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集]是谁在天边歌唱 作者: 蓉儿-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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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分之一是厌倦了生命、也卸去了责任的人。
父母老了,老得只剩下唠叨了,田泽不得不每天很早就回了家,在萧萧那儿过夜是没可能的了,萧萧变得非常暴躁,暴躁得就像一头发了疯的狮子。只有告诉她扎巴又不见了的时候,她笑了,笑得很诡秘,让田泽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其实,田泽也感觉这是一个阴谋,从他们众口一词的表白中他反倒看出了破绽。扎巴丢了,却没人着急去寻找,也没人建议去寻找,好像他们真的认定扎巴自己会回家似的。也或许他们是被这场来历不明的瘟疫吓坏了,认为扎巴就是瘟疫的源头,而扎巴走了,瘟疫也就该消失了。
但瘟疫才刚刚开始。现在,这个城市,每个人每天最关注的只有一件事,等待电视播出当天感染的人数,田泽的父母也不例外。整个城市沉陷在一种对未来的担忧中,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感染的是不是自己,谁都是对自己的明天没有把握的,无所不能的科学终于暴露出它精神的缺陷。
其实也不是所有人都真的恐惧死亡,甚至可以说他们盼望更多的就是死亡,但他们仍旧恐慌,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亲人。在高速运行中的发展中国家的人类,将亲情当作负累抛在了轨道之外,现在高速运行的列车突然刹了车,人们这才想起自己的包裹,才发现,原来他拥有的只是被他抛弃的包裹,于是,包裹变得比自身更加重要。每个人都在回归,回归最初的人类感情,回归最后的人类思考。
或许这一切都是暂时的,人类最终能够战胜瘟疫,战胜所有,人类是无所不能的!我们相信天才的力量!天才虽然不多,获益的却是大多数!只要我们有耐心,我们就能看到希望!
被人类遗弃的不只我一个,还有很多猫和很多狗和我一样流浪在这座城市。平日里他们总能在主人面前很讨巧,趾高气扬地像个绅士,现在都成了丧家犬,夹着尾巴、垂头丧气,像个可怜虫。不过他们也的确是可怜虫,自从他们的祖先选择了仰人鼻息,他们就越来越卑贱地堕落了下去。当然,在这个城市,除了人类的天敌老鼠、蟑螂之外,所有地上跑的、天上飞的都只能仰人鼻息。说到底,城市是人类的,所有其他的生灵必须以不断流亡的方式证明自己非人的身份,但想逃离城市却没那么容易,一个连一个的城市让他们无处可逃,他们也只有在虚拟的目的地茫然地流徙。
但人类以囚禁动物为乐,美其名曰“饲养”。被饲养的动物忘记了自己的本性,以为自己是人,可以不负任何责任。不被饲养的动物一般都是人类要消灭的,其实被饲养的动物大多数也是人类要消灭的,只不过消灭和消灭不尽相同罢了。那么,也就是说,动物们的命运其实是把握在人的手里的,便也不得不“生死由人,富贵在天”了。
宠物是动物中的另类,也是动物中最为卑贱的品种。平日里作威作福,好像有人疼有人爱的,实际上他们只是主人情绪的垃圾筒。这一点他们也是知道的,不过被他们刻意忽略不计罢了,生为宠物,他们也只能如此。但当瘟疫到来的时候,人类全然忘却了平日里对他们的娇宠,即使是夫妻,也是同林的鸟儿,大难来时各自飞,何况这些宠物?可怜了这一群平日里忠心耿耿的家伙!现在他们终于成了人类的弃物!
但人终究还是人,不是神,生命对于每一个生灵都是公平的,所有的生命都会在某一天终止,无论动物、植物,还是细菌。
有一个漂亮的京巴脏兮兮地躲在街角几个大垃圾筒中间,每天我都会经过那里,每天我都会看到她,每天她都在那里流泪,战战兢兢、悲悲戚戚、东瞅西望,从垃圾堆里扒挠些残羹剩饭,再找一个看不到人的角落眯一觉。没多久,她就已经瘦骨嶙峋了。这,很让我烦恼。
只有在灾难中人们才会更加重视亲情,面对无助的未来人们也只能珍惜现有的。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吴萧萧才发现其实自己什么都没有,除了父母,就是她亲爱的弟弟了。弟弟住在家,大学毕了业,在一家外企工作,待遇不错,工作强度也不是很大,整天下了班钻在家里上网,很少出门,也很孝顺,但父母对此并不十分满意。父母是那种很激进的知识分子,总是希望子女能够闯出点儿什么,即使闯不出什么,趁年轻闯一闯也是好的,至少闯过了,老了也不至于后悔,他们就是这么教育她的。甚至,他们认为,只要子女过的是他想要的生活,做的是他想做的事,那就是最大的成功了,什么钱不钱的,钱够用就行了,人一生被钱捆住也太不值了!他们才不会拿钱来衡量子女的智慧呢!
有时候,吴萧萧很为自己有这样的父母骄傲,也很为父母悲哀。子女不成器,都老大不小了,还整天混日子,一没建树,二没归宿,让老人操心啊!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更需要家的感觉,哪怕跟父母坐着看电视,什么都不说也是好的,孤寂让她依赖家。但家并不能抹杀她的孤寂,那孤寂反倒越来越夸张了,憋得她胸口快要爆炸!家终究不能替代一个男人,而一个男人也不能替代一个家,两者是缺一不可的,现在,吴萧萧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田泽混在一起了。就是这样,世界上的事儿,真他妈的……
吴萧萧也不想这样的,她甚至想忘记他。她给朋友打电话,不停地打,打到自己都烦了,孤寂仍然像一块大石头堵在她的胸口,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爱情究竟是什么东西,她真是越来越糊涂了。一见钟情她是相信的,一瞬间产生的爱情往往是做不得假,也没时间让它做假,但究竟是不是爱情很难讲的。日积月累出来的感情,说实话,吴萧萧现在不相信了!即使是两个仇人,整天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为了自己开心一点也会让对方好过一点的,时间久了,仇恨抹平了,感情也有了,说不定到最后谁还离不开谁了呢!就像她和田泽,吵着吵着,就吵出感情了,谁都离不开谁了,不是吗?不然,田泽回家她干吗要觉得愤懑呢?
田泽回家是理所当然的,也是必然的,只不过这也让吴萧萧感觉更加孤寂了,就像一个病人吧,生病的时候总是希望得到关注。然而,这个世界,所有的人都病了!人毕竟是人,没有分身术,所以舍弃一点儿什么也是理所当然的。从某种程度上讲,吴萧萧是被舍弃了,被田泽舍弃了,被项小米舍弃了,也被这个世界舍弃了。
之所以又想起项小米,是因为有一天早晨吴萧萧梦见了他。重重迷雾中他拥抱着她,她的唇触到了他的颈子,那皮肤是真实存在的,温润而且饱满,散发着淡淡的体香。好几天吴萧萧都沉浸在虚幻的迷雾中、真实的温润里,不能自拔。隐约还是感觉到缺憾,当初没能够把那种感觉细致地体味,深刻地记忆,今天居然要靠幻想来弥补细节。是啊,她也没想到爱一个人居然可以爱到这样,忽略了现实,忽略了时间,忽略了地域,也忽略了所有跟爱情无关的东西。想起来还是缠绵还是幸福,身体软软的感觉……
人生就是这样一个过程吧,不断舍弃,不断拥有,不断推陈出新,不断忘记,到最后,发现自己居然还是孤单单一个人。
走在水泥的路上,太阳泛着油光,一波一波涌来。飞驰的汽车带起一股一股热浪,空气中流淌着烧焦的味道。路边的月季花静静地开得异常热闹,几只麻雀很清脆地叫,蝉嘶鸣着,几个孩子在高楼的玻璃窗里探头探脑。
寂静的城市下面掩藏着错综复杂的喧闹。
在确定这里再也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准备回家。
家,对我来讲是一个很遥远的字眼,遥远到只可想象。对于狗来讲,主人在哪里,他们的家就在哪里。当尼玛把铁链交到了田泽手上,就等于把我的责任和命运转交到了他的手上,虽然辗转,铁链还是回到了他手上,而有一天,那根铁链不见了,自由让我丧失了家园,也失去了方向。
想念草原,比任何时候都更想。但去往草原的路早就被人类封死了,他们制造了一些路,他们用这样的方式,将草原围追堵截,瓜分到了不知去向。我要到哪里去寻找草原呢?玛多在哪个方向?像八卦阵一样的人的世界,他们可能搞清楚自己来的方向?
想起了林岩风,想起了自己的那份亏欠。世界上有千万种语言,却没有一种语言让我能够向他表达我的感恩。或许,仅仅感恩是不够的,还需要报答,就像草原赐给我生命,我就要用生命回馈草原。
是的,我要重返贺兰山!
我又看到了那个除了流泪还是流泪的可怜虫,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难道她真的看不出城市是个大陷阱?转身要走时,看见她正怯怯地望着我,那么无助,那么凄楚,炎热的风里看到心冷。
不用回头,也知道她正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也不敢回头,怕她会一直跟下去。我要走的路很远,也很危险,甚至不知道要走多长时间,而我现在已经精疲力竭,我不知道自己能够照顾她几天……
转过这个弯,再穿过几条明晃晃的水泥路,还有一座高架桥,就能看到一片白杨林了。相对于重金属的城市,郊区安全多了,我能做的也只有如此!我想把她送到那里,然后就离开这座城市。
然而,长时间的炎热、缺水,使我肌肉痉挛、精神混乱。光秃秃的路面绵延不绝,令人意志消沉。风也停息了,烟雾和刺眼的阳光混淆在一起,空气浓稠而混沌。我看见了海市蜃楼,一个光与影的世界。我感觉自己被一片水包围着,耳畔是很大的虚响,而那个城市就像水中的岛屿,所有的天然特征都变得模糊不清了,一辆闪着寒光的汽车呼呼地擦肩而过。
柔柔的一声呻吟,就像山雀冬日里的哨音,微弱但却凄厉,我回过头,看到她正站在灰色坚硬的水泥路面中间,无助地看着我。一辆车开足马力,仓皇奔驰,眼看就要到跟前。因为恐惧,她的脚扎根在了水泥路面,她认为只要扎根土地就会安全,她忘了土地已经严丝合缝被水泥铺满。这时候她记起了所有关于祖先的神奇传说,她明白了血液里流淌着的远古信息究竟意味着什么,她的生命在最后时刻对她做出了承诺。她终于明白了一些事情,因为明白她反而不知所措。
扑向她的时候,我看见了天空一片湛蓝,天空终于恢复了它仁爱的本色。
老家巷子口有一个牌坊,据说是某个年代为哪个贞洁女人立的。小时候安淇曾经爬上去过,牌坊是石头做的,两根大理石柱擎着两根木柱,木柱中间镶着一块牌匾,牌匾上写的什么安淇忘记了,牌匾斑驳,好像就是为了让人看不清楚才斑驳的。石柱有五六米高的样子,爬上去的时候颇费些力气,两只手刚刚能够到石柱的两个棱。跟她一起爬上去的还有邻居家的小海,到了柱顶,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就打起架来了,安淇先抓到了柱顶那个桃形的石帽,结果安淇摔下来了。摔下来的时候还抱着那个石帽,硬生生摊在了地上,额头划了一个口子,血流如注。有邻居经过,把她抱回了家,奶奶抓了一把面粉糊在了安淇额头上,血止住了,但从此眉骨上留下了一个淡淡的疤痕。疤痕的确很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