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与剑 作者:[苏] 瓦季姆·科热夫尼柯夫-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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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应该给他们讲讲话,”少校说,“也许,应当……”
中尉摘下盔形帽,露出了一个十分年轻的面孔。他发愁地皱了皱眉头,气喘吁吁地说:“没什么好讲的,同志们,没什么好讲的!我发誓,我们决不允许世界上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说完,他跑到离他最近的一个口犯面前,和他拥抱。
“这叫开的什么群众大会,”少校叹了口气。他重又坐到担架上,用十分微弱的声音嘱咐说,要安排好大家的食宿。
在与集中营所在地和森林地带毗邻的小镇上,有一座没有来得及完全撤走的德军野战医院。科洛索夫、仍然处于昏迷状态的别洛夫和其他伤员都被安置在这座医院里。医院已移交给开进这个地区的苏军摩托化部队卫生营。
娜佳已经离开了。走前她匆匆忙忙地又来看了别洛夫一次,见他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她也就只好默默地和他告别了。战斗正在通往柏林的各个要冲上进行。她惦念父亲,而且,苏军侦察部门也需要她。
科洛索夫少校伤势严重,得从德国小镇送往部队医院。他只能有气无力地告诉院长说,约翰·魏斯受了严重震伤,他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要对他特别关照。
魏斯是脑震荡,还没有恢复知觉,不便于把他送走。
有人向医院副政委报告说,在魏斯的制服里发现由希姆莱、缪勒、凯特尔、卡尔顿布伦纳签署的党卫队军官特别身份证。
副政委将此事通知特务处处长。这位处长说:“少校说的不错:是个重要人物。等他清醒过来,我们再审问。”接着警告说:“不过要文明点。要好好护理,给予人道待遇。”
魏斯的眼神经受伤了,几乎双目失明。
从前线请来的一位眼外科医生给他作了手术。他对治疗医生说,病人需要绝对安静,不能受任何刺激,特别是视觉方面的刺激。
治疗医生懂德语。又找到几个懂德语的护士。为了使这位负伤的党卫队军官不受任何刺激,采取了一切必要的措施。他住的是单人病房。
魏斯恢复知觉后,开始慢慢地思考。他在什么地方?也许在轰炸机场时他受了伤,后来迪特里希出卖了他?眼下德国医生们在想方设法抢救他,以后再让盖世太保慢慢地来收拾他。后来的一切都从魏斯的记忆中消失了,除了深深印人他脑海的迪特里希的供词。这项供词时时刻刻在刺激他的大脑。就是说,他魏斯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这个错误是在他即将完成肩负的使命的前夕犯下的,而这项使命又关系到千万人的生死存亡。这种摆脱不掉的想法,由此而引起的精神上的痛苦,使魏斯本来就相当严重的伤势更加严重了。
魏斯记得当时迪特里希说,他打了小报告,因为祖鲍夫是怀疑对象,而有人看见魏斯和祖鲍夫在一起。也许这件事就发生在布丽基达逝世的那一天。当时祖鲍夫在神斯麦大街保安局国外情报处特别行动组秘密驻地附近等候魏斯。魏斯想起布丽基达的死使祖鲍夫大动感情,而他自己却从来不怕死,也没有想到过死。
如今,祖鲍夫从飞机上甩下自己降落伞时那张俯下的面孔又模模糊糊地浮现在魏斯的眼前。魏斯总是看到这张面孔,看到这副腼腆的笑容。祖鲍夫仿佛在为他不得不现在就去牺牲而请求原谅。
要是他能死里逃生呢?祖鲍夫不是前白白牺牲的那种人。也许他已经设法逃脱了吧?他回到了柏林,在那儿又由于迪特里希告密而被逮捕。盖世太保的打手们正在千方百计地在拷问他——一个能够顶住骇人听闻的严刑拷打的硬汉子。
要是换上一个不大坚强的人可能很快就会被拷打致死。而祖鲍夫不可能,因为他长期以来一直在经受各种苦难的考验。
魏斯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祖鲍夫。
祖鲍夫也在思念着魏斯。看见魏斯现出惊奇不安的神态,他赶紧关上飞机舱口,把自己同魏斯隔绝开来,使魏斯不致冒无谓的风险,因为他脸上激动不安的表情太明显了。
飞机起飞时,祖鲍夫忧郁地望了望坐在机舱里的党卫队特派员们的脊背,便钻入尾舱,在散发着机油味的大口径机枪旁坐下。通过有机玻璃罩他能看见一小块天空。尾舱里很狭窄,憋得慌。“象躺在棺材里一样舒适,”他自嘲地想。
飞行时间是七十分钟。用计时器控制的炸弹雷管,从酸性引信安 破碎之时算起,十五分钟后爆炸。祖鲍夫从图囊里掏出扁平形状的炸弹,把它用一个特制的曳索吊在自己的制服里腋窝下边。在他那魁梧的身躯L,这凸出的地方几乎是看不出来的。
然后他开始考虑,假如魏斯处在他的地位会怎么办。想来想去毫无结果。
透过有机玻璃罩看到的天空是阴暗的,布满了乌云。有机玻璃罩表面由于掠过一道道水流好象在微微颤动。四下一片漆黑。
祖鲍夫的皮带上挂着一只笨重的比利时造勃朗宁手枪。他把弹夹放在衣袋里。
他算了算乘客和机组成员的人数。人多了一点。不妨试试,不过这样做未必是上策。对付那些乘客也许还行。但驾驶舱与座舱是用铁门隔开的。先向驾驶员开枪,不一定命中。先向乘客们开枪,驾驶员可以跑出来,在他收拾完所有盖世太保之前把他于掉,而他们当中任何一个幸存的家伙都能够下达屠杀千千万万人的命令。即使有两个家伙幸存下来,许许多多人照样会遭殃。那么,只有用炸弹了。这是十拿九稳的。
真的能十拿九稳吗?这就得在着陆前半个小时弄破安 ,否则技术上突然出了问题怎么办,这是常有的事。这样,在剩下的十五分钟里,只要他本人不牺牲,他还可以干掉几个特派员。好象这样做是有道理的,是对的。大概魏斯也会这样做。
祖鲍夫掏出香烟,想吸一支,随后他想起这儿不准吸烟,便又不由自主地收起来。对,也许这样做更好些——用不着和乘客们对射。万一炸弹失灵,就对准油箱射击。他弹夹里的子弹已经换上了穿甲燃烧弹。就是说,已经万事俱备。
他松了一口气,又想吸口烟。想当初,他在犹太人区躺在地窖里,喘气儿都困难。后来他又想起一个给他递子弹带的小伙子。当时他正从一幢被法西斯分子放火焚烧的房屋的屋顶上射击。人们从这幢房子的窗户朝马路上跳,在马路上他们又被打死。
小伙子问祖鲍夫:“您是波兰人?”
“不,我是俄国人。”
小伙子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不对,您在说谎。您真是苏联人?有何证据?”
祖鲍夫瞄准法西斯分子打了一梭子弹,回头问道:“看到了吧?这就是我的最主要的证据。”
后来小伙子受了致命伤,他对祖鲍夫说:“您把我口袋里的香烟拿去吧。”
“不要,”祖鲍夫说,“我过得去。”
“请您拿去吧,”小伙子翁动着发青的嘴唇喃喃地说,“您以后就不好意思拿我的,从死人身上拿东西……您想要吸烟,您的烟瘾很大。”
祖鲍夫用手把蒙上一层水汽的有机玻璃罩擦净,但是舱里并没有因此而显得更明亮些。有一次黄昏,布丽基达不知为什么叫他不要开灯。她跟起脚尖,双手搭在祖鲍夫的肩膀上,用已经看得出来的大肚子紧偎着他说:“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好的。”
“现在也不坏嘛,”祖鲍夫说。
“但现在还不是象你想的那样。不过,将来一切都会象你想的那样。”她闭上眼睛小声问道;“‘妈妈’用俄语怎么说?”
“不知道,”祖鲍夫摆了摆肩膀,挣脱了布丽基达的双手。
可见,她早就猜到了,可她是怎么猜到的呢?也许,他夜里收听莫斯科广播给她听到了吧?他特别喜欢收听莫斯科的广播。这件事他是瞒着魏斯的。要是魏斯知道了……,祖鲍夫有点担心。
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声音冲入了运输机的嗡嗡声中。祖鲍夫看见一架眼镜蛇式飞机隐隐约约的轮廓和一道道弹迹。
他握住机枪,移动枪身,使瞄准器偏离战斗机的轮廓。然后扣动扳机,连连射击,直到把子弹打光。枪筒烧得通红,就象炼钢工人的钢钎在平炉拨火时烧得通红一样。
祖鲍夫真希望战斗机再来扫射。然而,运输机却颤抖着钻进了乌云之中,机身摇来摆去,好象眼看就要一头栽下去似的。祖鲍夫好不容易走出尾舱。冷风呼啸着从打穿的孔洞钻进座舱。一个乘客歪倒在座椅上,其余的乘客脸色苍白,用手紧紧抓住座椅的扶手,呆若木鸡地坐就
祖鲍夫走进了驾驶舱。座舱罩多处被打穿。无线电报务员和右驾驶员已经丧命——一个死在自己的椅子上。另一个一头扎在被打坏的无线电台仪表板上。
左驾驶员被打伤了,一只胳膊耷拉着,脸上被有机玻璃碎片划得血肉模糊。看到祖鲍夫后他说:“从证件上看,您是飞行员。”他瞥了一下右驾驶员的座椅,“把他搬掉,你来操纵。。接着他又说道;“我现在不行了。”
祖鲍夫解开皮带,把驾驶负尸体搬开。然后坐在他的座位上,把双脚放在踏板上,两只手握住了驾驶盘。
左驾驶员解开皮带,想要站起来,但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一下子跌倒在死去的无线电报务员身上。这个情况祖鲍夫并没有看见,他只顾全神贯注地驾驶着飞机。当他感到飞机已经任他摆布,他便完全沉浸在无限的喜悦之中了。但他知道,他无法把飞机开到苏军驻地。燃料从被打穿的油箱里不停地涌出来,在机身后面形成了五彩缤纷的光晕。剩下的时间有限了。要么飞机起火突然爆炸,要么熄火滑翔降落。
特派员小组组长,党卫队少校进人驾驶舱,看见那几具尸体,一下子惊呆了。但相鲍夫却回头对他说:“一切正常,少校。”
祖鲍夫脸色安然镇静,眼睛里闪烁着得意的光辉。少校放心了,他没再看那几具尸体,关上门离开了。
祖鲍夫驾着飞机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向高空爬去。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也许只是因为高空对他有一种诱惑力。当他驾着飞机从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冲出来时,他便置身于明光万里的晴空之中了。脚下白云朵朵,重重叠叠连成一片,宛如清爽的雪原。这片洁白的雪原真象他那祖国的冬天大地,那么美丽,那么温柔。祖鲍夫仿佛感到了祖国的温暖和抚爱。他已经尽到了他应尽的职责,于是他慢慢地使飞机转入俯冲。
他用右手加足了油门。紧接着,螺旋桨闪出耀眼的光轮,飞机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带着刺耳的呼啸声俯冲下去。
少校爬进驾驶舱。他嚎叫着,尽力想抓住座椅脚蹬。他摔了过去,整个身体挡住了座舱罩。祖鲍夫为了能看见地面,蹬住左踏板。
飞机向一座小屋冲去,看得见一片高高的瓦屋顶。祖鲍夫想了想,最后拿定了主意:何必要让人家遭殃呢?他们应该活下去。他死命地把转盘式驾驶柱向后一拉,耳朵里仿佛听到了自己的骨头咯吱咯吱的响声。小镇象个幻影一晃而过。祖鲍夫如释重负,精疲力尽地放开驾驶杆,刚缓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好好喘息一下,地面已经迎面向他冲来一就这样,在这个星球上又多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坑,就仿佛陨石落地后砸出的一样。小坑上的万里长空明朗辽阔。在这个无空里,阿列克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