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与剑 作者:[苏] 瓦季姆·科热夫尼柯夫-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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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对海因里希震动太大了,魏斯甚至担心他由于一时的绝望而自杀,或者突然拔枪打死那些陪同他俩巡视集中营的保卫人员和管理人员。
办法只有一个:在去下个集中营时强迫海因里希留在旅馆里。海团里希孤独一人,又象往常那样喝得烂醉如泥。
魏斯此外能有什么办法呢?出这趟差他得把有关事宜处理完毕,而且除了那些准备卖给亲人的孩子,还有一些孩子可以救一救,魏斯利用自已的特权,把好多这样的孩子也列入了后送名单。
魏斯已经通知祖鲍夫,要他和波兰游击队联合行动,准备袭击军用列车的卫队,救出那批没有亲人的孩子。魏斯已把这些孩子单独编成一个人数很多的小组。孩子获救后,由愿意抚养他们的人领回家去。
魏斯把列车停车地点和孩子装车时间都用密信通知了祖鲍夫,这才认为自已的任务已经完成。他还借口党卫队的商业机密,不要武装卫队专门押送,而把照顾孩子的事交给了集中营头头们的妻子,虽说这班太太里面有不少人手段残忍,抡皮鞭,使手枪一点也不比她们的男人逊色。
临行前,魏斯到旅馆找海因里希。海因里希这时已经豁出去了。他说,要么魏斯帮助他把那些残害儿童的坏蛋通通打死,要么他独自去干。魏斯胆敢阻拦的话,他就把魏斯毙掉。
“好的,”魏斯说,“我一定帮助你。不过,最好是先帮我把孩子们救出来。”
“怎么救?!”海因里希喊道。“怎么救呀?”
“你还剩下几天时间。只是不能急躁。我知道一些波兰地下工作者的情况,要跟他们取得联系。我来教你怎么做。”
“那你呢?”
“我不能参与这种冒险。请你别给我添麻烦,”魏斯冷冷地说。“我可不想让盖世太保绞死。”
“胆小鬼!”
“是的,”魏斯说,“我对你并不隐瞒这一点。”
“从前你对我说过什么?你是怎样说服我的?”
“你瞧,”魏斯冷静地说。“批判地对待周围发生的事情是一回事,决心去进行公开斗争,也就是投向正在同我们交战的一方,这可是另外一回事。”
“哦,原来你是这样一个人!”
魏斯耸耸肩。现在他已经没有气力说别的了。一种使人晕眩、不可遏止的仇恨把他折磨得浑身无力。这几天他在各集中营间奔走,感到精疲力尽,简直要失掉自我克制的能力了。
那些小小的囚徒——半大的幼小的——由于长期囚禁在集中营里,对于全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已经失去了任何想象。
他们知道谁在什么时候将要被带到或用手车推到“防疫站”去,已经习惯于听天由命。所谓“防疫站”,是指那种四壁密封、没有窗户、地面倾斜并钉上白铁皮的毒气室。
从前还没有毒气室和火葬场时,每逢星期三和星期五枪杀犯人。孩子们在这两天设法躲起来,大人也帮助他们躲。如今火葬场的焚尸炉昼夜不停地燃烧,躲藏已没有用。孩子们就不再躲了。
每周一次送“防疫站”的孩子不下二十人。最初送有病的孩子,后来送身体虚弱的,如果凑不够数,那些胸前缀着黄布条的孩子就知道该轮到他们了。他们很早就晓得有这一天。大孩子对小孩子说。从头到尾时间不长,也不太疼,还没有抽血那样疼。只要稍稍忍耐一下,然后就不可怕了,因为一切都不存在了——集中营、饥饿、电线鞭子等等,全都没有了。
集中营的孩子彼此说话,是用一种奇怪的混杂语言,除了他们自己,谁也听不懂。
一个一米高的小骷髅,面容疲惫不堪,跟成年人一样,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却还是孩子样的,他对魏斯说:“军官先生,今天请您别送我进毒气室。我还能抽血。”他很认真地解释说:“上一回血流不出来。大老鼠吃掉了我的口粮,哪来的血呢?”
魏斯分辨不出来这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孩子们和其他犯人的唯一区别,就是他们的个子小。所有犯人的面孔都是一样的——苍老、于瘪、呆板,象是从死人脸上拓下来的石膏面型。
党卫队的一个一级下士拿了些糖果给魏斯,这样更便于向孩子们打听过去的情况。但是,每当魏斯把糖果给孩子,他们都吓得脸色灰白,退到一旁。有的孩子经不住花花绿绿糖纸的诱惑,接过去后仍然不敢放进嘴里。
魏斯以为他们不知道或者忘记了糖果是什么东西,就硬让他们吃下去。一个个子较高的孩子照办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就朝地上一躺。过了一会儿魏斯听到他发出一阵惨叫。孩子哭喊道:他吃的是坏毒药,效力很慢,他一定要道好长时间的罪。
魏斯从纸袋里抓出一大把糖,急忙剥去糖纸,放到嘴里狠劲地嚼起来。他以此来向孩子们证明:糖果是无毒的。
那孩子哪里肯信,依旧叫喊说,给他的是坏毒药。
其余的孩子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地站在旁边。谁也不曾愤怒地、甚至不曾疑惑地看过魏斯一眼。最后,那孩子从地上爬起来,眼睛里充满着惊异的神色,他不明白自己怎么还活着,也没有觉着难受。
为了尽量救一些人,魏斯参观了几个所谓“青年集中营”。他的感受真是难以表达。他全身的神经都在紧张的抽搐,心中只有一个感觉,就是不可遏止地渴望着复仇。
魏斯这副护身铝甲烧灼着他。他的精神力量就要消耗殆尽,连应付海因里希的力气都没有了。海因里希只去了几趟儿童集中营就变得十分消沉。现在他喝得痴痴呆呆,不住喃喃地说:这太可怕了,人在本质上都是败类,以后要把地球上所有的人象臭虫蚊子那样消灭干净。
魏斯夺走了海因里希的手枪,怕他自杀或打死登门拜访的党卫队员。临走时魏斯就把他反锁在房里,让他独自喝酒。
别洛夫拿自己也毫无办法,有时觉得自己眼看就要发疯了。他发现自己仿佛站在远处,鄙夷而好奇地注视着他扮演的那个魏斯,听见魏斯在说话,在同集中营当局商谈运走孩子的细节。他听见魏斯用满不在乎、厚颜无耻的腔调说:
“先生们,不要做白痴了。路上就要死掉一半的。所以应该按这个比例增加一倍人数。卡片上的材料顶屁用!我要上交一定的头数。什么?一级下士先生,您以为这些小杂种还会记事吗?您有这种想法的话,恕我直言,党卫队前线分队比这儿的差事对您更加合适。我一定如实报告上级。什么?哦,那就太好了!”魏斯宽宏大量地说。“我想现在您已经明白您这儿是怎样的一些货色了吧?”魏斯换成友好的语气规劝对方;“老实说,您对这种货色也太花力气了。奉劝您不必火气太大。昨天您心肠软了要受到惩处,今天和明天就不一样,您若是断绝了帝国的新财源,也许会被吊死的。”魏斯以嘲弄的口吻说;“啊,这个您不知道?现在您什么也不必知道。您只应知道一点,就是您什么也不应该知道。”
别洛夫从旁边看着这个魏斯。他看到的不是活人,而是个会说话的模特儿。突然间,他起了个难以抑制的念头:让这个模特儿抬起它戴着手套的手,带着嘲弄的笑容,叉开五指,狠狠掐住一级下士那条细细的脖子。模特儿遵照他的意愿扬起手来,举到了一级下士的脖子边,但这只手突然停住不动了,然后继续向上,在那张虚胖的脸上轻轻拍了一下。这时魏斯听到的已不是他本人的意思,而是那个手势所要求的意思了:“怎么样,党卫队一级下士,您满意了吧?现在您那些笼子都空出来了,您就轻松了。”
一级下士露出满意的笑容。模特儿魏斯又用干巴巴的声音说起话来,一级下士的笑容随即消失了。
“还有,从今天起要把他们喂饱,但也不能撑坏肠胃。一路上的饮食您也得关照一下。把他们送上列车之前,若有大批倒毙现象,责任在您而不在我。”
模特儿魏斯眯起眼睛,慢吞吞地说:“您把其他用途的食品拿来喂自己的猪,这件事引起了施瓦茨科普夫先生的重视。当然了,只要您完全按照我们商妥的那样去办,我可以通融通融,让施瓦茨科普夫先生忘掉这回事。”
模特儿魏斯在几名当地长官的陪同下走向集中营大门。上车前他把手伸给党卫队一级下士。这是一只戴着手套的模特儿的手。
模特儿独自坐在汽车里。这时,好象一个魏斯把另一个魏斯吞掉了。
两个魏斯合二而一,变成了别洛夫一魏斯。这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现在的魏斯再也不能怀着仇恨来惊异地观察那个模特儿魏斯了。
这个远离众人的活生生的魏斯,必须在可怕的孤寂中来感受模特儿魏斯所目击的一切。他要克服内心痛苦,避免双重人格的重演,摆脱那种虽能减轻心灵重压,却充满了危险的幻术。
如果能象祖鲍夫那样参加行动,他就可以通过直接的战斗使精神、意志和神经的极度紧张得以缓和。但是,手执武器直接参加战斗,对他来说是严格禁止的。他已经冒过几次生命危险,违背了情报人员的职责。他再也无权那样做了。
他必须严格约束自己,不参加那种手执武器的战斗,以便乔装成约翰·魏斯的亚历山大·别洛夫能够完成人民所赋予的更高使命。
亚历山大·别洛夫和同时代的许多人一样,把建设国家的五年计划视为一场场英勇的战斗。人民向时间开战,迫使时间让路,多少世纪来梦寐以求的目标展现在人民的面前。就象一支歌里唱的那样:“我们来到人世,要把神话变为现实。”一切现实的成果,一切从人民勤劳的双手下产生出来的东西,都显得象童话那么美丽动人。
别洛夫也象他的同代人一样,对苏联人民建设强大工业的飞快速度惊叹不已。他们急不可待,跃跃欲试,坚信未来社会的新人所应有的优良品德,也会以同样的速度在苏维埃人中间出现。
这些年轻人怀着一颗火热的心,寻找机会来考验自己,看看能否成为未来社会的新人。他们想在最艰苦的环境下生活和工作,认为只有那里才是他们的用武之地,而一般情况下建立的业绩在他们眼里则算不了什么。他们把不敢向时间开战看成对未来新人的背叛。急躁的情绪产生了偏激的心里。他们要求自己相当严苛,总觉得愧对那些为他们打碎了旧世界藩篱、开辟了光辉前景的前人。
所以,大学生亚历山大·别洛夫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夕甘心情愿地离开学院进入情报学校,就不足为奇了。成为一名情报员之后,他坚信自己无所畏惧,一旦需要,他将毫不犹豫地贡献出自己的生命……
但是看来,献出生命并不算最难,珍惜生命,把它当作人民的财产而不是个人的私有物,这才是最难最难的啊。
上级同志以人民授予的权力,派他前来完成一项十分艰巨的任务;他必须不再是他自己,而要变成苏维埃人准确地称之为帝国主义可怕产物的那种人物。
别洛夫象他的同代人一样,对所谓帝国主义可怕产物只有一个纯粹抽象的概念。那些担任教官的经验丰富的肃反人员给他上课,教他如何扮演法西斯分子,他满怀自信、以优秀的成绩通过了各科考试。当时他认为,在未来的工作中所学的科目不一定都用得上,目前最要紧的是学成结业,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