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与剑 作者:[苏] 瓦季姆·科热夫尼柯夫-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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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斯发觉哈根在暗暗观察着他、两人攀谈时,哈根主要不是留意魏斯说了些什么,而是注意倾听他是怎样说出这些话的。
魏斯也在偷偷地留心观察哈根。这个普鲁士人的面孔总是毫无表情,象大理石一样冷冰冰的,可是瞳孔!魏斯在窥视哈根的眼神时,虽然病房里的灯光没有变化,但他的瞳孔却时大时小。这表明在与魏斯的无聊闲谈里有某种东西使哈根感到紧张、激动。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魏斯高度警觉起来。他很快意识到哈根对他也同样心存戒备。哈根已完全恢复健康,常在病房里和走廊上来回踱步。他没有获准出院,显然是因为女护士长使了些手段,好把这个美男子留在医院里多住些时候。他有着阿波罗太阳神的体型,长着一头淡黄色卷发,有时还有意垂青,让她为自己梳梳头发。他很可能已经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因为埃尔弗蕾德现在完全陶醉在幸福之中,非常柔顺、驯眼地做着这个无赖低声吩咐她做的一切事情。
魏斯早就可以走动了,只是体力很差;为了能更快地强壮起来,他在早上趁大家还熟睡的当儿,开始偷偷去做早操,结果被人发现了。
一天破晓时分,天色昏暗,魏斯象往常一样,正在自己的病床上努力锻炼,突然预感到有一种隐约的危险。他停了下来,随即发现哈根射来的目光:原来哈根也没有睡着,正用胳臂肘支着身体趴在床上,凝神观察着魏斯。他脸色严峻,但毫无鄙薄的意思,不,表情还是很友好的。
魏斯感到惶惑不解,心慌意乱地转身冲着墙壁,闭上眼睛。
哈根一整天没有注意魏斯。可是到了晚上,当他站在打开的通风窗旁吸烟时,突然用一种意味深长的声调对魏斯说:“魏斯,来吸一支专供军官享用的雪茄烟。我要给你提升一下军衔。”他说着忙把一盒烟递了过去。
魏斯走过来低下头,刚想从盒里抽出一支来,这时哈根却不知怎的猛地抬起拿着烟的那只手,把它紧贴在自己的肩膀上。魏斯莫名其妙地盯着对方,哈根用清晰的俄语怒冲冲地对他低声说了一句,作为回答:“体操做得不对头啊。德国人的体操大概是另一套做法吧……”他拍了拍魏斯的肩膀,大声问道:“喂,怎么样,我们很快就要上莫斯科尝尝斯拉夫女人的味道啦,对吗?……”他哈哈大笑起来。“据说她们的鞋子是用树皮编的呢。我倒要让你看看她们的大脚丫儿!”
这时护士长走进病房。哈根一步跨到她的跟前,随随便便把刮过的脸凑了过去。埃尔弗雷德恭顺地吻了一下,她那张象牛奶一样白皙的胖脸蛋都高兴得发亮了。
此后,哈根不仅回避和魏斯交谈,而且避免同他的目光接触,甚至向他那边连看都不看一眼。
这个哈根到底是什么人?是一名派来专找魏斯的破绽,好报告给盖世太保的坐探吗?这么说,哈根可能是个老练的间谍,要不就是……
魏斯不管想过多少遍,无论怎样观察哈根,但什么也弄不明白,现在他一直在惶惶不安的期待中打发日子。
哈根每天晚上出去,天亮才回病房,一直睡到中午。埃尔弗蕾德居然毫不害臊,在二等兵哈根酣睡的当儿,要大家务必保持绝对的安静。
这样过了一个星期。有一天,哈根突然对魏斯说,他的埃尔弗蕾德弄到一瓶白兰地;想请他俩吃晚饭。
晚上,哈根连敲都没敲一下,就推开了埃尔弗蕾德的房门。埃尔弗蕾德已将桌子摆好,正焦急地在桌旁等待着。大家入了座。她满怀崇拜神明的虔诚心情,望着随意摆布自己的这个人,而哈根竟在这里不断发号施令,活象一个二等兵在操场上指挥手下的士兵。酒过三巡,哈根的态度变温和了。他把手放在埃尔弗蕾德的膝盖上;面带懒洋洋的柔情,让她抚摩着自己的一个个指头。他自己则完全沉溺在回忆之中,不胜感慨地怀念着学生时代。他谈到老师克劳斯,嘲笑老师的种种习惯,说话和教训人的姿式,重温老师爱说的格言。他一边哈哈大笑,一边严肃地望望魏斯,好象对魏斯抱有什么期望,又仿佛暗示魏斯应当理解什么事情。
魏斯恍然大悟。哈根说的完全不是什么克劳斯,而是处长巴雷舍夫。对,就是他!这些全是他的姿式和习惯。为了少吸烟,他常把一根烟卷分成两截,因为他的肺被子弹射穿过。哈根说的正是他的格言:“唯有自来水笔能用很长时间,但在你受了处分需要签字时,它也会不听使唤。”他常说:“职责这个概念,它既包括借债就应该还钱,也指你理当尽到作人的义务,而不单纯是一个佩带肩章的官员。”他最爱的格言是“积行为成习惯,积习惯成性格。”
魏斯非常激动,甚至高兴得打断了哈根的话,总结道:“积性格成命运!”
但哈根对魏斯过于匆忙的表现很不以为然。他皱起眉头看了魏斯一眼,提议道:
“喝酒吧。”他又责备埃尔弗曹德说:“您要能请个女人来就好了,哪怕是个当地的德国女人也行。否则这位二等兵坐在这里盯着你,会垂涎三尺的。”
埃尔弗蕾德腾地跳了起来。哈根忙制止她说。
“算了,下次再说吧……”
魏斯又坐了一会儿,觉得再呆下去已无必要,于是从桌旁站了起来。
哈根说:“等一下,咱们一起回病房。”
然后,他们俩在医院的院子里走了一阵子:由于站岗的哨兵得到哈根带来的没喝完的白兰地,所以才准许他们在院子里散散步。
阿列克塞·祖鲍夫是个乐天派;那种蓬勃旺盛的精神本身使他的经历染上一层绚烂多彩的色调。
他坚信生活就是幸福,在好奇心和求知欲的推动下,变换过多种职业。
过去只要动员大家去某个建筑工地,他就会首先报名,前往工程最艰苦的地段。他渴望到新地区去考验自己的坚强毅力。
但是,只要工地上无需奋勇突击,艰难困苦已成过去,他就会感到烦闷无聊,于是又转而奔赴那些创业伊始、正需要人大显身手的新工地。
他天性开阔爽朗,心地诚恳憨厚,态度和蔼可亲,能轻松愉快地经受住各种艰难困苦,为同志肯于作出自我牺牲,对谋求一己私利深恶痛绝。在他视为世界上最可宝贵的人们中间,这些品质使他赢得了充满敬意的好感。
他为人正直不阿,几乎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可说是对人对己都从不姑息纵容。他也常有克制不住自己的时候,但这只是发生在他对肆意编造的谎言进行痛斥的场合;那时他会义愤填膺,心中燃起炽热的、疯狂的和无所畏惧的怒火。
对那些终生克尽职守、堪称表率的人,他崇拜得五体投地。
同时,他又善于体谅别人的弱点,在看到这些弱点时他总是一笑置之。
他和很多同龄的青年人一样,认为目前的生活以及各种舒适方便的条件都是老一辈英勇忘我的革命活动创造出来的,他应当报答老一辈的恩情。
租鲍夫在某拖拉机厂专门生产坦克的一个车间里工作了两年左右。有个来苏联政治避难的德国侨民在车间里担任班长,负责指导他干活,并且帮助他把中学学到的德语知识提高到相当完善的程度。德国人将柏林发音最细致的特点都教给了这个很有才华的学生。如今,他听着祖鲍夫讲的一口地地道道的德语,内心感到无限欣慰。
祖鲍夫对自己立志学习德语作了如下的解释:德国是技术最发达的国家之一,就是说德国拥有强大的工人阶级队伍,而工人阶级的强大则意味着德国即将发生革命,所以应当尽快学会为社会主义斗争的阶级兄弟的语言。这个当班长的德国侨民对祖鲍夫的这一信念表示全力支持,并且预言德国在最近期间就会爆发革命。许多人也都相信革命有可能爆发,困此有些做法和想法已成为当时苏联青年的时髦风尚——参加青年突击活动,醉心于恩斯特·布什的革命歌曲,互相问候时要高举拳头,喊一声“红色阵线万岁!”并且坚信台尔曼必胜。
祖鲍夫的父亲是一家医院的总务主任,在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十九岁就当了团长;母亲是个医士,也是在这个年龄就担任了省执行委员会主席。他们认为阿列克塞这小子简直是个糊涂虫,因为他好象根本不打算去接受高等教育。
祖鲍夫应征参加红军,进了边防军事学校学习,毕业后受衔中尉,被派到某边防哨所,从拉脱维亚开来的运送归国德侨的列车都要经过这个哨所。在最近一次开过的列车上就坐着约翰·魏斯。
边防哨所的所长和当时在场的布鲁诺告诉祖鲍夫说,这是一个“特殊的德国人”。祖鲍夫在哨所里只向魏斯瞥了一眼,就记住了魏斯的长相。他在医院里认出了魏斯,不过很久没有显露出来,表现得非常沉着镇定……
希特勒匪徒进犯苏联的那天拂晓,祖鲍夫正在潜伏哨位上值勤。他打完最后一发子弹,被德国人的手榴弹震昏,醒过来后发现敌人已占领了边境地区。
到了夜里,天空仿佛在大火血红的闪闪反光中发抖。被炮火炸毁烧焦的各种物品散发出刺鼻的湖味。敌人的摩托化部队象一股钢铁洪流,沿着条条公路和土路隆隆滚过。
被震得迷迷糊糊的祖鲍夫爬进一片小树林,那里隐蔽着几名受伤的边防军战士和一名女卫生员。天亮时女卫生员发现公路上开来两辆吨半卡车,上面的苏军步兵都穿着干干净净的崭新军服。
女卫生员跑上公路拦住汽车。但这些人并不是苏军战士,而是德国勃兰登堡团的一个分队,这个团专门负责在我军后方进行挑拨破坏活动。
分队的指挥官向女卫生员露出亲切的微笑,带领几名士兵来到躺着伤员的小树林,从容不迫地同伤员交谈了几句,显然为自己精通地道的俄语而十分得意。然后他下令开枪把伤员们打死,并且对女卫生员解释说,这是出于人道的考虑,让他们不必再继续忍受痛苦。
祖鲍夫躺在离这批伤员稍远一些的地方,并且由于震伤突然发生休克,所以方能幸免于难。
勃兰登堡团的这个小队长不准士兵拿女卫生员开心,而是后退一步,瞄准她的后脑开了一枪,以免血溅到自己身上。
祖鲍夫神志昏迷,暂时已经失去听觉,所有这一切都是在没有发出任何响声中发生的。这种寂静的气氛使他眼前发生的屠杀更显得轻易随便,令人惊骇。
这场屠杀进行得这样轻易和从容不迫,几乎并非出于故意,而是顺路干下的勾当,因为它不过是这批急于进行另一场屠杀的家伙在履行一项令人厌烦的职务而已——这些情况犹如一支装满冰水的注射针,刺进了祖鲍夫的心房,使过去构成他的天赋气质的并且为他的符合人性的正常心理所固有的一切因素,都象结了冰似的凝滞不动了。
祖鲍夫在小树林里躺了几天。后来他有了力气,杀死了一个把自行车放在路旁、钻进灌木丛来解手的德国军事警察。
祖鲍夫换上警察制服,掌握了警察所带证件的内容,骑上自行车,不是向东,而是向西沿着大路飞驰而去。
凭着这身制服和手中的证件,祖鲍夫可以大胆地去独立活动,孤军奋战,并自行承担一切后果。由于见人就讨好奉承,遇事又理直气壮,他终于一路顺利,来到了作战地带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