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与剑 作者:[苏] 瓦季姆·科热夫尼柯夫-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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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斯面带愧色,手足无措,告退出来。
几分钟后,那个官员冷笑着把证件发给魏斯,用教训的口气说:“你不是个聪明人.这不打紧,好在你会开车。只要有适当的人推荐,说不定能在我们汽车房里找到个差事。我叫舒尔茨。”
“遵命,舒尔茨先生!太感谢您了。”
魏斯回到宿舍,听说海因里希派人送来便条,心里很高兴。移民们经过审查后,允许上街走动了。魏斯按便条上的地址去找海因里希。
海因里希在一家高级饭店开了一套房间。他并非独自一人:党卫队少校维利·施瓦茨科普夫如约前来迎接侄儿,今天他们正准备同车前往柏林。
海因里希把魏斯介绍给叔叔。维利·施瓦茨科普夫并不伸出手来,只是随便点点头。他的一绺黑发搭在眉毛上,就象希特勒那样。厚厚的嘴唇上也有一簇希特勒式的小胡子。他身体肥胖,面容憔悴,眼下浮肿,半边脸颊不时地抽搐着。
小圆桌上有一台旅馆用的普通电话,另外还有两台装在皮合子里的军用电话,很粗的电线盘绕在地板上。
海因里希告诉魏斯,他马上要去柏林,也许他俩永无相见之日。他温和地对魏斯说:“我忘不了你为我父亲效过力……如果你需要……”他探视了叔叔一眼。
“好吧,”党卫队少校说,从皮包里掏出一叠钞票,皮包的锁上连着一条带钢环的拉链。“可以给他一点钱。”
海因里希说话时那种倔傲的口吻,不久前的好友竟如此轻松地和他告别,这一切都深深刺痛了魏斯。魏斯,其实又何止魏斯,曾对他同海因里希的友谊寄望甚殷,认为可以借此利用一下维利·施瓦茨科普夫,现在他明白这些希望都无可挽回地破灭了。
于是魏斯喜形于色,说了几句衷心感激的话:
“非常感谢您,施瓦茨科普夫先生,还有您,党卫队少校先生。既蒙二位美意,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他一碰鞋跟,鞠个躬,笑嘻嘻地向维利·施瓦茨科普夫请求道:“也许我能在移民中心站的汽车房找个差事。要是您替我说句好话,将对我的前程发生决定性作用。”
维利·施瓦茨科普夫扬起眉毛,神情呆板地问道:“你是想在哪儿当司机?”
魏斯又一鞠躬。
维利·施瓦茨科普夫拿起话筒,报了号码,说:“我是党卫队少校施瓦茨科普夫。”说罢用询问的目光望望侄儿:“他叫什么名字?”又对着话筒说:“约翰·魏斯。在你们那儿当司机一嗯一不,只当司机。”他丢下话筒,看了看表。
魏斯会意,连忙向叔侄二人表示感谢。海因里希在门口把一个装着钱的信封塞在他衣袋里,无精打采地跟他握握手,说了声“祝你成功”,房门就砰地关上了。
海因里希这条线断了。这件事耗费掉不少心血,涉及到许多长远的计划,到头来却是白费劲。在这个问题上魏斯个人是否犯了错误?错在什么地方呢?是没有料到海因里希会如此冷酷无情?是没有力争成为他的亲信好友?是低估了冯克和维利·施瓦茨科普夫的影响?还是没想到海因里希对法西斯主义日益增长的好感竟会如此迅速地压倒他的青春热情和对朋友的一片真诚呢?
魏斯明白,他不仅在工作上犯了可能影响到整个行动计划的错误,而且在待人接物方面也走错了一步。后一个错误将在他心灵上留下一道痕迹。尽管如此,他喜欢海因里希的为人真诚和对人信赖,虽然这种信赖很容易屈服于外界的压力。海因里希时而激昂时而消沉,时而温顺时而蛮横,做了不好的事往往要后悔和痛苦,并从心眼里鄙视自己,他是在四处乱问地寻找生活的目标。约翰觉得,这种内心的波动不安及自我不满正是海因里希为人的可贵处。魏斯有时看到,他对海因里希的思想行为发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心里非常高兴。这使魏斯对小施瓦茨科普夫产生了感情。海团里希本是魏斯打算利用的一个对象,不知怎么倒逐渐变成了他的伙伴。虽说不能向海因里希吐露衷曲,和他在一起至少不会有孤独之感。
现在,魏斯制定计谋的主要依据,他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取得的进展,都付诸东流了。
第二天清晨,约翰又来到移民中心站。
舒尔茨见到他,赞许地嘿嘿一笑:“你并不象党卫队少校先生说的那样是个傻瓜,”他拍拍约翰的肩膀。“原来你认识党卫队少校施瓦茨科普夫?”
“看您说的,”魏斯露出惊讶的神色。“这样的大人物,我怎么会认识!不过,我在他哥哥鲁道夫·施瓦茨科普夫那儿干过事,是施瓦茨科普夫先生的儿子把我介绍给党工队少校先生的。”
“很好,”舒尔茨关照地说。“我命令把你安排在我们的汽车房。这个你要感谢谁呢?我想你会永远记住这一点的吧?”
“一切听您吩咐。”魏斯霍地站起来,一碰鞋跟,两手紧贴裤缝。
当天,魏斯履行了在移民中心站当差的全部手续。
约翰在迪特默尔太太家里租到一间房子,价钱不贵。
他老老实实接受了女房东定下的严格规矩,大约正是这一点博得了她的好感。
“不许招引女人!”
约翰脸皮薄,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狄特默尔太太又可怜他了,口气软下来:“至少别在我的屋里。”
约翰腼腆地嘟哝道:“太太,我年纪轻,还不打算结婚。”
“您得自己收拾房间!”
“迪特默尔太太,姑妈在世的时候常让我料理家务,真的……您请放心吧……”
“为什么是姑妈呢?”
“太太,我是孤儿。”
“啊!”迪特默尔太太感叹道。“可怜的孩子!”她大为感动,马上请约翰到厨房里喝咖啡。厨房很小,窗明几净,整洁得象医院的手术室一样。
迪特默尔太太胖墩墩的身材,圆脸,一对凸出的蓝眼睛已经失去光泽,嘴角布满了忧伤的皱纹,虽说上了年纪,还能依稀看出旧日的风韵。凭她的衣着、举止和神情能够断定,她早就安于现状,承认自己的女性年华已经结束了。
迪特默尔太太象所有孤苦伶丁的人一样,厌倦了孤寂的生活,会突然间对别人产生好感。喝咖啡时,她情不自禁地向约翰倾吐衷肠,谈起了自己的身世。
安尔·迪特默尔太太出身于德国一个古老世家,后来家道衰微,子孙被迫到异乡谋生。她的父母在波兰度过了一生。安道尔十六岁上嫁给比她年长十五岁的工程师伊阿希姆·迪特默尔。丈夫为人拙于心计,很不走运,加上过分老成迂执,一再为此受到公司老板的申斥,说他欺世盗名。有一次,公司督察照例骂他是蠢货、笨伯,他受此侮辱,心脏病发作而死。
迪特默尔工程师根据工艺规程的要求,吩咐用高合金钢制造出口车床的零件。但是这不符合德国的政治目的和公司的经济利益。
例如,迪特默尔先生哪里知道,为了削弱西班牙共和军的战斗力,军事情报局长卡纳里斯在戈林的支持下,通过第三国做了一笔向西班牙共和军出售军火的秘密交易。为此,德国人在捷克斯洛伐克、在巴尔干国家及其他国家购买大量用旧了的步枪、卡宾枪、手弹和手榴弹,统统运到德国,由党卫队的军械人员锯掉枪支的撞针,倒去手榴弹的火药,让子弹打不响,甚至在手榴弹里装上速爆雷管。这批经过改装后不能使用的武器又被运往波兰、芬兰、捷克斯洛伐克、荷兰,再转卖给西班牙共和政府,赚得大量黄金。
迪特默尔供职的那家公司的老板决定主动参与这一类勾当。老板们违反工艺规程的要求,不用高合金钢,而用劣质钢制造出口车床的零件。结果迪特默尔太太就守了寡。她的儿子弗里德里希考入柏林大学,在数学上表现出卓越的才华。
父亲生前不过问政治,儿子却成了政治热。他崇拜希特勒,加入了希特勒青年团,并成为这个组织的骨于分子。
迪特默尔太太早就埋怨丈夫无用,盼望她的弗里德里希能光耀门庭,谋到个象样的社会地位,然后一心一意侍奉母亲安度晚年。她省吃俭用,供给儿子上学。结果呢……整整一年中弗里德里希只在复活节和圣诞节寄来过两张贺节的明信片。
迪特默尔太太几乎在第一个晚上就把这些事情一古脑儿告诉了约翰。她对这个老老实实的孤身青年怀有好感,觉得他很象童年时代的儿子,那时弗里德里希才上小学,很是依恋母亲,宁愿在家陪伴母亲,也不出去找同年的孩子们玩耍。
约翰明白,迪特默尔太太心里渴望着象母多那样和他相处,这多少能减轻一点她对儿子的思念。她说,如果约翰能象她的弗里德里希从前那样,每个礼拜日陪她去新教教堂作早祷,她真认为是一种福气了。这是一位天性善良、温和而富有同情心的妇女。
就是让布鲁诺这样出色老练的专家来替魏斯准备一个方便住所,怕也未必能找到比迪特默尔太太家更好的地方。
迪特默尔太太就这样成了约翰的房东。虽然预先作过种种周密的安排,但能遇上这样好的房东,却是始料所未及的。迪特默尔太太从心眼里喜欢约翰,这可使他免于孤寂。她的生活经验及对市内情况的了解,又有助于约翰不致对周围人事作出肤浅的判断。
第二天,约翰提前半小时到汽车房上班。同事们显然对他怀着敌意。不久他就猜到了其中缘故。
区分会会长帕普克果不食言,身穿党卫队制服来找过汽车房领班,上等兵克勒尔。虽然克勒尔已接到了舒尔茨关于录用魏斯的命令,帕普克又照样地吩咐了一遍。
司机、机修工、钳工、洗车工全都躲着约翰,心怀戒备,但又客客气气。他们认为,对待盖世太保介绍来的人就得这样,因为这种人肯定是来汽车房执行告密任务的。
魏斯倒觉得同事们的误解对他没有坏处。孤立可以避免不必要的盘问和纠缠不休的结交应酬,因为谁也不愿同自己心目中的可疑分子打交道。
独立不倚的地位确有不少好处。即使他最初说了一些外行话或表现出某种无知,也会被人视为盖世太保爪牙的惯常表现。他因此而可以大胆打听那些德国职业司机不敢冒险问津的事情。
当然,必要的话,他还能及时争取到某些宽容的待遇。克勒尔已有一把年纪,平素执拗而自负,这时竟不顾司机们嘲笑的脸色,首先向约翰伸过手去,就象迎接盼望已久的好友一样。
魏斯领到一辆挺新的捷克“塔特拉”牌越野汽车,发动机带有空气冷却器,车身前后都有架设机枪的专门装置。这是一辆军用车。
尽管车子出厂时上过润滑油,已经很干净,魏斯仍然把零件重新擦洗一遍。过去在训练中,他研究过各种牌子的德国汽车,但当时谁也不曾料到德国会占领捷克而他要跟捷克汽车打交道。约翰必须努力运用全部技术知识,力争在试车后就很好地掌握“塔特拉”的性能。当然,最初难免会出些小差错。
汽车房里有些不成文的规矩。
比如说,每个德国司机在开车时,不穿他们在保养车子时所穿的那一套工作服。
所有人在汽车房都不使用自己的工具,而用汽车房的工具,尽管这套工具要差劲得多。盥洗室的木辊子上挂着一条毛巾。整个上班时间全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