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全集(卷六)-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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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禺是我国现当代的戏剧大师,他的戏剧创作和戏剧论著所取得的卓越
成就,以及他对中国戏剧事业所作出的杰出贡献是举世公认的。他不但在中
国现当代戏剧发展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和影响,而且在国际剧坛上也享有盛
誉。为弘扬中华文化,弘扬中国现当代文学以及戏剧的优秀传统,推动中国
戏剧的发展,促进国际戏剧交流,特编辑出版《曹禺全集》。
本全集邀请曹禺研究专家田本相、刘一军任主编,邀请曹禺先生的夫人
李玉茹女士参加编辑。全集共分七卷,第一卷至第四卷为话剧剧本,第五卷
为戏剧论著,第六卷为小说、诗歌、散文、书信及其他文章,第七卷为改译、
翻译剧本和电影剧本等,并附录《曹禺年表》。各卷均按发表年月日先后编
次。
本全集所收作品,均采用最初版本或最初发表在报刊上的底本,参照其
他版本作一些必要的校订,并作一些必要的注释,最后,经曹禺先生亲自审
定。
花山文艺出版社
1995 年2 月25 日
曹禺全集(6)
小说、诗歌
一九二六年至一九九五年
今宵酒醒何处这
疲乏了么?
不,一点不。梅露出她一对酒靥。
音乐开始奏曲了,四周消失在黑暗里,眼前白幕映射出变幻的剧情,但他们
何曾注目及此。二人都似有些闪涩涩地,觉四周的空气干闷难忍,然而全以
为自己的,他——或她——在欣赏剧中优美的事迹,终于静听凄悲的弦声。
“前天的事,我十分对不起你。但我总不愿提起,我怕你着急。”梅终
于沉重地对他说了。
夏震突然地惭愧起来,他觉得自己大无主见了,他应先以话安慰梅漩的。
璇,你不要为我难过,不过自那天后,我党前途渐渐黑暗了。当天我在
叔父面前责问他,他自己也承认失礼。然而他昨天突然变卦,他居然以长辈
的口气间我怎样同你认识的。并且说些交友慎择这些话,还讲许多侮辱人的
例子给我听。我气得堵起耳朵不理他,他觉着不好意思,走出去了。所以我
到晚上才给你写几句话,或者你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不过你总不要气馁,
我知道你极容易失去勇气的。望你相信我,在第一天你到学院时,隐隐中觉
得我已寻着一个好朋友了。
真挚的夏震哟,感激中寻不出一句相当的话来表示。
唉,璇,我不知怎样,一见着你,我的知识地位早不知落在何处,一股
的情绪使我不知说什么好?唉,梅!
不要胡思乱想了,放下心去,我们说旁的事!她把自己的手轻轻放在夏
震的掌里。夏震紧紧地握住。
啊,这柔软的嫩手!
倏忽一月过去。梅漩不但未到日本,她的叔父也预备在B 地营商,当然
野村三郎的回国念头,也是取消了。小谢与夏震常来往,于是miss 梅的性格
及思想,他也明白许多。在他同梅数次长谈之下,他承认梅是一个爽直,有
感情,有判断力的女子。虽然他为夏、梅的交往未经过社会认可的正当手续,
他时常鼓励着,使他们的爱建设在巩固的地基上,不落在进锐退迅的深谷里。
他劝夏震移居K 大学附近小村里,因为他听见梅有一次深夜似乎跟到夏的房
间里面。不过夏震居然搬入那所明亮的平房里了。并且每晨还走人林中练习
身体。这种改革,据小谢说皆是梅漩看护的手段使他如此!
然爱恋,总不是这样简单。黑胖的野村三郎一面对梅殷勤,一面与梅的
叔父有意无意地进夏震的谗言。果然,这几日梅的叔父竟数次推病不见夏震
了。
暑假一日一日地逼近,母亲望儿迅归的热情亦与日俱增。夏震三次接着
母亲的家书,他痴呆着,一时又把信掷下。只是小谢无聊地拿着信轻敲桌角,
时时计算行期。他告夏震预备S 地见他的Fi… ancee。行时,梅璇亲手织一
对枕套把他带给小谢的未婚妻miss 汪。
红满枝,绿满枝,江南的夏早已热得不堪。S 的蝉噪声有些秋意,小谢
的心逐渐觉得烦躁而凄惶了。K 大学的开学通知己接到,这种有魔鬼性的公
函,当然要使他离开Mniss 汪重到日地去。然而日地的夏震呢,除在六月间
这
是第一次以曹禺的笔名发表的处女作,原载1926 年9 月天津《庸报》的《玄背》副刊第6—10 期,经多
方查找,仍暂缺第9 期。
收到他一封短信,略述外界及梅的叔父对他们的不满之外,以后竟久不得他
一些消息。小谢终以为夏震的静雅书室中充满说不尽甜蜜的爱恋,故无意执
笔,所以也不通书翰,直到近几日他始函告夏震他的行期,他暑假中与母亲
及miss 汪的欢聚,且恳切地间及梅及夏这长时期的生活。
这一次夏震的复书却收着了,是一封字迹潦草的长信。
文伟:
这是寂寂的夜半了。窗外秋雨仍在浙沥,斜雨吹进峭寒,细冷的雨丝滴湿面前的信
纸。阵阵狂枫过后,黑暗中惟闻秋叶沙沙地诉苦。室中静悄悄地,除了永不属我的瘦影,
便是凄惶的自己。天气如许,偏又如此孤寂。B 地客居的光景,想江南的好友再也想不到
吧。
你不要以为我在日地寻乐,现在我几乎无时不在Suffer…ing。昨夜我同一位姓王的
又在那些荡妇里面混一恶浊的空气充满了兴奋的肉味,惨白的死尸的蠢动也是动人心目的
哟——今晚到村南酒铺里痛饮,昏沉沉地归来,见桌上你寄来的长信。良心的不安使我无
勇气走到桌旁,因为醉眼昏花中,又以为是母亲寄来的呢!
我十分感激你对我如此关心,且尔为梅想出些周密的计划;然而此地只有感伤的回
忆。凄切的秋声,一切都俱成狂乱与烦躁,良好的热情只好付诸流水。
唉,文伟,我已失败了!
现在,的确是很简单的。她是一位CogitaTive 的女人,在她面前现出金钱的偶像与
青年的面影。然而恋爱决不能塞满女人的虚荣:这种缺陷便使她改变了往日的意旨。文伟,
不要想某国一位美丽的公主,因爱一个平民而私奔,或一个富族因拯其爱人而致死。事实
终是事实,这些话不过是说部的故事,引起骚人的逸思罢了。
雨愈落愈狂了。窗外只不住地砰訇,空气益加凄冷,只是笔端温暖起来,还是继续
写下去吧。
你走后一月中我的生活是美满的,也是凄迷的。我同她在溶溶的小河中划舟,月光
下常在麦地问散步。那里空气带着土香,黄长的麦杆暗地迎风欺凌而呼号。回视村中,红
光点点,闪烁着如远处的萤人。然而她抽噎了,她诉说野村三郎不形于色的忌妒和逼迫,
叔叔时时对她的行动的干涉,他忿激地哭求我与她一起elope。请你想彼时的情景,满地
浮幻着月的海银光,夜半的夏风摇曳她的衣裙向我飘摇。这时一个女人倚着肩儿哭泣,哭
诉她的痛苦,轻轻吐出elope 字的颤声,这是如何的Romantic。
大概我将要冒冒失失地与她计划怎样逃奔的故事吧。然而文伟,我很聪明,凄迷的
“:境使我不止地劝慰着她。危险的关键,只好在河面轻浮的草叶上,颤巍巍地飘入大海
里去了。
或者你要责备我吧,说我是负心儿。固然当时我不知如何把如此引人兴味的事物竟
然给糊过去,现在我,始觉得排布得体。文伟,我不是诗人,她也决不够为诗人的爱者。
读过儿篇西洋诗人小传,便觉得自己是Shelley,是Bawhing,在如此令人情迷的爱的过
程中,也要加上同样的材料,诚然是天大的呆子。
你不要以为呆人或哲人,固然伟大的那稣与但丁是有名的呆子。或者你心中想出,
假若我做一次呆子与这Cogitative 的女人一同elope 即便被弃了,这样深刻失恋之苦必
能把我逼成Dowon 一般的诗人。然而文伟,现在我确实地被弃了。诗未作成,酒反喝的不
少。由那些淫妇被窝中半夜踽踽归来,仰视天上凄寂的星辰,反问自己适才为何那样狂暴
兽性的搂抱摸索。凄凉与苦闷催出我心中的热泪,独自在苍茫的田野里呜咽着。哲人般的
呆子是如是的么?
心花已经枯槁了,我的思想记忆已日渐衰颓,大脑总昏沉着发痛。假前优美的幻想
早已埋入坟中,现在只有空虚落漠占领着死闷寂寥的空气。文伟,腹内的苦情道出刘心的
痛苦,让它腐败在久死的心室里,又感觉说不出的凄闷。在秋风中乱转的黄叶,终要留下
它飘零的痕迹。唉!让它留迹罢。
人类是这样险恶。床头金尽,村中放牛的牧童们也对我放出凶狠的目光;因为那辆
鲜明宽阔的汽车已不在村中土道牛吼了。夜半归来,梅的叔父竟实行他保护者的责任,遂
告我自重自己的地位同她的名誉,事后始终没能与梅谈论。诚然,都因为汽车的威风丧失
了。
事实不是如此简单,我仍然做我的呆子!从远离她的大门前瞎望着,只是人影渺无。
不过在那一夜我覩见着她。
在帝国影院屋顶跳舞场中,谐声漂亮的音乐奏舞起。一双一双紧抱着的惨白的男女,
凄乱的舞步急随着悠谐的鼓拍。红绿的酒色,淡紫的烟氛,在惨青白亮的灯光下,何处不
化成梅的飘远的细影。然而从迷乱的男女丛中姗姗地走来的不是她么,啊,她是这样带着
神秘性的女子。不过文伟,她打招呼了,在她身旁的人也同我行礼了。
“夏先生,好久不见呀!”她点头闪过,“啊,mnister 夏,真是久远的很。”野
村重三郎发出他鹭鸶般叫的笑声。
眼前一阵乌黑,我突然扑在桌上,醒来只有邻座男女的调笑声在我耳旁萦绕。
翌日,我收到她一封信。她说她叔父与野材重三郎怎样压迫,怎样干涉她的行动,
说叔叔耳皮软,若能塞住野村重三郎的野心便能“恢复昔日的美快的生活”。现在她进行
的事,望我忍耐地等她,并且望我恕她昨夜对我的落漠,文伟,你说我信她么?
只解欢娱的女于哟,怎么眼光如豆般的狭小。假若你是为你日本的爱人,这有K 大
学教授名目的朋友也值得如此留恋?——梅璇,既以前月下的谈心你一片谎语,现在只要
你在我面前求恕;那么,因为你仍为惧怕触发我高做的狂情而编织些悦耳的言语,我恕看
你了。既说你自己是富贵中人,不甘于清贫的恋爱生活;那么,因为女子多爱名利的,我
也恕看你了。说我穷酸么?我回家变卖些财产,也可供给你开销一时。说我卑贱么?那么,
今后我捐弃这“吃不饱,喝不足”的教书生涯,每日在漆黑的社会中钻营,将来弄几个督
军几个总长的官职,想你的虚荣欲也能满足了。唉,只要你等待我,总有一天你知道夏震
为如何人。他给你钻石,我给你镭(Radium)珠。他不是日本野村公舞的长子?我要作世
界的伟人。唉,梅呀!
Youwouldhaveunderstoodme,hadyouwaites;Icouldh8V61ov66vou,D6WL8S,w6118She
(Dowon’spoem)。
文伟,我常是这样思念,每日希望她短札出于真诚,冀望一日门外有她的足音。然
而三星期前在街上,我又遇见她。她同那位日本绅士由金店走出,竟昂然迈入那轿式的汽
车里。——事已至此,夫复何言?我的心身日益萧索。长日昏噩噩地,饮酒凄闷。到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