棵“十里香”。
一年多了,这个“十里香”并没有变得多么高大,跟来的时候相比也就长高了半尺,一人多高的样子,树桠零零散散的,并不粗壮,但它居然开了花,米黄色的小花果真十里飘香。有人问,“十里香”的学名叫什么,老两口想了半天也没答上来,回家问媳妇,媳妇想了半天也没答上来,直到媳妇打电话问了亲家。
亲家说,“不是丹桂就是九里香”。接着问起花的形状,安淇说“丛生于叶腋,花柄纤细,萼短冠长,四裂、椭圆”,听得老两口一愣一愣的,形容花也有这么形容的?真长见识!亲家说,“是丹桂,不是九里香。”
闹了半天,自己种的居然是一棵桂花树,却说了一辈子“十里香”!
即使真的是一棵丹桂,也没能影响老两口的好心情,这花从夏开到了秋,也就从夏香到了秋,老两口就从夏坐到了秋。
每天坐在躺椅上说东道西的,日子过得蛮快,一眨眼就秋高气爽,黄叶满地,落花似云了。
沙尘暴来的时候,吴萧萧正在街上溜达。通常她就是这么工作的,晚上和几个同事去酒吧喝酒,喝到兴头儿上的时候,杯子一放,大家开始说突然来的创意,那时候通常已经是午夜了。第二天中午起床,下午去办公室,或者溜达。溜达只是个形式,最主要的是让自己清醒,就跟早晨锻炼是一个道理。
沙尘暴来得很突然,吴萧萧被风沙迷了眼,忙不迭地钻进了旁边一家售楼中心。售楼中心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白花花的日光灯在沙尘暴刚刚来的时候就已经亮起来了,比正午的阳光还要明亮,还要柔和,无私地照顾到了每个角落、每个人。很多要走没走的访客坐在宽大的落地窗前,喝着售楼小姐端上来的热茶,心不在焉地听着售楼小姐悦耳动听的讲解,时不时看着窗外昏天黑地的风沙发呆。
吴萧萧也找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屁股还没坐稳,就有一个热情、好客的女子堆着温柔的笑容走了过来,问她是不是来看房,是不是需要看一下资料,是不是需要先看一下门口那个楼盘模型。吴萧萧只好硬着头皮跟她走到那个巨大的模型前,听着她喋喋不休地讲解,看着那些小巧玲珑的微缩景观,暗自发笑。太好玩了,这些比鸽笼还要小的火柴盒将要装进去多少人啊!
萧萧家屋顶的大平台上就养了几只鸽子,原本只是几只,过了两年居然发展成了一大群!有自家生产的,也有不知从哪儿拐带来的,反正,谁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鸽子。萧萧经常上去给他们撒鸽食,所以也经常数鸽子,数来数去,还是数不清。萧萧喜欢坐在屋顶看鸽子们成群结队地飞来飞去,尤其是黄昏的时候,一大群鸽子齐刷刷飞了回来,那气势还真是恢弘。不过,萧萧更喜欢野鸽子,就像山林里那些野鸽子,他们不知疲倦地飞翔,却从来不会在谁家屋顶长久地居住下来,虽然有了主人就不必再为吃食担忧。活着的目的并不是每个人都相同,有人为了吃食,也有人为了天空。在吴萧萧眼里,项小米就是为了天空而存在的,而自己,吴萧萧想,她还是更需要一个屋顶,是的,屋顶;一个可以让她栖脚的屋顶……
问售楼小姐要了一些花里胡哨的资料,打发了售楼小姐去给别人讲解,吴萧萧坐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发呆。
风沙越来越大了,天光被风沙遮蔽,越来越昏暗,好像已是黄昏后,暮色四合。
恍惚中,吴萧萧看见了淡梅,一个白色的人影,在乌青的尘土中漂浮着,尘土打了一个转,人影就不见了。隐约中,她好像看见淡梅在笑,笑得很轻,有点同情,又有点讥讽。
送客人从办公室出来,田泽才看见起了风。风很大,让他想起了电影里的龙卷风,也想起一个女人曾经对他讲起过的龙卷风。那个女人是谁他已经忘了,只记得她说,“那次龙卷风持续了三个小时,等雨过天晴之后,在青砖的四合院正中,我们居然发现了一条半米长的鱼!鲤鱼!”他一直想象不出这个场景,就像是一个童话,只存在于人的想象中。而想象是他今生最欠缺的东西,是他的神经末梢也无法企及的世界,是另一个领域,就像童话或者宗教,就像灵魂或者天国,充满了来历不明的魔法和异想天开的奇遇,但现实却是悲惨的,只有一种选择,因而只有一种可能,也只有一种结果。
只好跟客人在大厅坐了下来,却无意中看见了吴萧萧。在这个有着沙尘暴的秋天的下午,生活就像童话!
田泽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过吴萧萧了,在这幢楼拔地而起之前,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生活就是这样,常常是事情推着人走,而不是人推着事情走,只要你还活着,你就不可能停下你的脚步。即使你停下了脚步,地球仍然在高速运转,等于你还在飞着。想想吧,除了天上的神灵谁又能摆脱这样的命运呢?
“怎么?想买房子吗?”田泽笑吟吟地坐在了吴萧萧对面的椅子上。
“怎么?你也想买房子吗?”吴萧萧反问说。
到目前为止,吴萧萧仍然不知道田泽究竟是干什么的,田泽只说过自己是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工作,具体做什么并没有说,但从他的年龄判断他至少应该是一个中层干部。如果到了这个年龄还是个小兵的话,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那这个人还有什么脸面站在人前呢?尤其是站在年轻女孩子面前!从这个人出手的阔绰程度来看,也应该是如此,否则他怎么舍得三番两次请她喝酒唱歌呢?毕竟这是北京,喝酒唱歌也是一个大数目,一晚上的开销足够贫困山区一家人生活一年了呢!这个世界是以数字衡量一切的,人,还有成功。
“你要买房给你打六折!”田泽嬉皮笑脸地说。
“那好,白纸黑字写合同吧!”吴萧萧也嬉皮笑脸地说。
“不开玩笑!真的!这房子是我们公司的。”田泽笑着说。
“你一个人就能决定?”吴萧萧怀疑地问。
“对!公司是我的。”田泽肯定地说。
“那淡梅住的房子也是你们公司的吗?”吴萧萧说。
“不是。”田泽说,随即陷入了沉默。
或许,萧萧不应该这么问,甚至她连想都不应该想到这个人,这件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呢?但她闻到了她的香气,淡淡的烟草气息,还有淡淡的奶香,就在她的鼻子前飘来荡去。鱼贯而过的人流,奶声奶气的声音,撩人的腰肢,廉价的珠翠,重彩的脸庞,臃肿的身躯,泡泡眼酒糟鼻,统统混淆在一起,在她身边旋转,她感觉到了轻微的眩晕。那熟悉的味道就是从那旋涡里散发出来的,就像一个高速旋转的榨汁机,汁液被甩了出来,残渣留在了内壳里。吴萧萧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看见头顶上方三尺,有一个巨大的烟圈儿,正在徐徐上升。就像一部电影,所有的场景汇聚在一个画面,所有的人和物都变形扭曲了,只有那个巨大的烟圈儿不慌不忙徐徐上升着。
在某一刻,吴萧萧感觉自己是在和一个死人抗争,包括田泽,他也在和那个死人抗争着。死者已矣,人生最决绝的莫过于就是一撒手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要了。然而,能带走的,死者一样不留都带走了,不是那些形而下的,而是所有形而上的,包括生而未能求的爱情。那么,生者还有什么呢?
风小了下来,在黄昏到来之前。田泽和吴萧萧坐在一家四川老菜馆吃饭。
吴萧萧一个人喝了一瓶干红,有点儿不胜酒力,脸红红的,说起话来没完没了。田泽从来不喝红酒,喝的是二锅头。田泽看不起喝红酒的男人,因为觉得作态,男人就应该是男人的样子,端杯红酒跟绅士似的,骨子里却透着谄媚、透着虚伪,连男人都不像,还什么绅士!真正的绅士不是花架子,而是真正有责任感的人。至于他田泽是不是绅士,那是显而易见的,不是!他祖上就是农民,从地里刨食的,他们只知道有劳动就有收获,不劳动不得食,传承到他这一代恐怕已经有几千年了,也到他这一代彻底失传。但他身上还是有着那么一点儿农民的骨血的,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吃饱喝痛快为止。人生就是这样,活着不过是来看一场热闹,赶一场热闹,凑一场热闹,干吗给自己找不痛快?
饭馆人很多,很嘈杂,田泽根本听不清吴萧萧在说什么,只听见她的声音抑扬顿挫,如杨柳拂风。她和淡梅的声音从本质上不同,略微清脆了一些,也就显得略微单薄了一些。田泽更喜欢淡梅的声音,语色略带沙质、语音略宽、语速略慢,更多一些磁性。
并不是田泽故意要拿淡梅跟吴萧萧比较,而是看到吴萧萧他总会不由自主想到淡梅。谁让他们第一次相见就是在淡梅的葬礼上呢?谁让她跟淡梅有着那么多渊源?
音乐!音乐!又是音乐!田泽什么时候跟音乐有了那么多关联呢?吴萧萧说着她的音乐,就像淡梅弹着她的钢琴,那种沉迷,那种执著,令田泽大惑不解。
“换个地方说话吧!”田泽说。
又是这家茶馆!田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把车开到了这家茶馆。
还是那个位置,有一个穿白纱裙的女人不慌不忙地弹着钢琴,一袭长发飘肩。
在某一瞬间,时间好像回到了五年前,他又看见淡梅坐在巨大的钢琴后面,微闭双眼,手指间流泻出凄婉动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