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安顿-第2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直到10月6日,中秋节的第二大,我才终于见到了她。
那天是北京入秋以来的第一个真正有些凉意的日子,我按照和月月的约定,在中午1:00时站在国际展览中心的门外。眼前不断地有年轻女孩子走过,但是直觉告诉我那不是月月。不知道为什么,我也并没有对她有什么关于形象方面的猜想,但是我固执地不肯问那些擦肩而过的人:“你是不是月月?”我想,她们准也不是她。
大约等了10分钟,一个穿黑色短毛衣和黑色牛仔裤。
短发卷曲的女孩子骑着自行车过来。如果从外表来看,她非常普通,淹没在人群里不会引人注目,但是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我正在等的人。
果然。我们在越来越阴沉的天空下相视而笑,之后,她推着自行车和我一起慢慢走回她在不远处的家。很自然,就像一对熟朋友,一起没有目的、十分悠闲的散步。我们在各自的文字里已经是老相识了啊!
月月的家很小,一室一厅的房子,装修和家具都非常简单。我记得她在传真中告诉过我,她是和她的男朋友一起住在这里的,但是,我看到的是一张标准的单人床,床头上挂着一只色彩斑谰但是已经有些旧了的玩偶。靠墙的小写字台上,三瓶大小不一的香水并排放着,都是很著名的品牌,CD、兰金和雅诗兰黛。我们在一张方桌的两边坐下,桌面上的台布很时髦,深深的蓝色上洒着一朵一朵金黄的向日葵。家里有些凌乱,但是不经意之中也能感觉到这个小小的女主人自有她的品位。
月月就坐在我的对面,很周到地给我倒茶水,她说茶是她出门接我的时候泡好的,回来刚好冷热适度。
月月的打扮大概可以用时下流行的一个词来形容——酷。她戴耳环的方式很特别,只在左耳朵上佩一上一下两只细细的银环,素净的面容之上就有了一个抢眼之处。
月月不知该怎样说话,看着我,双手托腮。我看见她的面前是一盒“希尔顿”牌的烟,于是我从包里取出一盒烟放在桌子上。她笑了:“太好了,我一下就放松了!”她给自己点上一支烟,我们的谈话算是正式开始了。
抽烟的女人挺少的,我从来不在公共场合抽烟。
我出生在一个比较……怎么说那个词呢?是一个比较团结也比较贫穷的家庭。
我爸爸、妈妈是那个年代的人,正好赶上上山下乡,可以说他们什么都赶上了。他们是老三届的,就在高三那年,马上就要考大学的时候,我不知道那个词,反正就是下乡了。
我们家呢,你说开放吧也不开放,说保守也不保守。开放呢,就是说我们家什么都可以说,尤其是我爸爸和我哥哥,就像两个好朋友,什么话都说,包括我爸后来有了那个情人,他们也谈论过这些事情;我和我妈、我爸也都是这样的。所以,我们家的事大家都比较清楚。
我爸、我妈的恋爱经历,我和我哥也都清楚。他们俩是高中同学,我妈是因为出身不好,没有考上她报的学校,分在我爸上学的学校,我爸的出身算是比较好的。那个年代挺混乱的,事情也特别多,我妈因为出身不好在学校里特别受欺负。他们那个年代发生的事儿是任何一个年代的人都不会理解的,包括我妈反复跟我说这些事情,我没有亲身体会过,感觉都不一样。我跟别人讲,别人也不可能百分之百地体会我妈那时候的心情。学校总是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弄得我妈的性格挺孤僻的,她基本上不跟人说话,学校里没有什么挺好的朋友。可是我妈本身的性格不是这样的,她特别开朗,而且特别宽容,真的,只有跟我妈接触过之后,你才能了解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光看她的外表是看不出来的。
学校里出了一件事;说我爸考试作弊了,别人都用那种心态去对我爸,我妈不是,她站出来替他说话,所以他们班的同学当中就他们俩分到了当时最不好的地方,就是他们下乡的那个特别偏远的地方。应该说是迫于很多外界的压力,他们俩走到一起,结婚了。
有时候我说我妈特别傻,在结婚之前都没有经历过几次恋爱。比如说初恋之后再重新结识一个人再开始生活。
我妈生活的家庭环境使她特别单纯。我姥姥家是资本家,你看过《城南旧事》吗?有点儿跟那种家庭似的。女孩子成为大家闺秀就可以了,不用去念书也不跟外人接触,我姥爷还算比较开明的,让我妈念书。我姥爷不同意我妈跟我爸好,我妈是离家出走下的乡,到了乡下之后,大概是在67年或者68年吧,结了婚。
我是在95年去了一次那个地方,正好他们兵团的战友聚会。那种地方如果不亲眼看见,真的不能想象那是一个什么环境,很苦,都已经到了95年了,房子还是土坯的,风一吹,墙皮掉下来就是草垛。我也看了我爸、我妈当时结婚的那个地方,特别特别简陋。那个地方的人,就是当年看着他们结婚的人,都特别单纯……怎么说呢?我觉得那个地方特别落后,所以他们走到一起也很容易,就是互相给对方一种责任感,结婚了就要好好过日子,没有什么感情在里面的。
我哥是在那里出生的,一直生活在那儿。我是一直在北京长大的,我不太了解当时我哥的感觉,但是我知道他那时候特别想回北京,因为我的爷爷、奶奶家在北京。他在假期的时候回北京过一两个月,觉得跟那儿比起来是天壤之别。好多好多的细节……比如说,那儿的孩子根本就没见过泡泡糖,甚至连软糖都没见过,而我哥拥有这些;他们那个幼儿园的条件特别差,他们的炕上铺的都是炕席儿。
一个跟我哥一样大的孩子,玩儿的时候被翘起来的席苗儿扎了一只眼睛,当时就是有些肿,如果治疗及时就没什么事儿,但是就是因为条件差,耽误了,结果这个孩子的那只眼球没有了……我妈就是在那种条件下也挺要强的,就是不光自己要比别人强,就是自己的家也要比别人的干净,比别人的好,所以她在那边也没有什么朋友,因为家庭和文化背景都不一样。那时候我爸跟她挺好的,我觉得挺好的。
因为两个人毕竟是在那样一种状况下,生活也挺艰难的。我妈说我爸那时候特别顾家,一点儿小东西都要往家拿,就是为了把这个家给建立起来。
我爸好像因为政治原因进去过一次,是在我妈怀我哥六七个月的时候,我爸被人带走,我妈在家什么表情都没有,她跟我说当时她特别难受。从那时候开始就是我妈一个人支撑这个家。
月月在说话的时候是沉思的样子,日光在她自己交叉放着的双手上。她好像不是一个特别会表达的人,说话断断续续,远不像她的文字那样流畅和达意。
我妈那时候是因为感情去看我爸的,一次,一次的……那边的河没有桥,只能趟着水过去,我妈怀孕的时候是搭船过去,后来生了我哥,就举着我哥走过去……我觉得我妈挺能吃苦的。
我哥一两岁的时候,我爸出来了。那是哪年的事儿我就不太清楚了。可能他们是在76年左右回的北京。回来以后,我爸、我妈都没有工作,一直住在我奶奶家。
我奶奶家一共有五个孩子,我爸的奶奶还在,家庭关系特别复杂。我妈在那个家就像一个保姆。当时我爸也不愿意这样,但是他没办法。我爸特别孝顺,他不管爷爷。奶奶是什么态度,他一定要尽到儿子的责任。因为这个他们吵架。我爸没有能力改变这些,因为我爸、我妈都没有工作,我们回到北京之后,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我忘了是哪年,我爸到了我奶奶的工作单位,在供销部门。半年之后我妈才找到工作,因为她没有文凭,就在一个单位的食堂卖饭。那时候我差不多就记事了。
我爸和我妈经常吵架,就是为了我爷爷、奶奶。我觉得家庭里人越多关系就越复杂,争吵的机会也就比较多。我爷爷、奶奶家就跟个大旅店似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他们老吵架。我妈这个人不会说什么,她受了委屈也不会去讲出来,但是要是我受了欺负,她就不会压抑自己,马上就爆发出后来我们家有了一套房子,两室加上一个小过道儿。
那时候我觉得那个家特别大,其实不是大,是因为什么东西都没有、太穷了,根本没有钱置家具。两个屋子,就是在小屋有一张床,我和我哥住,我爸、我妈那屋有一张床,还有一个大衣柜、一个小矮柜,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和我哥可以在壁橱里玩儿捉迷藏,因为特别空。
我住在幼儿园里,一个星期回家一次,对我爸、我妈那种感觉吧,没有多少印象。但是我记得我们家特别团结、特别好。我爸可以经常出差,可以预支一点儿出差费,他拿着出差补助带我们去吃饭馆儿。在那个年代里,我觉得吃饭馆儿就特别奢侈了。其实仔细想想,也就有那么儿回。
我妈一直在食堂工作,她还是特别要强。我在幼儿园里,她把我打扮得特别干净,老给我做一些好看的衣服,为了让老师不要产生那种势利的东西,就是对那些局长、处长的孩子好,对我不好。所以凭着我妈的能干,我在幼儿园里也没怎么受欺负。
到了我五六岁的时候,我们家搬了一次家。我记事也多了,仍然觉得我们家特别好。那时候就有一天休息日,但是每个星期我们都要出去玩儿,有时候去逛公园,照相,有时候就去串亲戚,整体的家庭的感觉特别强。我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一个哥哥,家里经常会有一些新花样,比别的小朋友都优越似的。幼儿园里有一个小女孩,她的父母就离婚了,可能她也就是五岁吧,每个星期该回家的时候,她家老没有人接她,整星期、整星期地没人接,要不就是妈妈来,要不就是爸爸来,就从来没有两个人一起来接她。我觉得她特别可怜。
那时候我们家的经济情况还是属于中下层吧,但是比以前好了。我妈通过考核,学了电大的中文专业,之后考到了一个出版社当编辑。整个这个过程她都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这跟她的性格特别有关,她一直特别要强。我妈考电大的时候,顾家就少了,我记得我妈一复习,我和我哥就到街上买零食吃。我爸就跟我妈老吵架。
我觉得我爸的聪明就是小聪明,他就觉得比如我妈学完了之后会比他强,就会不要他之类的,所以他就极力阻拦我妈,有一次我妈去考试,我爸还跑到考场外面去堵我妈,吵得挺厉害的,我妈是晚了半小时才进考常那时候吵架多半是为这个。这次吵我的印象也很深,我对他们吵架的印象都很深。
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应该是83年,我们家出去玩儿,是去颐和园,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天早上,我爸的一个同事——他说是同事——来我家,那个女的就是后来成为我爸的情人的那个女的,姓赵,我们家人都叫她小赵。我爸说她是刚分配来的,单身,家里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带她一块儿去。当时我妈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这是我妈后来跟我说的。我当时觉得玩儿得也挺高兴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爸和我妈就老闹别扭,一会儿好一会儿坏,后来我妈说都是因为那个女的。我爸当时就表现出来对这个女的那种感觉不一般。走的时候弄得挺不愉快的,我妈后来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