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 [苏] 瓦西里·贝科夫-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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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他妈的!”
真是太倒霉了,不仅受了伤,而且还伤得这么不光采。不管怎么说是受伤了,而目看样子伤得还很重:浓稠的鲜血很快就顺着手指流下来,肩头发烧、疼痛;他缩回掩体,骂了起来,用一块包面包的旧印花布对付着把伤口缠上,咬紧了牙。只是到后来他才逐渐意识到,这次负伤的全部的不愉快的含义。他恨自己的马虎大意,更恨沼泽地后面的那些人。肩头上的伤口越来越痛,他拿起机枪对准柳丛,要狠狠地打上一梭子。他们就是从那里阴险地伺机把他打伤的。枪还没放,他就压低嗓子唉哟了一声,枪托往肩上一搁,献感到钻心地疼痛。列夫丘克立刻就明白,从今以后他不是机枪手了。
这时他躲在掩体里又向基谢尔喊道:“告诉连长。受伤啦,我受伤啦,听见了吗?”
好在已经是黄昏。在长长的炎热的一天过去之后,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下面去了。沼泽地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烟雾,远方已经看不太清。德国人一直也没有开始他们第五次的进攻。天黑时,连长米耶维奇来到了长着松树林的小山岗上。
“怎么,负伤啦?”他伸长身子和他并排趴在干枯的针叶上,凝视着烟雾弥漫的沼泽地,从那里吹来火药的气味和傍晚的凉风。
“是的,肩上受伤了。”
“右肩?”
“是呵。”
“好吧,有啥办法呢!”连长说。“快到巴依金那儿去。把机枪交给基谢尔。”
“交给谁?他也算机枪手!”
开始时,列夫丘克认为,在连长的这个命令中,对他来说有一种侮辱性的东西:把这样一挺由他维护的、完好无损的机枪,交给象基谢尔这样连步枪还摆弄不好的乡下佬,这就意味着在其他一切方面,已经把列夫丘克与他同等相看了。但是列夫丘克不愿和他相提并论,因为当机枪手是一种的特殊专业,是挑选优秀的游击队员——以前的红军战士来担任的。当然,现在红军战士已经没有了,机枪确实已经无人可给了,列夫丘克想,随连长的便,让他决定好了,这不关他的事,现在他已经是伤员了。
列夫丘克故意装做无所谓的样子,在邻近一棵松树下面,把机枪交给了基谢尔,自己就空着手慢慢地向着树林深处的小溪走去。那里是这个被围地区的后方,卫生所就设在那里。游击队员们开玩笑,把他们的医生威尔赫维兹和巴依金称为支队的“死神的助手”。这也有些道理。因为,巴依金战前是个牙科医生。而威尔赫维兹的手,大概从来还没有摸过绷带。但是他们找不到更好的医生了,这两个人又管治病,又管包扎,而且有时还截断胳膊或大腿,就象给那位患坏疽病的克里茨基做过的那样。据说还不错。他住在一个村子里,正在恢复,尽管只剩下一条腿。
在小溪附近卫生所的窝棚旁边,已经有好几个伤员坐在那里。轮到列夫丘克的班了。医生摸着黑,用很浓的过氧化氢给他出血的肩膀好歹地消了消毒,用自制的粗麻布绷带紧紧地缠上。
“把手揣在怀里,这样一挎,没什么可怕的。一个星期以后就可以抡大锤了。”
谁都晓得,医生的几句好话有时比吃药更有效。列夫丘克立刻就感到,他的肩膀不疼了,他想,明天天一亮马上就回道尔嘎亚·格拉达,回连队去。现在先睡一觉。在世界上他最希望的就是睡觉,而现在他取得了充分的权利。
在一阵短暂的、模糊不清的惊扰之后,他又在一棵松树下边,在它那些坚硬、多结的树根上打起磕睡来。但是很快又听到近处的脚步声、说话声、树从里车辆的沙沙声和旁边人们的忙乱声。他听出了巴依金的声音,听出了他们的新参谋长,另外还有一个熟人,可是在睡梦中,他没有弄清楚是谁。
“我不去。我哪儿也不去……”
当然,这是他们支队的女报务员克拉娃·沙洛欣娜。她那响亮的声音,就是在一公里以外,在几百个人中间,列夫丘克也能听得出来,而现在就在身边,离他只有十步远。睡意立刻就消失了,他醒了过来,但是眼睛还是睁不开,只是在棉袄下面动了动受伤的肩膀,屏住了呼吸。
“怎么不去?怎么不去?我们在这儿给你开一所医院吗?”他们的新参谋长——不久前某连的连长,用大家熟悉的凶狠的男低音喊道,“巴伦金!”
“我在这儿,参谋长同志。”
“送走!马上就送走,和基赫塔夫一块!想法走到雅兹明克,到列斯柯维茨那儿,在五一大队,就能度过困难。”
“我不去!”在黑暗中又传来了克拉娃忧郁无望的反驳声。
“你要明白,沙洛欣娜,”巴依金用温和的口气加入了谈话,“您不能留在这儿呵。您自己不是也说:到日子了吗。”
“到就到呗!”
“他妈的,要把你打死的!”看样子参谋长真的发火了。“我们要突围,要匍匐前进,你明白吗?”
一种不自然的间歇开始了,可以听到克拉娃轻轻的抽泣声。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车夫用鞭子在抽马:“你怎么不死了,下地狱的东西!”根据一切情况判断,后勤要转移了。但是列夫丘克始终还是不愿驱走睡意醒过来,甚至还没睁开眼睛,相反,他一动不动,屏住呼吸在那里倾听。
“巴依金!”参谋长用坚定的声调喊道,“叫她上车,送走。和列夫丘克一块。有什么情况,他可以照顾一下。列夫丘克在哪儿?你不是说在这儿吗!”
“在这儿,方才我还给他包扎来呢。”
“这回让你睡吧!”列夫丘克懊丧地想。但他始终还是一动不动,似乎在指望,他不在也许还能招呼别人。
“列夫丘克!列夫丘克!格里勃耶特,列夫丘克在那儿?”
“方才还在这儿睡觉来,我看见过,”从稍远的地方,传来了卫生所车夫那种大家熟悉的、沙哑的声音。他把他给出卖了。列夫丘克自言自语地道:“你看见过,谁请你看来!”
“找找列夫丘克!”参谋长吩咐道,“把基赫诺夫抬到车上。从沼泽地的栈道上走,那儿现在还没封锁。列夫丘克!”
参谋长生气地喊。
“我在这儿,什么事!”他怒汽冲冲地回答道。他认为现在已不必再掩饰自己的忿怒了。他慢腾腾地从几乎垂到地面上的松树枝里钻出来。
林中的夜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根据各种嘈杂不清的声音、游击队员们压低的谈话和夜里某种忙乱的情景,他明白了:阵地要转移了。有几辆大车从松树下面赶出来,在黑暗中有些车夫正在忙着套马。旁边有个人影动了一下,从穿着斗篷雨衣的魁梧身形来看,列夫丘克认出了,这是参谋长。
“列夫丘克!沼泽地上的栈道知道不知道?”
“知道。”
“好吧,把基赫诺夫送走!不然小伙子就完蛋啦。经过栈道送到五—大队。侦察员们回来了,他们说那里敌人没有设防,还可以通过。”
“算了吧!”列夫丘克不友好地说,“五一大队我见识过!我回连!”
“回什么连?回什么连?你不是受伤了吗!巴依金,他哪儿受伤啦?”
“肩膀受伤啦,切线伤。”
“你瞧,是切线伤,到栈道去吧。大车归你领导。还有……把克拉娃也带上。”
“也送到五一大队吗?’列夫丘克不满地埋怨道。
“克拉娃?”参谋长犹豫起来,看来把克拉娃送到哪里更好一些,他还没有肯定的原见。
这时巴依金在黑暗中小声地说:“克拉娃最好送到一个村子去。找个妇女,找一个有经验的妇女。”
“妇女,妇女!”列夫丘克怒气冲冲地紧接着说,并把身子转了过来,一边用左手把皮带上那个德国巴拉贝伦手枪的硬皮套推了推。因为方才杠松树下边睡觉时,它把大腿硌麻了。“已经够我呛啦……”
至于克拉娃,他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儿。但是他连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荒谬的任务:大家都去突围,可是他却要躲得远还的,要到五一大队去,而且还是同这样一些伙伴在一起:格里勃耶特、克拉娃、这位衰弱无力的基赫诺夫……列夫丘克昨天晚上从道尔嘎亚.格拉达一来,就注意到了基赫诺夫,这位空降队员孤独地在卫生所窝棚旁边躺着,身上盖—件什么粗麻布衣,他的头整个缠着绷带,从粗麻布衣下面翘出来,活象根木头桩子。眼睛上也缠着绷带。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好象连气都不喘了。列夫丘克从他身旁走过,产生了—种莫名其妙的担心,他想空降队员大概要完了。还有,这位克拉娃……以前,如果能和克拉娃一起坐车,在树林里多走上—公坚,列夫丘克会认为那是幸福,但那是以前,而不是现在。现在克拉娃引不起他的兴趣。
这个枪伤真讨厌,它给他带来了多少麻烦,根据一切情况来看,以后近要有更多的事情呢!
五一大队倒是不远,但是你试试看,怎样穿过法西斯的封锁线到达那里,虽然侦察员们说没有设防,但是究竟是怎么没设防、谁没设防还不清楚呢。由于夜间的潮湿,列夫丘克一边蜷缩着身子,一边自言自语地这样判断着。要是当时不把机枪交给基谢尔,根本不到这个卫生所来就好了。
列夫丘克准备同领导吵一架,回到连里去,大概连长也不会把他赶出来。他重新同其他的人一起去打仗,比这样不知去向、漫无目的地乱闯要好。们是当他打算提出申请时,已经无处去提了。参谋长已经走了,仙那防雨斗篷在灌木丛中引起一阵簌簌声之后,—切又平静了下来。而巴依金还是在这之前就在黑暗中消失了。马在跟前站着,用它的尾巴抽打着大车的辕木。车夫格里勃耶特倒动着双脚,站在马旁边,收拾车套,克拉娃在一奔等着,轻轻地在抽泣。
列夫丘克对别人连看也没看,骂道:“这种领导,尽捉弄人!算啦,叫你妈得个寒热病吧!”
第三章
在漆黑的夜里,他们乘车在树林中行进。在经过什么大坑或土埂时,大车常常要翻倒。灌木的树枝无情地刮着大车,抽打着车上的乘客。列夫丘克低着头,用披在外面的棉袄保护着肩膀。他已经不清楚,他们是在向哪里走。好在格里勃耶特对这地方很熟,用不着问路,马吃力地拉着车,他们觉得路是对的。列夫丘克的怒气还没消。他一声不响,谛听着周围特别是后方传来的隆隆声。有时什么地方燃起信号弹,它那遥远的颤抖的反光,在树林上空闪烁,经久不熄,照亮了夏天本来就微微发白的天空。
穿过茂密的灌木林,他们终于来到了一条林间小路上,大车走得平稳了一些。列夫丘克轻轻地挤了挤一动不动的在他身边的空降队员,坐得也舒服了一点。基赫诺夫好象在睡着,再不就是失去了知觉。列夫丘克轻轻地拉了拉他的冲锋枪的枪筒,因为它在车上碍事。可是他刚一使劲拉,空降队员就用手在身边摸起来,并且紧紧地抓住枪托的颈。
“别……别动。”
“怪人!”列夫丘克吃惊地想,并且装做对他的步枪并不感兴趣的样子,“他要枪干什么呢?”
说实在的,列夫丘克并不反对拥有这支冲锋枪,因为他感到,他很快就会非常需要它。—路上人概不会碰不上德国人,可是他只有—支有两盘子弹的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