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与剑 作者:[苏] 瓦季姆·科热夫尼柯夫-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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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扯!”姑娘厌恶地说。“哪儿也没有人在等我们。”
“安格利卡!”布赫尔太太从餐桌对面温和地提醒她。“请你把这一块吃的放到魏斯先生的盘子里。”说着胆怯地看了女儿一眼。
安格利卡对母亲连头也不回一下,使劲撇动着苍白的嘴唇,问道:“呵,我还可以恭维恭维男人,不是吗?”停了一会儿,她严肃地对魏斯说:“我和您属于同一代人。那次战争的失败使我们的父辈痛心疾首。一部分人是如此。另一部分人则被夺去了生命……”她冷笑道:“我还算幸运。妈妈说,那些年出生的孩子都没有指甲和头发,是些畸形儿。母亲没有乳汁,就拿代用品喂孩子。孩子们骨瘦如柴,可怜极了。所以,我们有权利报这个仇。是的,要报仇,”她冷酷地重复说,“我希望到妇女辅助部队去服务,去报这个仇。”
“向谁报仇?”魏斯问。
“向所有的人,所有的人。”
“您是德国女青年协会的会员吗?”
“是的,”安格利卡口气坚决,用力把头一甩,她那蓬松的、秋草般枯黄的头发便提散到肩膀上来。她理着头发说:“我不喜欢听电台广播,我受不了播音员的大喊大叫。我们有权利对全世界甚至悄声细语,而全世界必须洗耳恭听。”
“请原谅,小姐,我是未来的士兵,我认为下口令必须大声。”
“那就是说,我也应当大声喊叫?”安格利卡冷笑一声。
“如果您想对我下令的话……”
“您喜欢人家对您发号施令吗?”姑娘问。
布赫尔太太大声问道:“两个年轻人在谈论什么呀?”
魏斯微微一笑,也扬声问道:“布赫尔太太,请允许为您女儿的健康干一杯,好吗?”
客人们鼓起掌来。
安格利卡不满意地望望魏斯,垂下眼睛,小声说:“您太客气了。”
姑娘故意把身子扭向旁边的一位女宾,不再跟魏斯交谈,也不理睬他了。
对客人们的情况时时留心的布赫尔太太立即发现,她女儿和魏斯有点不大对劲,因为脸上出现了负疚的表情。于是高声问道:“魏斯先生,您好象说过,想经营一座汽车库或者汽车修配厂,是吗?”
魏斯明白,布赫尔太太是想让客人们知道,他是一个有强烈事业心的人。为了在这些人面前露露睑,同时也为了使布赫尔夫人满意,魏斯便兴致勃勃地谈起他那套生活计划来。
但是,他的一席话给客人们留下的印象,却大违他的初衷。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大大失策,把这伙老于世故的伪善人物估计得太低了。这伙人不仅自己常常口是心非,而且通过日复一日的仔细观察,也能看破同他们经常接触的人哪怕是极其微小的虚伪表现。这伙人目睹主子们的卑劣、狡黠和谎骗,知道主子们肮脏的隐私和偎琐的虚荣心,而他们的人格又素来得不到老爷们的尊重,所以他们就练成了一种装模作样的本领,同时也能默默地、带着深深的鄙夷洞察出别人的虚假。
客人们听着他谈论都默默不语,其中的讽刺意味魏斯很快就觉察到了。是的,他犯了一个错误,他已经明白了这一点,但嘴里还在继续谈自己的生活计划。
对这伙人来说,真诚就是愚蠢的标志。所以他们即便是不把他看作傻子,也必然把他当成隐瞒着自己真实意图的伪君子。而这后一种看法,地把他看作天真幼稚的傻瓜还要糟糕。在座的人除了他以外,谁也不愿谈论私事来惹人注意。可是魏斯冒冒失失地这样做了,而且是毫无目的地这样做了。他不过是想检验一下,这帮人会不会把他引为同类,结果打错了算盘,弄巧成拙。也就是说,他犯了教官曾一再谆谆告诫他避免的那种错误:忘乎所以,想入非非,丧失了不容含糊然而却是唯一可靠的支柱——对现实的清醒估计。
魏斯一面讲,一面紧张地思索,要设法摆脱他自己造成的险境。他突然和颜悦色地笑了,问道:“诸位是否喜欢这位‘米赫里’的幻想呢?”接着认真地补充说:“至于我嘛,我要去的地方完全根据帝国利益的需要。”
“真棒!”布赫尔太太说。“您巧妙地跟我们开了个玩笑,魏斯先生!”
“这位年轻人很会处世为人,”保罗赞许地说。
“魏斯先生,”爱娃小姐大声说,“您穿上军官制眼一定很神气!”
保罗警告说:“您可要小心呀,她想明天早晨就给您熨好一套军官制服哩!”
“您好没羞没臊,保罗,”爱娃懒懒地说。
这以后对魏斯的兴趣便告消失,谁也不去注意他了。
魏斯松了口气,坐到角落里的一张小桌旁,开始翻阅一本彩色风景画册。他在一张画片上看到了非常熟悉的里加港……。心思不禁飞向这个离别不久的城市。他想起了林娜·约尔德。她是船舶机械师的女儿,工学院学生,身材娇小玲滋,有一张光润如玉的娃娃脸,浅色头发上戴着一顶小小制帽,深灰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沉思而严肃的神情。
她曾责备魏斯不应该拥护“波罗的海地区德国人民间联合会”的一切措施。
“我觉得,”她嘲笑地说,“您是想学那些处处模仿帝国褐衫队的人。”
“我只觉得呆在自己同胞中间心里痛快。”
“真奇怪!’她不相信地说。“您是个认真的人,而且我觉得是个有头脑的人,现在怎么会诚心诚意地听那些愚蠢透顶的论调,什么德国人是特等种族呀等等,还有那些包藏祸心的可怕的报告。”
“但是您也在听呀。”
“那是为了我爸爸。”
“他强迫您去听那些报告吗?”
“恰恰相反。我这样做是为了使我们家庭避开那些恶毒的流言蜚语。”
有一次,她请魏斯上她家里去。
林娜的父亲顾戈·约尔德不久前出航归来。这是一个典型的海员,慢条斯理,沉着安详,有着一对暗淡的,喜欢眯缝起来的眼睛。他和女儿一样个子不高,但很墩实,宽肩阔背,两臂粗壮有力。他的嘴巴不大,总是紧紧地抿着,嘴角有两道深深的八字纹。他所在的那条船,船主是德国人,船员也都是德国人。他们到摩尔曼斯克运了一趟木材,返回途中遇到冰块阻塞,轮船受阻,船身被冰原挤破,螺旋桨也折断了。
但是船长不愿意叫苏联救生船。他们随着冰原飘流,想依靠自己的力量把船修好。
后来刮起一场暴风雪,冰原散开了,要不是一艘苏联猎兽纵帆船赶来援救,结局就不妙了。
顾戈·约尔德阴郁地告诉魏斯:“猎兽船上的苏联小伙子帮我们修船那股劲儿,就象遇险的不是我们,而是他们自己。后来我们又能够航行了,船长把他们的船长和水手长请进舱,设酒招待。我们船长说:‘我们可是德国人呀……’
‘那有什么关系?’苏联船长说。后来他看见我们船长的办公桌上有一个卐徽,便问:‘您是法西斯党员?’
‘是的,’我们船长回答说,‘是法西斯党员。’
于是他俩——苏联船长和水手长就默默地穿上呢大衣,戴上帽子。
我们船长问:‘你们搭救了我们,不后悔吗?……’
苏联船长说:‘你们的燃料不够用,我把你们作为遇难者对待,可以送给你们一吨半燃料。你们的底舱结了冰,船员连取暖的材料也没有。’
后来我们启航,看见那条纵帆船扯起了帆。这说明,俄国海员把他们仅有的一点燃料送给我们了。”
顾戈断断续续地讲着这些事,他脸色阴沉,象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魏斯问道:“这不是海上的惯例吗?”
“可是在陆上呢?”顾戈反问了一句。
魏斯很喜欢顾戈,但要避免同他见面。“民间联合会”的德国人谈到顾戈都把他当作异己分子,同顾戈来往可能对魏斯产生不良后果。
基于同样的原因,他对待林娜也必须小心谨慎。林娜起初以为魏斯是不好意思,所以晚上从“波罗的海地区德国人民间联合会”回来,常常主动要魏斯送她回家。她挽着魏斯的胳膊,有时几乎踮起脚来瞅瞅他那张忧心忡忡的脸。
林娜头脑机灵,思想开朗,魏斯已暗暗钟情于这位姑娘。然而使他感到苦恼的是,同她见面时不得不装模作样,吞吞吐吐,把自己的信念、思想、感情、知识等等都隐瞒起来。他没有权利不这样做,因此他总是闷闷不乐地回避她的问话,匆匆忙忙地把她送回家。林娜紧迈着她那双娇小的脚,好不容易才能跟上他。她嗔怪魏斯。她说自己根本不急于回家,而乐意同他一起遛遛。她咯咯地笑着,扬起脸来,深灰色的眼睛里充满着期待。
独自回家的路上,他才能尽情幻想,默念着想对姑娘诉说的话。但是他几乎马上就制止了自己,因为即使在思想深处他也无权脱离魏斯的身份。即便是为了精神上稍事休息,他也没有这个权利。如果姑娘会因此而毫无意义地堕入情网,如果这种事情可能成为姑娘的苦果的话,他又怎敢享受什么精神上的快慰呢。
他不再跟林娜见面了。
过了些时候,顾戈·约尔德受雇到一艘挪威油船上工作,他一家人就迁居到奥斯陆去了。
魏斯赶到港口送别时,林娜的轮船已经离港。
从那艘白色大轮的甲板上传来一阵阵乐声。墨绿色的波浪沉重地拍打着码头的木桩。
魏斯站在潮湿的冷风中,迎着扑面而来的苦涩的水雾,惆怅而激动地想道,大概他同林娜永无再见之日,自己在她的记忆中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如今坐在这个房间里,望着安格利卡,他不感到丝毫的激动。他在冷静而周密地思考,以后应当怎样对待这个姑娘才能博得她的青睐,得到她的关照。这在目前是很有好处的!当然,迪特默尔太太真真假假地把魏斯的优点大肆渲染了一番。她平时照顾他,现在由衷地为他而自豪。但是,究竟怎样才能赢得安格利卡的好感呢?
魏斯发现,所有的客人都格外尊重这个姑娘,连她的母亲,这个有权势的女人,也要讨好她。安格利卡认为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
这时,上甜食了。魏斯又坐在安格利卡旁边。
“您对里茨曼施达特有什么看法?”安格利卡象是刚刚才发现这位邻座,随口问道。
“如果您喜欢它,那么我也认为这是一座出色的城市。”
“可是我不喜欢它。”
“那么,我也不喜欢。”
“您没有自己的看法吗?”
魏斯大胆地注视着安格利卡的脸说:“我觉得,小姐,您已经习惯于全家人都赞成您的意见。”
“您是这样看我吗?”
“我有这样的感觉。”
“您显然认为,女人只能附和男人。”
“您可不是那种女人。”
“您说对了。我甚至不愿意向自己承认错误。”
“俾斯麦说过:‘傻瓜才说,他从自己的经验中学习,而我则宁愿从别人的经验中学习。’”
“您真是博览!”
魏斯耸了耸肩膀。
“书籍是良师益友。但是一千句忠言也值不上一千个分尼①。”
【①德国副币,价值为百分之一马克。——译注】
“高见。您喜欢我们这儿吗?”
“我本想说,这里我最喜欢的是您。但是我不能这样说。”
“为什么?”
“您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