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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姨妈的后现代生活-第16部分

小说: 姨妈的后现代生活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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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信内容也是不咸不淡。开头总是“叶如棠女士”。

    以后的日子,尽管住在一个城市相距不远,潘知常却零星来信,每来一封信,
叶如棠就搁置几天回信,再懒懒地答复,或回电话。有意无意将时间拉长,仿佛
时间拉长了,也能把潘知常的热情拖淡。可潘知常有一段时间不找她,叶如棠又
感觉反常,觉得自己上次交谈太硬太冷,怕是伤了他自尊心。于是心烦,希望早
点等到他的电话约会。真来电话,听到他啰里啰嗦的热情,她又快乐不起来,又
为接下来见面而发愁。叶如棠就这样进进退退,找不到真实的分寸感。

    后来她被邀请去他家里做客,这好像有进一步的意思。上海人谈恋爱模式就
是如此,开始带着她在马路上、戏院、电影院、公园,茶艺馆、西餐厅,或者在
黄浦江边溜达。等到有了进一步的欲望,就带女友回家。去就去,叶如棠应了。
反正什么都没挑明的。潘知常的家是普通民居三室一厅,很像一个证书收藏馆,
迎头,他那一墙壁的书柜,里面都是各种各样的红皮证书。叶如棠仰头惊呼说,
哇,这么多,你太像收藏家了。他却不满道:“收藏家都是捡来的,我这是自己
奋斗出来的!”

    他似乎很热衷谈往日奋斗史。平日细声慢语的他,那最激愤的状态,就是谴
责当前的教育腐败。他说自己当老师的时候,真是无私奉献点燃自己照亮别人的
红心蜡烛。说到这里,他居然从沙发底下拿出了一文件袋的大小证书给她看。
“这些都是我的脚步啊!我的历史啊。”他一本本地摆放在茶几上,像是摆放一
张张扑克牌。叶如棠想起自己那些红彤彤证书,都是不可向世人述说的、说也说
不清的工作记录,如今早已深藏在落满灰尘的纸箱里任蛀虫随意出入欣赏。多年
前,自己也曾经独自一人在房间里拿出来,摆扑克牌、欣赏,然后可笑地陶醉。
现在他的样子多么滑稽。叶如棠便拎起他的宝贝证书,笑道:“哪一本是带奖金
的?哪一本含金量高?”

    他马上将证书拢起。“这是不能比的!”他郑重其事地答,脸上有一丝被亵
渎的阴影。显出叶如棠有点庸俗,刻薄。叶如棠马上改了口,说我不是光认钱的
意思,我是觉得咱们那一代人真的很单纯。他才满意了,又道:“我们是太单纯
太高尚了!人生苦短,浪费了多少时光啊”然后深深地叹气。

    一瞬间,叶如棠与他有了共鸣。

    宽宽发现,姨妈除了游泳现在最喜欢紧跟时尚爱好是健美操。

    潘知常先生就是在这个阶段天天陪她一起运动。

    仅仅爱好京剧是不够的,叶如棠蓄意培养他与她的共同点,所以,每个星期
二、四、六是他们俩必需的活动内容。时辰一到,早上9 点的时候,他必须准时
出现在学院的体育馆。潘知常副教授显然这辈子不喜欢运动,所以,运动场上各
种项目他都不是叶如棠的对手。尤其是健美操,他更显得僵硬无比。不过,他喜
欢看,看她,运动的时候,叶如棠好像没戴上胸罩,她的内衣凸出的地方在衣服
里面自由震荡,一颠一颠地非常真实。和她参加体育锻炼,更多的时候,都是她
在训练潘知常,“腿拉开,伸直!”“挺胸抬头,要有韵律!你的动作太难看了!
一点感觉都没有!”体育馆里回荡着叶如棠那指挥官般的声音。潘知常哪哪儿都
不对,处处不如她,所以,开始觉得她吆喝牲口似的呵斥他并不是一件丢面子的
事情,相反,他为能有一个健康充满活力的女友而骄傲。在60岁以上老人中间,
她当然是鹤立鸡群。潘知常按照她教育的方法,潜心练习,胳膊腿儿听话了,很
快便有了进步。有一次,他特地邀请了两位夫妻同事来参加体育活动,内心有点
显摆显摆女友的意思。他们开始是展示健美操,然后打羽毛球,单打比赛,叶如
棠没几个回合就把那两口子打趴在地了,她跳起来的时候乳房颤动,那球拍呼啦
呼啦,让人根本看不清球从哪里朝对手发来,比赛结果肯定都能猜到,叶如棠是
冠军,人家两口是亚军,可怜的潘知常是最后一名。比赛结束后,潘知常还要请
大家到海鲜酒楼吃螃蟹,庆祝他的失败。看他兴高采烈的样子,他真心拥戴冠军
并为最后一名而快乐。吃螃蟹的时候,叶如棠当着他的同事夫妻表扬他近期运动
水平总在进步,可他知道,不管他怎么努着劲儿进步,只要叶如棠出场,他永远
都不是她的对手。

    后来,潘知常来学健美操常常迟到,每天他跳一会儿,便坐在一边喝水观看,
或是接手机,旁边人说你怎么不跳啊,潘知常便指脚脖子说,脚崴了,一跳就疼。
还提起裤脚管,让叶如棠看贴着的伤湿止痛膏。

    潘知常只能和她聊票友大赛,或者是关于京戏的话题,潘知常惦记最多的还
是关于决赛的片子到底啥时候播出。可一到这个话题,她就撇嘴。

    第六部分

    平时不出门的时候,姨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坐在电话机旁织毛衣。
她的手实在灵巧的,几根细细的毛衣针,一根长长的毛线,再加上无尽的耐心缠
来绕去,打发了无数寂寞时光。她织的都是很麻烦的花头,只有心中无尽爱意,
才会专注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单调劳作,把一往情深和对幸福的企盼都一针一线地
编进毛衣中。她好像有特异功能,甭管多复杂的编织花样,只要看一眼,她就回
家能琢磨出来。那一年,为给王寅大织一件新毛衣,她特地让妹妹出差去内蒙古
买羊绒毛线,织了送给居住在南国深圳的王寅大。那时候叶如棠只要下了班,就
坐在窗口织,直到繁星点点,月至二更。叶如棠至今还清楚地记得,王寅大捧着
毛衣握着她的手眼光里的感动,那份非你莫娶的坚决。还说老婆笨得如何如何,
连给他买的毛衣都不合身。姨妈织毛衣总是一次性成功,从来没出什么差错返工。
织好了毛衣,她还要用熨斗板板正正地熨烫一遍,每一处细小的褶皱,她都很小
心,熨烫好再装进塑料袋,那毛衣就像商店里买来的高级礼品。这就是她追求完
美的毛病。

    自从电话机沉默以来,姨妈的毛衣便总是出错,她只能拆了重新织,拆了重
织那毛线就会有小小的折痕,她便更加不满意。一遍遍地拆了洗,洗了再织。追
求完美又有什么用,有一天晚上,她默默地将一件硕大的男外套端出,当终于编
织完最后一针时,姨妈将毛衣放在衣架上看,看了片刻,开始拆那件外套,一边
拆一边哭,哭得身体颤抖,直到俯在被肢解的毛衣、一团乱线上泣不成声。

    而后,她打开窗户,将一堆乱线胡乱地扔向夜空。

    自峨眉山回来之后,姨妈重新拿起毛衣针,买了红毛线开始给自己织东西。
她织的时候,既不看毛衣本身,也不像有的家庭妇女看电视,而是眼睛望着虚空,
两手来回穿梭。这种时候,宽宽便歪着头看,看了便笑,笑姨妈,你像是瞎子哦。
姨妈答道:“嗯,真是瞎子就好了,整天生活在黑暗里,不向往光亮。”邻居那
灰带鱼老太抱着猫她就躲着不开门,她不带猫来找她玩麻将,看叶如棠织毛衣,
好奇地直啧啧嘴巴:“喔,现在谁还织毛线哦,买一件很便宜的,老叶,你织啥?”

    “织一件游泳衣。”她答道。

    “游泳衣?毛线游泳衣?”灰带鱼提高惊奇的嗓门。

    叶如棠横她一眼道:“天气冷了,冬天游泳太凉。”灰带鱼不可理解地笑道
:“你真奇怪,怎么想得出织一件毛线游泳衣?”叶如棠两手穿梭忙碌,眼睛继
续望着虚空,懒得答理她。宽宽在一旁搭腔道:“有啥奇怪,这就是我姨妈的创
意!游泳衣你在商店没听说过卖毛线的吧?没准儿我姨妈这创意,今后还有可能
流行时尚哪!”

    灰带鱼识相,笑嘻嘻走了。估计很快她就会在打牌桌上谈论毛线游泳衣的话
题。等到门一关,姨妈便蹦出语句:“哼,她们都太老套了。在她们眼里我是个
玩另类的老太!”

    宽宽很欣赏的口气道:“另类怎么了?管得着嘛你,自己开心就好!”宽宽
旗帜鲜明,知道姨妈心情不太好,所以学会了宽慰她。姨妈喜欢一个人一年四季
去游泳,而且是晚场。她说过,有时空荡荡的游泳池就剩她一个人。好像梦中的
那种孤单,陡然紧紧地啮着她的心灵,一股寒气袭来,她感到冷,前胸后背透风,
整个人好像刚从冰冷而透明的冰水池里爬上来,那是怎样的萧瑟和寒冷啊。她发
现,自己有记忆开始永远是独往独来的。没有人在家等你回去,没有人惦记你是
不是冷了热了,即使你光溜溜倒在这湿淋淋的地板上猝然死去。所以,她要给自
己织一件暖和的游泳衣。

    我要自己疼自己,她边织边说。

    毛游泳衣创意好是好,可她真穿上它下水有问题,织的针脚太松不密实像渔
网,间隙中露着白生生的肉,织的太紧又没弹性。姨妈只好反反复复地试验,拆
了织,织了拆。这件衣服在她手里好像永远没完工。

    还有,设计与实践有点脱节。那天,大功告成了,她美滋滋穿上,伸展着四
肢做了预备动作,然后,她扑通跳下,姿势很优美,可一下水,毛游泳衣出了问
题,竟发现线掉色儿,染红了游泳池子一汪碧水。游泳池本来人少,那满身肌肉
的工作人员扯着嗓子叫,这谁啊,谁这么捣乱啊?一眼在水里就捞着了她。嘿,
说你哪,胖子,自由泳那个老太太,上来!你给我上来!你这什么衣服,你污染
了环境,你知道这一池水多少钱吗?

    游泳池激起一阵笑声,还有回音。

    在游泳池里,她叶如棠言行举止常常没共鸣,何止是新创意没共鸣,那些来
游泳的老头老太太,整天站在池子边上比画,像开会,他们说笑,谈论世界风云,
恐怖主义,奥运会,克隆人问题,水费涨价,而她一个人专心游泳,下水就是1
500米,游完,上来赶紧就回家,她舍不得浪费宝贵时间,人家看她这么不合
群。显而易见,她今天穿一件红色毛线游泳衣,当然引起同龄或更老年龄人的议
论,讪笑,简直把她当成一个智障的傻瓜。

    这样孤寂的心,怎么是一件毛游泳衣暖和得过来的?

    叶如兰想得倒简单,找了个比她年轻几岁的潘知常跟她做伴,有胜于无。可
热爱运动的叶如棠哪见过这样的男士,老潘他,说起养生一套套的,竟不会游泳,
而且见水害怕,有恐水症——他振振有词地说出这个她从没听说过的新名词。不
会游泳的潘先生在岸边陪着她,看她做这些动作时目光中透露出极度的赞赏。如
同赞赏她打球获得冠军,她真不喜欢,不喜欢一个人凝睇定神地天天看自己,假
模假式的。跟在屁股后面保镖不是保镖,男仆不是男仆,那是表演者与观赏者的
关系,不是她要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和谐,身心自如地呼应。

    叶如棠对潘知常含蓄地说,你不必来陪我。潘知常却笑着答,没关系没关系。
叶如棠一狠心,下次游泳将时间改了,让老潘扑了空。那老潘扑空了也不生气,
索性直扑到叶如棠家里,守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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