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与剑 作者:[苏] 瓦季姆·科热夫尼柯夫-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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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算好射界的各个炮垒马上一齐开火,坦克顿时被击毁了。
施泰因格里茨和迪特里希命令士兵们去搜取阵亡坦克手身上携带的文件。他俩判断得不错:看来这辆坦克集中了最后一点燃料,它的乘员受命突围去找苏军大部队,与其说是为了求援,无宁说是去接受命令,好决定这支守军下一步的行动:是撤退呢还是死守据点。
搜取文件一类的命令和指示已向谍报局军官们下达过多次。德军报务员也常常在空中截获被围苏军向其上级司令部发出的呼号。
派往被击毁的苏联坦克的五名士兵没有完成任务。苏军猛烈开火,致使德军三人毙命,两人重伤,勉强爬回。
第二批五名士兵,无一生还。
被围守军如此不惜宝贵弹药保护那辆被击毁的坦克,说明其中定有无论如何也不可落入敌手的重要文件。
第三组五名士兵,是在枪决的威胁下才向坦克爬去的。其中三名立刻被击毙,余下两名没有爬出十米就一头扎进泥沼,再也不敢抬头。
天空繁星闪耀。平旷的沼泽地上水洼在闪着亮光。丛柳浴着银辉。寂静。远处山丘下屹立着一个黑 的宠然大物,那是被德军炮弹打得支离破碎的苏联双塔坦克。
观察所设在一个很整洁的工事里;四面围着光洁的板壁。德国军官们坐在折叠椅上。电灯明晃晃地照着,小桌上的保温盒里盛着热腾腾的晚餐。军官们膝上铺着纸餐巾,一面用餐,一面品评食物。
一名陆军军官正在洗耳恭听施泰因格里茨的高论。少校谈论西班牙、英国、法国和意大利的烹调特色,讲解详尽入微,对烹调技艺十分懂行。他对这些国家很熟悉,在那边当过间谍头儿。
迪特里希间或懒洋洋地插上几句。他也深 欧洲烹调,甚至比施泰因格里茨还略胜一筹,因为他常常旅行,总是投宿最好的旅馆。施泰因格里茨则不然,他在国外不是为了寻欢作乐,而是执行间谍任务,是工作。他总是从拨给他的活动经费中尽量扣下一笔钱来装进腰包,即使执行最重要的任务也不例外。虽然他预先知道回国后可以领到多大的一笔奖金,他仍然象考虑行动计划那样仔细地盘算如何多捞一把钱。他总是从第二处处长那里领取奖金,不是现金,就是支票。
一个陆军军官说,他们调用的坦克大约两小时后到达,那时就可以接近被击毁的苏联坦克,从阵亡坦克手身上取来文件。眼下只好耐心等待。
魏斯默默地侍候着两名军官,他现在对此习以为常了。他撤碟子,摆肉食,往军用塑料杯里斟葡萄酒,切面包,在电炉上热葛缕子干饼和装在扁平罐头里的油腻腻的香肠。他一面麻利地干着,一面暗暗思量眼下应该采取什么行动。十五名德国兵没有达到的目的看来完成的可能性很小。冒险性太大。他有权利冒险吗?
在家里时,人们对他说:你的生命现在不属于你自己了。既然许多人的生命系于你一身,你的生命就不仅仅属于你自己。如果你鲁莽行事,轻率冒死,不仅你个人丧生,还会断送掉许多苏联人的性命;他们将成为法西斯阴谋破坏的牺牲品,而这本来是可以由你防止的。一个优秀侦察员的生命,有时就象与大数相乘的爱克斯,它们的积等于许多人的生命和巨大的物质财富。如果这个侦察员只会拿自己的生命当儿戏,好逞匹夫之勇,他就要贻患无穷。下管他怎样估计自己,不管他牺牲得如何英勇壮烈,都是无足轻重的。侦察员应当深谋远虑。在某些情况下,明智的按兵不动较之仓卒行动要难能可贵得多,因为那种看似果敢的行动只能济一时之急,解决局部性的任务。舍本求末地贸然行事,使自己对敌人不再构成威胁,他就变成了一个虽生优死的苏联侦察员,而一旦被敌人活捉,还会受到拷问,逼迫他供出全部与过去工作有关的事情。
在眼前这种情况下,到底应该怎么办呢?自告奋勇爬到苏联坦克那儿去,当然可能牺牲。但是却也未必,他也许能够爬到那里,钻进坦克,把肯定是交给了一名坦克手带在身上的那封文件销毁掉。既然守军集中全部燃料让坦克突围,又甘冒耗尽弹药的危险不让人接近这辆坦克,这就说明文件极其重要,是许多人生命之所系,也许至少是一千名官兵的生命。这就是说,现在的比例是一比一千。
尽管魏斯被禁止拿生命冒险,但是在这样的比数下,他大概有权冒一次风险。还有一个不能不考虑到的情况。他已经忍耐了很长时间,总不能没完没了地忍耐下去。他怎能一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眼睁睁看着祖国的大地血流成河,处处焦土,看着苏联人惨遭杀害,而自己却低三下四地侍候这些刽子手,好象完全无动于衷似的,这种日子得过多久啊!他必须给自己一个喘息机会,摆脱一下这种无所作为、度日如年的痛苦生活,哪怕是几分钟也行。只要有几分钟的行动,他就会重新获得毅力、自制力和伪装的能力。几分钟是短暂的,然后他可以和从前一样重新等待,没完没了地等待下去。他能准许自己冒一次险吗?他不会出问题的,他将小心翼翼,一定能爬到坦克旁边。何况他考虑的也不光是自己:他要毁掉那封文件,拯救一批人的生命。这有什么不好呢?文件销毁后立即返回,一切照旧。不,甚至不是照旧:他会变得更加灵活,更加机智,更加审慎和坚忍不拔。
魏斯把热好的火腿香肠切成整齐的小块,跟热腾腾的马铃薯一起盛在碟子里,将剩下的一点褐色糖酒斟入塑料小杯,解下围裙,正了正无檐军帽。
“少校先生,如果现在没事要我做的话,请准许我到被击毁的苏联坦克那儿去,把文件取回来。”他说这番话的口气,就好象在问少校:“您还要加点调料吗?”
施泰因格里茨出于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心理,不愿意表露出他觉得这是一个重要的请求。士兵希望建立功勋,这是合情合理的事,对于德国士兵来说甚至是绝对应该的。少校眼睛没有离开碟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魏斯从墙上摘下装有几枚木柄手榴弹的帆布挎包、钢盔和一位陆军军官的冲锋枪;穿戴停当后,举手敬了个札,走出掩蔽部。
第二十章
夜色昏源。天上布满了稀薄的云蔼。借着暗淡的光线,还能清楚地看见一座座小丘。四周静悄悄,昏沉沉,灰蒙蒙,了无生气。寒露覆草,草叶不摇。
魏斯对沼泽地作了一番细致的观察。接近坦克不能走直线,比较安全的办法是曲折前进:从一片洼地到另一片洼地,从一个土墩到另一个土墩,从一座小丘到另一座小丘。
他估算了距离,记好了方位,以免迷失方向。
刚过了战斗警戒掩体,他就开始匍匐前进。他的方向似乎不是朝着坦克,而是向坦克的一侧。他迫使自己常常歇息,爬得很慢,象爬虫一样向前蠕动,身子紧贴地面,脸孔擦着地上的草。他让自己尽量不弄响一截小树枝,不发出一点铁器磕碰声和沙沙声,他连大气都不敢出,比最胆小的怕死鬼也不如,简直给吓得失魂落魄。然而正是理智迫使魏斯这样做,迫使他象一个极端怕死的人那样行事。他怕,但并不是怕死,而是怕丧失掉已经不属于他个人的生命。他觉得他不是拿自己的生命,而是拿他最亲爱的人的生命在冒险,这个人的生命比他本人的生命要有意义得多,重要得多。他使之蜒而走险的这个人非常有用,肩负着巨大的任务,因此,他必须对所有那些珍惜这个人的生命胜于自己的生命的
人们负责。他们把这个人的生命托付给魏斯,但是他辜负了这一崇高的委托。所以他为这个人的安全捏着一把汗,竭尽所能地要拯救他,使他能度过魏斯加于其身的巨大危险。
他爬得慢极了,胆小如鼠,瞻前顾后,提心吊胆地选择那些最小的掩蔽物。站在剪形镜旁边的军官们大概都看得不耐烦了,施泰因格里茨简直感到有些难为情:他这个备受赞扬的司机原来是个胆小鬼!他们当然不愿对着剪形镜来看这个象蜗牛样慢慢蠕动的魏斯,这个站污了德国土兵荣誉的胆小鬼了。没有人看反而好些,感到自在些了。
魏斯看了看夜光表的指针。原来才过去两个小时多一点。这一路上他是在沼地里顽强地、慢吞吞地挪动身子,不断停下来歇息,然后又在静悄悄、湿漉漉的泥沼中向前爬去。这时传来一声枪响,第一枪打过来了,魏斯整个身子都感觉到,苏联狙击兵射来的子弹钻进了他身边的泥土里。接着阻击手们开始围猎魏斯。只有一个狙击兵射击的时候,德国人并不还击。后来响起了机枪的短点射,德国人才不大情愿似地,也用机枪胡乱打了几个长点射。过了一会儿,迫击炮毅然地打响了,一炮,又一炮。
魏斯鼓起最后的气力曲折向前跃进,离坦克越来越近了。距离越是缩短,苏军机枪的点射就越长。魏斯看到,象是有一串田鼠擦着他的鼻尖跑过,这是一梭机枪子弹打在了他的脑袋边。他趴着不动,然后开始向前滚翻,再匍匐前进:向右跃进,向左跃进,两次向左,一次向前。只要不打中脑袋和心脏,他总能爬到目的地,完成他应做之事。
魏斯终于爬到了坦克下面。
闻到一股金属气味。钢甲上被打了几个大窟窿,从里面冒出酸溜溜的呛鼻的火药味来。
坦克的前舱口敞开着,从里面倒挂出一具尸体。魏斯纵身跳进舱口。一梭机枪子弹打在钢甲上,没有造成伤害,就象往上面扔了一把石子似的。但是没容他多想,他马上感到了一阵疼痛:一颗子弹打穿了他的腿。
魏斯不想耽搁时间,因为以后会有时间脱靴子,包扎伤口的。他把坦克兵的尸体拽进舱里,迅速搜遍了他的衣兜。没有发现文件。操纵杆旁蜷缩着另一具尸体,浑身是血。魏斯用打火机照着,把这个坦克兵的衣兜也摸了一遍。仍然一无所获,没有找到任何文件。说不定藏在靴筒里吧?魏斯刚刚俯下身子,就感到有一件铁器擦过头顶打到他的肩膀上。
魏斯按照他学到的对付这一类情况的办法采取了行动。他不象一般人本能地站着应付危险那样一跃而起,而是敏捷地仰面躺倒,双腿拳曲,紧贴身体,保护胸腹,然后运足力气两脚一齐蹬出。
锁骨和被打穿的腿疼得他两眼发黑,一霎时失去了知觉。他又疼醒过来:有个人,大概是幸存下来的坦克兵,正按着他脑袋往脚下的钢板上猛磕,想用那双满是鲜血的滑溜溜的手把他掐死。魏斯将坦克兵的一只手脱开后夹在腋下,猛一翻身,力图使他的手臂脱骰。
现在魏斯反过来压在坦克兵身上,但他气喘吁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歇一歇,等缓过气来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用坚决命令的口气说:“你放明白些!我是自己人!”他喘了口气。“现在你听着!”魏斯字字清晰地说,象是在口授命令:“库里奇基西北二十公里,维谢尔基,是一个燃料基地。”他要求坦克兵:“重复一遍!喂,跟你说,重复一遍。……要记好。现在告诉我,文件在哪儿?你们不是带着文件吗?”
坦克兵伸手掏枪。
魏斯急忙说:“别这样,法西斯的坦克就要来了,明白吗?坦克要来了。应当把文件销毁掉。”
坦克兵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