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集]是谁在天边歌唱 作者: 蓉儿-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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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会像一片羽毛,飘到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她把钥匙丢到宿舍里的时候,她就是这样从铁窗进去的。现在,她想起了那些惊羡的目光,也想起了当时空无一物的感觉,是那种感觉让她变成羽毛的,就像空气中的一粒微尘,在天地之间游弋,与天地化为了一体。后来那粒微尘落在了地面,纵身为石,看天高,看云淡,却再也飞不起来了。当然,不用试,她也知道那样的铁窗自己再也过不去了,甚至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做过那样的游戏。
当扎巴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日子终于恢复了常态,安淇这才感觉到,其实生活早就改变了,扎巴早已有意无意改变了她和她的家人的生活。这个世界谁和谁都是血脉相连的,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她才相信这个道理。
吴萧萧是从田泽嘴里知道扎巴失踪的消息的,而先前她都忘记淡梅还有一只看门狗了,好像那不是一条生命,而是淡梅的一件附属物品,淡梅死了,那些物品也随之成了死物,只好跟随主人一起被焚烧,被丢弃。这么想着,也就觉得物品其实也是有生命的,不过,它们的生命显得有点儿被动,有点儿牵强,也有点儿尴尬罢了。
现在,她又想起了那只狗,那只高大健壮却存在着跟不存在一样的狗。她记起他的眼睛,那是一双茫然而空荒的眼睛,眉毛中那一双眼睛却奇异的骄横。就像那则画龙点睛的寓言,画好的龙是因为最后点上去的那两点墨变得生动的,这只狗也因为眉毛中那一撮白毛而变得生动。有什么样的生灵就有什么样的特征与之对应,造物主苦心经营每一个生命,却又在将他们投入凡间之后,透露出拒绝和冷漠的神情。有的人死了,却仍然活在别人的心中。有的人活着,却在别人的心中已经死了……吴萧萧经常被一些诸如此类的、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到,那些想法就像天上的流星,一闪而过,却带着刺眼的光芒,直接坠入了她的心房。坠入心房的是陨石啊,所以心事那么重,重到让人无法支撑。
冷眼旁观,这是吴萧萧很长一段时间里保持的状态。看着田泽整天像只无头苍蝇似的胡冲乱撞,却始终寻不能得,吴萧萧多少有点儿幸灾乐祸。让一个人对他不熟悉的事物心生同情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儿,即使他再三表示了同情。那不是同情,而是庆幸,庆幸这样的事儿没有发生在他自己身上,同时也对发生了这事儿的人幸灾乐祸。为什么会幸灾乐祸,她也不知道,就好像有些东西自己没有,别人也不应该得到,得到了反而是过错。况且,田泽本不应该赡养扎巴,扎巴本应该跟随淡梅去的,死者已矣,本不应该再对生者施加影响,可就是有那么一些人,死了都不让人省心。活着时对人产生不了什么影响,便希冀在死后得到在世时不能得到的,比如爱情,比如荣誉,或者干脆就是不想让生者安心度日。这样的人是居心叵测的!比如淡梅,她为什么非要让田泽赡养扎巴呢?为什么不是她自己父亲,那个糊涂的老头儿?
没人告诉她扎巴的来历,自然也就没有人告诉她这一切是为什么,就像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田泽混在一起一样,很多事情都是不需要理由的,或者说,理由隐藏在事物的内里,只是不能被人发现罢了。就是这样,秘密被埋在土地深处,土地给了人生命,同样,有一天它还会原封不动把人的命收回去。
自从那次沙尘暴耽搁了她的脚步,然后喝醉了酒,她就跟田泽混在一起了。只是混罢了,她没有想过未来,也没想过结局,就像项小米说的吧,一个永远走在旅途上的人是没有归属感的,更看不到未来。
有时候她想,人和人之间是互相渗透的,就像两种不同质地的液体,不知不觉中,你中就有了我,我中就有了你。即使是油和水吧,或许它们原本是不相容的,但谁能保证它们永远都是不相容呢?不相容只是一种假象,就像物质以不同的形式存在一样,但归根结底都是物质,本质上是相同的。既然是相同的,就有了互相转化的可能,能够互相转化,当然也就能够互相渗透。其实转化或者渗透是一个意思,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儿。淡梅走了,却早已渗透在她的记忆中,项小米走了,却早已渗透在她的骨血里。就是这样,这个世界的每一个分子都在参与改变别人,改造自己。
同样,田泽也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吴萧萧,这一点吴萧萧并不否认。尤其是听到扎巴失踪的消息,看到田泽一心一意的焦急,吴萧萧感觉到了自己对田泽从未有过的在意。这种在意或许是被动的,来源于内心受到伤害的那根神经,但在意却被证实是客观存在的。这让吴萧萧心里很不是滋味,原本她是不打算在乎这个人的,就像一个旅伴吧,翻过这座山大家就该分手了,难道真的要放弃自己的路,非要跟着他踩地雷去?这样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
时间总是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一切,包括当初所恪守的原则、所坚持的心情。
又一场沙尘暴之后,冬天就来了,田泽终于放弃了寻找。在曾经所有的一切再一次被秋风扫落叶之后,世界又一次恢复了荒芜。连心情也是荒芜的,除了衰败的枯草在冷风中颤抖,已经找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
吴萧萧是个任性、孤傲的姑娘,我行我素,独来独往,一个人租住在离家不太远的一座公寓。公寓不大,一室一厅,二十四小时热水,地热供暖,保安很负责任,陌生人一概不准进入,总体来讲,属于高档公寓。吴萧萧看样子并不打算自己买房,但打算在这里常住,所以房子重新装修过,收拾得也颇为考究。西式简约派家居,实用、简洁、色泽明了。房子用奶白色作基调,奶白色的墙,奶白色的家具,奶白色的窗帘,奶白色的地板砖,还有奶白色的沙发,再采用草绿做装饰,草绿色的靠垫,草绿色的靠枕,草绿色的咖啡杯,还有草绿色的拖鞋,清爽的搭配,但冬天感觉会有点儿冷。于是,冬天的时候,草绿色的东西又一概变为橙黄色,或者大红,偶尔会有一些粉红、金色掺杂其间。
厨房和客厅是通透式的,隔着一个半人多高的吧台,吧台是奶白色的,台面是聚酯玻璃,台面一端放置着一个木质的红酒架,另一端靠墙放置着一个木质的啤酒桶。啤酒桶看起来很拙朴,实际上却很精巧,一扇弧形的木门镶嵌在桶的侧面,打开才能发现,啤酒桶是个杂物柜。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表面上看是一个样子,实际上却是另外一个样子,人们看见的通常只是一个幌子。
即使到了现在,田泽也不能了解这个女人。她从来不接受田泽的任何馈赠,也不会刻意亲近田泽,就好像两个人只是朋友,仅仅是朋友,实际上并不是这样。如果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有了肌肤之亲,难道说他们还只是普通朋友吗?然而,这个女人就只能让田泽有这种感觉。即使是她躺在他的怀里,他也只是这样一种感觉。他们的爱情只发生在他的身体进入她的身体的那几分钟,如果那也算爱情的话。在他还没有离开她的身体,崩溃的瞬间,爱情就已经离去了。在他离开她身体一秒钟之后,她就会轻理鬓发,从容淡漠地从床上站起来,然后走到水龙头下去冲澡。等她冲完澡,穿好睡衣,重新坐回床上,点上一支烟,聊天或者看电视,无论从她的言谈还是她的表情,你都无法找到任何一点关于爱情的蛛丝马迹。
这样的女人令男人不安。太过强大的女人总是令男人不安。或许她的强大是虚假的,是外强中干,也仍然令人不安。骨子里的强大更可怕!如果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被人发现,那强大便是无可阻挡的了!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忍受自己的女人比自己强大,哪怕是内心的强大。
田泽之所以能够忍受吴萧萧如此强悍,却始终没有离开她,是因为在某一天,某一个瞬间,他突然从她身上找到了一种归属感,这可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归属感是女人的专利,当一个女人爱上了一个男人,或者不爱却看到了未来,她就会有这样一种归属感。而他从她身上发现了更多的男人气质,那就是拥有、占有或者霸占。
或许是田泽太虚弱了,在经过了无数的世事变迁之后,他感觉到了无可抑制的疲惫,他需要被占有,他需要被支配,他需要归属感,甚至他需要被宠爱。哪怕她常常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儿,没事儿了摸摸他的脑袋,或者斥责他这个毛病那个毛病,什么不守时了,什么吃饭吧唧嘴了,睡觉打呼噜了,反正他就没一样是她看着顺眼的。听着她没完没了的训斥,没完没了的唠叨,他就是觉得心安。日子就应该是这样,无数琐碎而具体的细节汇聚成磅礴的生活,每一处都透着真实,每一处都透着缺陷,挺好的。
他们就像两条路上的人却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这些家长里短,而以前他怎么就没发现被人占有、被人支配也有这么多乐趣呢?哪怕她深更半夜喊叫要吃西瓜,他也会很高兴地从被窝里爬起来满世界给她找去,哪怕又是风雪交加的夜,哪怕又是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了不了解这个女人有什么意义呢?生活不就是因为误会而美好的吗?
很长一段时间,吴萧萧都不能接受那样一个事实,和田泽上床的事实。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应该在她醉到不省人事的时候跟她上床,这多少有点儿乘人之危的嫌疑。按说吴萧萧可以装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从此跟田泽断了联系,但她并没有这么做,原因不是她是惯常那种被人掳了身不得已交了心的女人,而是她原本就没打算要跟他断绝关系。
一点恨,一点孤寂,一点痛,一点放纵,一点报复,一点自虐,还有一点说不清的理由,纠缠在一起,从一开始就没理出头绪。后来,终于有点儿搞明白了,明白了一个最浅显不过的道理——男人真正的好处在于,他是女人的出气筒。是的,出气筒,这才是女人要男人的最大目的!可不就是这样嘛!你总不能跟家人没限制地发脾气吧?你也不能跟女友发脾气!你更不能跟同事发脾气!那你跟谁发脾气?人生在世,总会有太多不如意,太多的怨气积聚在心里,总要找到一个发泄口让它疏泄出去,否则不被逼疯才怪呢!上天就是这么安排的,这就是造物的苦心孤诣,事物的本质总是隐藏在现象最底处。
或许这才是吴萧萧想要的生活,怒目圆睁、恶狠狠、凶巴巴的一张丑脸总比整天假着个脸对人微笑来得痛快。即使如此,吴萧萧还是很怀念跟项小米在一起的那些日子,笑容总是挂在脸上,甜蜜得就像掉在了蜜罐里。当然这跟他们从一开始就养成的彬彬有礼的习惯有关系,当然也和项小米的性格有关系,最重要的是跟吴萧萧的愿望有关系。幸福总是和痛苦成正比,这一点,上天还是很公平的,吴萧萧没有疑义。只要不爱,你就能做回你自己,这一点毋庸置疑。
事情如果太顺意,你就会遭天妒,就是这样,冥冥之中那个神像个孩子,他不允许任何一个生灵像个死人一样享受自己,而不去体会他应该体会的、他身处的世界,酸甜苦辣咸淡痛,一样都不能少,时间会推着你一路前行,直到有一天你真的变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