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与剑 作者:[苏] 瓦季姆·科热夫尼柯夫-第10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并非所有的人都同意巴雷舍夫的观点。但由于巴雷舍夫比别人更了解自己的学生,总部就责成他尽快同别洛夫取得联系。必须全面分析一下别洛夫在敌后的行动。然后依据约翰·魏斯在军事情报局步步高升这样一个条件,为他制定下一步的任务。巴雷舍夫最理解别洛夫,他早就知道,这个学生在敌后遇到的第一个也是最主要的危险,就是内心的痛苦。别洛夫会认为自己对祖国贡献太少,没有充分利用这里的一切条件,并为此感到苦恼。这个缠扰不去的念头会促使他冒冒失失地挺而走险,而这种冒险本来是应该冷静地加以避免的。在理智与感情的搏战中,远见卓识并非在人生道路的一开始就占上风。用现成的道理是培养不出远见卓识的,必须用本人的错误、痛苦和仿惶作为代价才行。这种在内心深处磨练而成的胆识已经同真理永远地溶合在一起,一个战士同一个凡夫俗子的本质区别也就在于此。
魏斯很想参加营救五名德军死囚的行动。倒不是因为祖鲍夫说这是一次“漂亮的”很有意义的行动;也并非由于这次行动如若成功,就等于在敌人巢穴中大声宣告,无产阶级的国际主义团结是永存的。魏斯只是有一个难以遏止的愿望;直接参加战斗。
他很清楚,这种强烈的愿望并不说明他坚强,倒是表明他软弱。他知道亲自参加战斗很可能妨碍他完成面临的主要任务。
他也明白,如果他在战斗中牺牲,接替他的人将要比他困难百倍,因为他们再没有那种慢慢“过惯”敌营生活的时间了。倒不是说,现在他别洛夫生命十分宝贵,是个不可替代的非凡人物。恰恰相反,他很清楚,还有不少更为出色的苏联情报员在敌后活动,有人比他干得更好,已经完成过好多次漂亮的行动。
问题在于,他,亚历山大·别洛夫,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已经奉命在对敌斗争的秘密战线上占领了一块高地。如果他离开这块高地,敌人就可能从那里打击我们。换句话说,由于形势的发展,他的生命已不光属于他个人,而是联系着许多人的生命,他无权把自己的生命当做私有财产来随意支配。
事情就是如此。认识到这一点后,约翰·魏斯的思想终于坚定了下来。但这种坚定也不是没有限度的。
他时常不得不耐着性于倾听同僚们没完没了地高谈阔论,说什么生物本性决定德国人要成为“新兴的高贵种族”,德国人“天生就是掌握最高权力的主宰”等等。他们大肆鼓吹战死沙场,但又想方设法地保全自己,把别人的生命看得一文不值。
他们把屠杀别的民族称为“缩减人种的正确手段”。在毒气杀人室的墙壁上都留着瞧望孔,纳粹分子们可以在这里公开检验他们在惨无人道方面是否达到了及格程度。
希特勒曾宣称,德国要么就主宰世界,要么就不复存在。他的话只是给那种妄自尊大的虚荣心理打进了一支兴奋剂,意思是:希特勒分子甘冒天下之大不题,甚至置德国人民的存亡于不顾,决心打到最后一个士兵。
每次听到同僚们的这种论调,魏斯都怒不可遏,恨之入骨,因为他知道,他们这样说并非由于胆小怕事,唯恐背离法西斯的教条而受到严惩。他们是基于一种更加卑劣的观念,即坚信这种论调乃是日尔曼精神的本质所在。
尽管别洛夫已经习惯于装扮成一个办事认真、勤于职守的谍报局人员,尽管他巧妙地避免跟同僚们“高谈”那些不堪入耳的话题,他仍然要实行极大的自我克制,始终痛苦地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别洛夫让自己绝对服从于约翰·魏斯,有时这就好象把自己禁钢在狭小的单人牢房里。这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精神隔绝、别洛夫没有对任何人,甚至没有对祖鲍夫谈起过这种苦闷。他只是向自己承认过他多么想偶尔摆脱一下这种精神桂格,哪怕在一个短短的时间内变成他自己,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长期地扮演一名纳粹分子。
他当然很想参加营救五名德军死囚的行动。这是一次清除精神污垢的好机会。近来他在军事情报局工作中愈是得心应手,在同事间愈是享有真正纳粹主义者的美誉,他也就愈加迫切地需要清洗清洗自己的头脑。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不参加这场战斗了。
现在巴雷舍夫也许会说,别洛夫作过一些不成熟的决定,有过一些冒失的举动,但如今终于变成了一名成熟的侦察员。
魏斯作出这个决定井不容易,而且也不是一下子就想通了的。他主要是考虑到海因里希·施瓦茨科普夫,考虑到和海因里希重修旧好可能给工作带来什么益处。
魏斯经过长时间犹疑才得出了明确的结论。他认为,海因里希是个心灵受到法西斯主义戕害但还没有完全毁掉的徘徊歧路的德国人。他不光是怜悯海因里希,虽然海口里希确实让人可怜。他想考验一下自己,在最困难也是最主要的问题上试试自己的能力。他决心不但要同海因里希恢复友谊,而且要唤醒这个人身上曾经有过的美好东西。如果事情成功,海因里希就一定会成为他的战友。
魏斯埋怨自己跟海因里希一见面就把关系搞得非常复杂,自己差一点迷失了方向。现在他得出结论:洞察海因里希心灵的唯一万全之策就是说明事实真相。因为事实真相是最有说服力的,是谁也回避不了的。
他曾想豁出性命去参加战斗行动。倒不是这次行动非他参加不可,他不过是想与敌人公开厮杀一场以振作自己的精神。象这样去冒险,他也许没有权利。但是,为了把海因里希变成自己的战友而冒险,这种冒险就是值得的了。
魏斯既然作出这样的决定,他在祖鲍夫面前自然就矮了半截。
他只好洗耳恭听祖鲍夫带有一股子傲劲儿的赞许。祖鲍夫听说魏斯不参加行动,就对他说:“这就对了!干吗跟着我们东奔西跑呢?你是个难得的人物,必须保重贵体。我们要象爱护眼珠那样爱护你。”
祖鲍夫在内心深处巴不得魏斯不参加行动,这样他就好担任这次行动的头儿——这一点并没有逃过魏斯的眼睛。祖鲍夫说些不大中听的刻薄话,倒也情有可原。因为魏斯亲口对祖鲍夫说过,总部认为他参与营救埃莉扎等人出狱,是直接违反纪律、背离敌后行动策略的不能容许的行为。
魏斯虽然知道这一次他的作法是正确的,但心中仍难免有些怅然。他真羡慕祖鲍夫可以毫无顾忌,自由自在地支配自己的生命。
魏斯不但自己不参加战斗行动,还要求祖鲍夫把波兰人雅罗斯拉夫·奇热夫斯基留下来。此人是祖鲍夫手下一名骨干于,他俩天生就很相似。
雅罗斯拉夫彬彬有礼,和蔼可亲,比较讲究衣着。面孔生得眉目清秀,有点象女人,一双明亮的眼睛是淡蓝色的。
有一次,他抱歉似的对祖鲍夫说:“我真惋惜,您没见过华沙,多美的城市。”
“怎么‘没见过’?”祖鲍夫不以为然地说。“这会儿我在什么地方?难道不是华沙?”
“这儿不是华沙,”雅罗斯拉夫一脸愁云。“如今这儿是一片叫人伤心的废墟。”
祖鲍夫不同意他的说法。
“法西斯毁了华沙城,却毁不了华沙人。你们就不同意投降嘛。”
“那怎么能同意!”雅罗斯拉夫叹了口气。
“这里每一块被火烧过的石头都是顽强不屈的华沙人的纪念碑。”
“是这样。就为这句话,我要谢谢您,”雅罗斯拉夫冲着祖鲍夫把他那梳得整整齐齐的头一低。
“话倒好说,可为此去战斗就是另一回事了。”
“噢,祖鲍夫先生,您这样出色地在为华沙而战斗,我早已把您当作本市的荣誉公民了。”
祖鲍夫不好意思了。
“这我可不配。我倒是想建议把你的名字刻在将来的大理石英雄纪念碑上。”随后他又生气地加上一句:“不过不是在死后!”
“这个我可不敢担保,”雅罗斯拉夫笑笑说。
“你一定得担保,”祖鲍夫坚决地说。
“那么,您能够担保自已吗?”雅罗斯拉夫狡黠地问。
祖鲍夫听了不高兴。
“我是中尉,而你是老百姓。”
“可我是波兰人,”雅罗斯拉夫骄傲地说。“中尉先生,如果您倒在波兰的土地上,那么,我一定会躺在您旁边。”
“让德国人把你打死吗?”
“那可是咱俩的过错了,”雅罗斯拉夫嘿嘿一笑。
他们俩还是在冬天认识的。当时祖鲍夫和他的战友救出了一个被盖世太保追捕的年轻人。这个青年隔着栅栏把几个自制铝热炸药包投到靠近铁路路基的军用仓库屋顶上,因此遭到追捕。祖鲍夫的人把烧伤了的雅罗斯拉夫·奇热夫斯基送到一个秘密接头点,给他上药包扎。雅罗斯拉夫明白是谁救了他,彬彬有礼地说:
“非常感谢。给你们添了麻烦,真不好意思。”
祖鲍夫笑了笑说:“客气什么!这点小事……”
雅罗斯拉夫惊异地扬起细细的眉毛,停了一会,忽然高傲地说:“早晚我会用同样的话回答您。”
“口气倒不小!”祖鲍夫暗暗奇怪。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小伙子非常自信,祖鲍夫倒有些喜欢他了。
雅罗斯拉夫伤好后参加了战斗小组。他在战斗中十分英勇,并有一种矜持庄重的派头,好象运动员在众目睽睽之下登场竞技一般。这样,他很快就赢得了祖鲍夫的好感。起先祖鲍夫觉得雅罗斯拉夫想在战斗中出风头,这是唯一叫他不喜欢的地方。祖鲍夫以他特有的直率,责备了这个年轻人。
出乎意料的是,雅罗斯拉夫乖乖听完了祖鲍夫的批评,毕恭毕敬地说:“请原谅。中尉先生。我是想给您留下个好印象。”他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不象您,我不是共产党员。不过,一切都是有可能的吧?!”
在祖鲍夫听来,雅罗斯拉夫的话意味深长。
最初几个月,雅罗斯拉夫对祖鲍夫下达的一切战斗命令都没有二话。但是跟祖鲍夫谈话时,他却怀着敌意一再提起帝俄专治时代波兰人民所受的迫害。
祖鲍夫在这方面的历史知识并不比雅罗斯拉夫少。他怀着同样的仇恨肯定了雅罗斯拉夫的看法,使雅罗斯拉夫心服口服:
“你说的都很对,”祖鲍夫说:“所以我们才搞了十月革命,建立苏维埃政权。要是你们也这么做的话,咱们一开始就能站在一起,就象现在一样。尼古拉二世是什么人?是俄国皇帝又是波兰沙皇。我们亲手把他推翻了。我们为你们跟他算账,你倒为了他拿我试问呢。我们算了一笔历史老账,到此为止吧。你在中学学过历史吧?”
雅罗斯拉夫点点头。
“可想而知,你们用的大概是柏林出版的教科书。”祖鲍夫忧虑地说;“那里面都是毒素。它要人民扭过脖子朝后看,而不是向前看。”
“是的,”雅罗斯拉夫说。“我们都是斯拉夫血统。”
“咱们是亲戚,这当然是好事。”祖鲍夫若有所思地说。“不过,光靠这一点还不够。你想想,为什么我们小组里有这些不同国籍的人,甚至还有两名德国人。请问,他俩为什么要和我们在一起呢,啊?”
“是反法西斯战士?”雅罗斯拉夫似信似疑。
“我再作一点重要补充,”祖鲍夫笑笑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