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风云-第1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刘锡鸿立刻说:“怎么说的?”
马格里望望威妥玛,又望望郭嵩焘说:“上面说副使刘大人也是个十分优秀的人物,带过兵打过叛匪,还很关心洋务。”
刘锡鸿这才勉强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
接下来威妥玛便代表外相德尔庇正式提出约见中国公使,时间就在次日,地点在外相府邸。
于是,正副使于第二天偕同参赞、翻译一行8人,乘坐3辆马车随威妥玛去拜会德尔庇。
伦敦的街道与国内街市不同,不但十分宽敞,且把行人与车马错开,街心供车马专用,两边用石头砌出略高数寸的路面供行人行走。
眼下他们的马车行进在大街上不但不用喝道,且非常引人注目。当市民看清车上坐的是中国公使后,他们立刻停下来向车上挥手致意——文化和种族上存在的差异是那么明显,中国使团的到来早使伦敦市民轰动了。市民看使者,使者也在车中看市民、看两边的建筑物。
这已是到达伦敦的第四天了,使团之人首次正式浏览伦敦的市容,这真不愧是当今世界的第一大都会,其布局之恢宏、建筑之优美、街道之宽敞整洁、店铺的繁华、行人的礼貌恭谦都堪称完美,它不但与东方古都北京城的格局迥然不同,且属于另一种风格,或者说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郭嵩焘坐在马车上,穿行在人流中,接受沿途市民瞻仰与欢呼,只觉得耳目一新,这才真正感觉到天外有天。自己和僚属们已到了异域殊方,但这异域殊方是那么美丽,根本不是传说中的蛮荒鬼域,不要你去学苏武牧羊,吞毡卧雪,也不是范成大的经历,触目处荆棘铜驼,面对的是一个神话般的世界。徜徉在这个世界里,他感到无比的新鲜和满足,觉得很值得——接受使命,风雨登轮,嘲讽诟骂如潮而涌,眼下这一切统统丢到脑后去了,只一个心思关注自己的使命,觉得只有不辱使命,才是对那班人的最好回答……
下马威
德尔庇外相已迎候在府门前。
郭嵩焘早已对目前英国政坛有所了解——这是一个君主立宪制国家,国事完全由两党操纵,彼此的竞争远非中国历史上的朋党之争可比,现任首相为毕根士•;菲尔德,乃保守党党魁,前任名葛兰斯顿则是自由党领袖,手下各有一派人在议会占有席位,相互攻击争胜,不遗余力。眼下要去拜会的外相德尔庇便是保守党党员。
他想,这些情形于一个从全封闭的封建国家中来、对政党政治仅只耳闻的清国使团之人看来,是一次难得的验证的机会……
外相府终于到了。
郭嵩焘匆匆下车后,德尔庇笑容可掬地迎上来。威妥玛站在中间,先向客人介绍了外相,又将客人一一向德尔庇介绍,德尔庇立刻亲切地上来与郭嵩焘握手。
郭嵩焘一边握手,一边暗暗打量他——瘦高的个子,络腮胡子,年若五十余,精神矍铄,举止斯文,说话轻言慢语,果然一言一行都不失绅士风范。心中不由赞叹道:
“此人叱咤政坛,折冲樽俎,必有超人的手段。”
德尔庇也在留意对方——接待一个来自清国的使团,是他和他的政府向往已久的大事。
德尔庇早已听威妥玛介绍过郭嵩焘,知道他因学问根底扎实、知识渊博,一度出入宫廷,担任过老皇帝的文学侍从。更重要的是他与清国最有影响的地方势力派头目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等人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在外交上他与李鸿章一样,属于头脑清醒、能认真地、友好地对待西方人的一批清国官员。自然,在他身上,清国士大夫那目空一切而又愚顽不化的倔犟之气要少得多。
德尔庇想,清国的皇帝派定他作为公使,看来是合适的……
德尔庇满意地点点头,紧紧地抓住郭嵩焘的手握了又握,却只对一边的副使及随员们点了点头,便把客人们引入他那豪华气派的客厅。
落座后,仆人们摆上水果点心,端上热气腾腾的咖啡,接下来便是寒暄。
客人们首次从东半球来到西半球,黄脸对白面,碧眼望黑瞳,作为外交官,要套近乎表示亲热,立刻可以找出许多话题,就以天气而论,伦敦与北京也迥异。但客套过后转入正题,气氛立刻凝重了——郭嵩焘希望尽快晋谒女王。德尔庇微微一笑,说女王即将返京,不日即安排接见来自大清国的使者。却又说我们大英帝国的使者去北京等了十余年才见到贵国的皇帝呢。这话颇令客人有些莫名其妙,细心的郭嵩焘且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接下来提到晋谒的礼节时,德尔庇又望着郭嵩焘微笑着说:
“大清是东方最大的国家,清国臣民觐见本国皇帝要行三跪九叩之礼,我们大英帝国是西方最强大的国家,领土遍布全球,我们的女王当然享有与清国皇帝同等的尊严,入觐时当然也要行三跪九叩之礼!”
然而,明眼人看得出来,他们自踏上英国本土后,在温文尔雅的揖让后,德尔庇代表英国政府第一次在故意出难题。
早在公元1793年,也就是清国的乾隆五十八年,英王曾派马戛尔尼去清国,要求晋谒皇帝,商谈有关通商事宜。乾隆皇帝听朝臣们说,马戛尔尼是来“朝贡”的,他虽同意接见这位“贡使”,却要求对方用三跪九叩之大礼见他。马戛尔尼到北京后呈递一份备忘录,要求清廷派一名地位相同的官员向英王的画像跪拜,他才能跪拜皇帝。这个要求在大清朝廷看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双方僵持不下,马戛尔尼后来虽用晋谒英王之礼——下了一单跪,但仍引起皇帝不快,最后不得要领而归。
20年后,英王又派阿美士德来华,此时紫禁城的主宰为乾隆的儿子嘉庆帝,听说英使来华,终于答应“赐见”,却又派出专使赴天津,教导英使如何行三跪九叩之礼。这事在大清皇帝看来是十分正常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英国人自然应该是“王臣”,晋谒功追三皇、德配五帝的皇帝自然要行三跪九叩之礼。所谓“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英国人怎么能例外呢?
不料阿美士德却坚决拒绝行跪拜之礼。为此,嘉庆帝一怒之下,下旨将不知礼节的“英夷”驱逐出国。
这以后直到鸦片战争爆发,大清被迫签订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但皇帝却始终不许“夷人”驻在北京。第二次鸦片战争爆发,《北京条约》草签了,种种屈辱的条件都答应了,可对洋人惟一合理的要求——在北京开设使馆并互派公使一条不答应。
大清皇帝拖了十多年不接见外国公使,直到5年前同治帝亲政才正式在紫光阁接见各国使者。自然是平等之礼,即使者仅向皇帝鞠躬。
对此清流仍十分不满,认为洋人狂妄,李鸿章出面打圆场,说:“取其敬有余,恕其礼不足”。
洋人见终于得到皇帝的接见十分高兴,但到后来他们打听到了,中南海的紫光阁原是专门接见朝鲜、越南等“外藩”的地方,又转而生气了。
今天,他们可找到报复中国人的机会了——你们不是爱跪拜么?那你们也该拜拜我们的女王。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难题摆在了郭嵩焘和他的同僚面前。
在来的路上,郭嵩焘想到了很多难题,惟独没有想到这一点。正在思考怎么回复时,刘锡鸿忍不住大声抗议了,他用广东方言很重的官话说:“这怎么行呢?大清的三跪九叩之礼是臣子晋谒大皇帝之礼,你们的女王只是一个王,怎么能跟皇帝比?”
此话一出,效果更糟。翻译马格里先不照译,却马上反驳道:“刘大人,这纯是一种文字游戏,女王也好,皇帝也好,都是一个国家的最高元首,贵此贱彼,不是对等的外交原则!”
因为没有照译,德尔庇不明白副使说了什么,仅从他那大声嚷嚷中猜到了一定是不同意跪拜,他见威妥玛在冷笑,忙问是说什么。
郭嵩焘把这一切看在眼中,忙使眼色制止刘锡鸿再说,也示意威妥玛先不作声,却微笑着向德尔庇道:“请问阁下,其他各国公使及贵国臣民晋谒女王时也行三跪九叩之大礼吗?”
此言由马格里译出后,德尔庇和威妥玛都一怔,好半晌德尔庇才迟疑地说:“不,我们大英帝国崇尚文明与平等,各国公使和我们的臣民虽对女王陛下无比地尊敬,但这尊敬只用鞠躬来表示。”
郭嵩焘轻轻吁了一口气,说:“本公使奉大皇帝之命来到贵国,和各国公使一样,为的是敦睦邦交、增进友谊,本公使对女王陛下当然无比地尊敬。不过,敝国素有随乡入俗之说,各国公使和贵国臣民用何等礼节晋谒女王,我们当然也用同等礼节晋谒女王。”
德尔庇不由点头笑了。
“入乡随俗”一句不但拒绝了在英国必行三跪九叩之礼的要求,却也为大清的“先帝爷”最初坚持洋人见皇帝必行三跪九叩之礼进行了辩解,德尔庇从这四个字的答辩中,看出了正副使的高下。
但他不甘心,仍坚持说既然清国有跪拜之礼节,作为使臣自然应用自认为最恭敬的礼节来对待驻在国的君王。
郭嵩焘既然探到了对方的底蕴,当然得理不让人——一个国家怎么可用两种礼节来要求使者呢?再说你们的使臣不跪我们的皇帝,我们的使臣怎么要跪你们的女王呢?
双方争论不休,互不相让。
一边的威妥玛说:“依我看,此事可报请女王陛下亲自裁决。不过,郭大人和刘大人用什么身份晋谒女王应在这里定下来。”
郭嵩焘很高兴威妥玛的转寰,马上响应道:“好的,英明的女王陛下一定会作出令我们能接受的决断的。至于我们的身份,不是事先已议好了吗?”
威妥玛点点头说:“不错,这是本人和李中堂共同商议定下的。不过,最好还是先看看你们的国书。因为在郭大人备办国书之前本人已离开天津了。”
郭嵩焘对此早有准备,国书也由黎庶昌带在身上了。
眼下黎庶昌听他们提到国书,忙把羊皮护书打开,取出国书呈上来。
礼失而求诸野
郭嵩焘和他的同僚们终于正式见到英国的女王维多利亚陛下了,时间在光绪二年的腊月二十五日,这已是公历1877年的2月7日了,地点在白金汉宫。
英国的王宫有两处,一曰:圣詹姆士宫;一曰:白金汉宫;而马格里翻译为“贤真木宫”和“白金噶思巴雷司”。前者为举行朝会大典的地方,后者则是日常处理公务的所在。
使团中人,一个个怀着无比敬畏和好奇的心情去晋谒女王,想看看这个海上女霸主的巢穴究竟是如何地森严,不料直到去了才知,事实与他们的想像有距离。
英国的王宫无论规模之宏大或建筑的雄伟壮丽,是根本无法跟中国的紫禁城比的。它坐落在一条普通的大街上,行人如蚁,连宫门口也不乏平民在留连,根本没有一点京师的“天街”、“御道”的气象。
他们在铁栅栏外下车,见门口有身着甲胄的禁军在站岗。因事先有约,女王的礼宾官已等候在侧,在礼宾官的导引下,他们穿过林立的禁军走进铁栅门,穿过一重门,来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