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 [苏] 瓦西里·贝科夫-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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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誓说,他没有接受德国人的任何任务,他不是奸细,关于库德里亚夫采夫,他不能说出任何不好的东西。他们一起劳动,睡在—个营棚里,后来当从高架桥上往下搬运积年的基础梁木时,就找机会一起逃出来了。
佐诺维奇把这一切都向首长做了报告,他们研究之后,命令搜查谢甫卓夫。当天夜里游击队员们就拆开他裤子的贴边,发现里面有一个印花布条,那上面有一些用防水漆写成的数字。这是什么东西?谢甫卓夫解释不清,可是大家都明白,这是德国密码。这些玩意儿游击队员们已经很熟悉。第二天谢甫卓夫就在山谷里被处决了。
库德里亚夫采夫用自己的行动,博得了游击队员们一致的好感。的确,他帮助揭发了德国的奸细,也可以说是挽救了够个支队。不难想象,如果这位谢甫卓夫留在游击队里,那么后果将多么严重。而且这位新来的队员本来就是个非常招人喜欢的小伙于。他是优秀的射手,会修理手表,此外,手风琴也拉得非常出色。他们有一个风箱破损、键盘下陷、声音定调的很不象样的手风琴。但是就是这个破玩艺儿他也能拉得非常动听。叫你听得出神。一有时间,他就在一连窝棚旁边的那个小树墩上坐下来,轻轻地拉起他的《痛苦》或者《蓝色的小手帕》。小伙子们聚在他的周围,留神地倾听着,并观察他的几个手指如何敏捷地在键盘上跳动。手风琴手也愉快地向大家微笑,暗暗地欣赏着自己的演奏才能。
克拉娃不知不觉地也开始常常到一连这里来。
克拉娃一个人来这里,还有些胆怯和害羞,她站在一棵小白桦树下,离开那些高声叫喊强求她走近的那些小伙子。对她每次在小桦树旁的出现,库德里亚夫采夫的反应,向来都很敏感,只要她一出现,那么他在演中就只对她一个人微笑了。克拉娃发现对她的注意,心里有些发慌,但是她还是站在那只听着,轻轻地很有礼貌地拒绝那些放肆的小伙子们的邀请。可是话又说回来,他们也并不特别纠缠她,因为她和参谋长普拉东诺夫的关系,在游击队里大家已经有所风闻。列夫丘克当时也常在那里,或者在那附近做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她在手风琴手身旁一出现,他就能看见。她的每一个举止音容,都逃不过他的注意。他马上就发现了库德里亚夫采夫对她的好感,这引起了他的警惕。
列夫丘克自己也不清楚,他是否已经爱上了克拉娃,也许只是觉得有点喜欢她罢了,但是他—点也没有表现出来,因为他不愿意挡普拉东诺夫的路。在他把她从基辅大队接来的当天,从她和他们参谋长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看到,他们俩彼此太合适了,他们的关系绝不会只限于一般的关系。于是他让步了,他让步只是为了普拉东诺夫一个人,对世界上任何另外—个人他都不能这样做,甚至就是相貌美丽、会弹钢琴,而不是玩这个破手风琴的天使也不行。列夫丘克怀着一个年轻人的全部力量和热诚,俏悄地但也是顽强地憎恨他们这位新来的并为人家所喜欢的人。有一次,他甚至决定要和普拉东诺夫谈谈这个人,而且在小道上遇见时,已经把他拦住了,但是参谋长却被别人叫进司令部的窑洞里。列夫丘克等了一会儿,就走开干自己的事儿去了。这次谈话没有实现。后来他感到非常后悔。谁知道呢,也许他本来可以防止一次巨大的不幸。可是这不幸不久却在支队里发生了。
有一次,克拉娃的电台出了毛病。她没有找到自己的“北方”,失掉了早晨的联系。当时列士切夫已经不在队里,调到捷斯留克小组去了,这时司令部里人们就想起库德里亚夫采夫。他也很愿意帮忙,他这儿拧拧,那儿弄弄,电台果然就好使了。但是不能持久,还需要换个齿轮。可是在树林里到哪儿去弄齿轮呢?库德里亚夫采夫想了想说,他在车站有个朋友,在那里或许能弄到,不过这个人除了他之外,谁也不相信。普拉东诺夫想了想,又和克拉娃商量了一下,次定冒—下险,派库德里亚夫采夫去一趟,但不是叫他一个人去,而是去一个小组,让列夫丘克当组长。列夫丘克到这个车站已经去过好多次,他在那里已经有了些熟人。他并没把这次任务看得怎样了不起。许多比这更艰巨得多的任务他都担任过,而且都没发生差错,他认为这一次也一定能完成。
列夫丘克应该星期天出发到车站去。可是星期六,他带着三名侦察员从克列斯卓夫回来,在路上顺便弯到一个庄子一个朋友家里。主人很好客,慷慨地款待了他们。他回到队里,向指挥员报告了任务完成的情况。这时指挥员立刻吩咐把他送到警卫室旁边的地窖去,那是游击队的禁闭室。列夫丘克一听就火了,对首长说了不少粗野难听的话,于是他不得不交出冲锋枪,在司令部传令兵的押送下进了地窖。他怒气冲冲地先把棉袄扔进去,自己跟着也跳了进去。他立刻就躺下睡了起来,他想,明天一早就会放他出来。
但是不论是早晨和傍晚,都没有放他出来,他在那里一直待到星期二。这时—个不幸的消息已经在队里传开,说参谋长普拉东诺夫在车站上中了埋伏牺牲了。
听到这个消息,列夫丘克再也忍耐不住了。他不顾卫兵的阻止,从地窖里冲出来直向参谋部的窑洞奔去。克拉娃在窑洞旁边的草地上抖成一团,哭得死去活来。支队的司令正在大发雷霍。其他的首长们都沉痛地叹息着,低着头走来走去。
正象列夫丘克所预感到的,对参谋长的意外的牺牲,他也有很大的责任。普拉东诺夫是替他指挥这个小组,星期天晚上带着三名游击队员与库德里亚夫采夫一起到车站上去的。其中两名现在正坐在这里向司令员讲述当时事情发生的经过。
他们被库德里亚夫采夫出卖了。
开始时一切都很顺利,没有任何可疑的情况。他们趁着傍晚时分的昏暗,走进车站附近的菜园子,藏在一块大麻地里,这块大麻一夏天已经长得很密。过了一会儿,天就完全黑下来,库德里亚夫采夫顺着一条小胡同去找他那个朋友,其他的人在大麻地等着。已经等了很久,他们想是不是库德里亚夫采夫出了什么事情。普拉东诺夫等得不耐颓了,就从黑暗的大麻地钻出来,想看看附近的情况。还没等大尉走到篱笆跟前,就听见他压低嗓子喊了一声,这时不远的地方就响起了枪声,小伙子们从大麻地向菜园的另一方向奔跑,在那里也碰上了警察,警察们正用冲锋枪顺着垅沟向他们射击。他们知道是中了理伏,于是就分散开向四面跑去。正跑的时候,就听到了库德里亚夫采夫的声音,他正在向警察们喊:“抓住、抓住那个,那个戴库班帽的!”
他们里面戴库班帽的是普拉东诺夫。
后来才知道,参谋长的胸部被子弹穿透,等弄到警察局去审讯时,他已经不省人事,很快就牺牲了。在这次事件以后,库德里亚夫采夫就从车站上消失了。大概他的主子又把他抛到别的地方去了,那里的人们同样也会欣赏他那出色的演奏手风琴的才能。
克拉娃非常难过,悲痛欲绝。列夫丘克气得咬牙切齿。几天以后,他就离开侦察排给调到三连当机枪手去了。
第七章
格里勃耶特过了三个多小时以后才回来。
列夫丘克挪到荫凉底下,天已经热起来了,包脚布被太阳一晒,硬得象白铁片一样,靴子也晒焦了,他好容易才把它穿到脚上。克拉娃不知怎的还感到冷,浑身直打哆嗦。列夫丘克把棉袄给她盖上,劝她安静一会儿,睡一觉。他以为睡着了就不会发作了。他自己也困得直打盹,但是他不能睡。为了驱走睡意,他决定做点事儿:把冲锋枪的弹盘取出来,把盖卸下来。弹盘不满了.他数了数,只剩下四十三粒子弹,可装四满梭子。他又把弹盘接好,接上断了的皮带。这时他开始频频远望,焦急地等待着格里勃耶特。他在他走的那个方向等着他,可是他却穿过松树从从后面回来了。他回来以后的第一个动作是抖掉他在毛茸彤的皮帽子上的针叶。
“喂,怎么样?”从车夫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明确的表情,列夫丘克就忍耐不住了。
格里勃耶特走到跟前,一声不响地把步枪放到草地上,自己也疲倦地坐下来。他从头上摘下皮帽,露出可汗湿的、没有晒黑的、布满皱纹的前额。看样子,他还是上一周刮的脸,脸上已经覆上一层很厚的密密麻麻的胡茬子。
“怎么说好呢?村子那边倒是有一个。可是给烧毁了。”
“烧毁了的有什么用!”列夫丘克失望地说,“我们需要有人的村子。”
“是的,被烧毁了,”相里勃耶特继续说道,并没有注意列夫丘克的不满,“但打谷场还是完好的。在沟子边上。我以为是空的,一看——有一个女人在那里走动,在打谷场旁边。”
“女人?”
“是啊,一个女人。”
“和她说话了没有?”
“没说。我一看见,就回来啦,我着忙呵!”
“好啊!”列夫丘克紧接将说,“咱们走。克拉娃,站起来。很远吗?”
“不太远,小松林后面有—条沟,是—条小河。再过去是一片幼林的残址……打谷场就在那儿,”格里勃耶特开始回忆道。
“有多远?二公里,三公里?”
“嗯,可能有二公里,或者三公里。”
“走!”
克拉娃使使劲儿姑了起来,摇晃了几下,好不容易才站稳,随后,格里勃耶特也吃力地站了起来。他也显得很疲倦,大概也应该先休息一下。但是列夫丘克急于要找到人,以使摆脱林中这种前途末卜的状态。他一直为克拉娃担心,而且随着时间的过去,这种担心越来越增强了。
为了不让女报务员落后,他们慢慢地走着。他们从长着松林的山岗上走下来,绕过一道山谷,不一会儿就到一条林间小道上。在走上这条小道之前,列夫丘克左边瞧瞧,右边看看,又细心地察看了小道上的各种痕迹。可是一切痕迹都是旧的。车辙被雨水冲洗过了。马蹄印和车轮子印也不新了,看来,这条路很久没有车马经过了。尽管如此,列夫丘克还是把肩上挎着的冲锋枪移动一下,枪口朝前,端了起来。他就这样地向前走着,每到道路拐弯时都注意观察。
“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你瞅什么,”格里勃耶特看见列夫丘克那种小心翼翼的神色,这样说道,“我来过了……”
“瞧你,多么勇敢,来过了!”列夫丘克反唇相讥地说道,“要是有德国人呢?”
“让他们见鬼去吧。看来,命该如此。你往哪儿躲呢……”
“你要加道……你可以这样想。可是我们还想活。对吧,克拉娃?”
克拉娃一瘸一拐地在后面跟着.没有搭腔,看得出来,现在她没有闲心开玩笑了。她咬着焦干的嘴唇,走路已经非常艰难了。列夫丘克关切地皱紧了眉头,心想:快点走到格里勃耶特发现的那个打谷场吧,不然她又要在树林中分娩,那可怎么办呢?格里勃耶特关于自己命运的谈话,列夫丘克很不喜欢。他本来就反对任何的顺从,特别是在战争中。可是对于这位没有怎样被生活娇惯过、可是却被战争完全毁了的车夫,人们是不难理解的。
“你知道吗,我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