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与剑 作者:[苏] 瓦季姆·科热夫尼柯夫-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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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洼的地方已经变成沼泽_显然是山坡上的泉水四下汇集的结果。洼地底部飘浮着灰蓝色的雾气,散发出霉烂气味。集中营管理人员的住地却象别墅一般;这里有罩在伪装网下的绿荫如盖的网球场,有两边镶着陶砖的砂石小路,有用草席精心遮护的玫瑰花坛。有儿童游戏场:木栅、沙堆、秋千、花花绿绿的蘑菇形遮阳伞。还有游泳池——现在是溜冰场。
党卫队内勤警卫队的值勤官,一个党卫队上等兵陪同迪特里希和魏斯来到招待所,殷勤地告诉他们盥洗室在何处,并且打开衣柜,里面备有睡衣和毡便鞋。
高脚床上铺着两床鸭绒褥子。每个床头柜上有一本黑色人造革封面的圣经,柜内各有一把陶瓷夜壶和一个脱靴器。床前铺着一块松软的地毯。地板打了蜡,亮精精的,还有点粘鞋跟。窗户上是浅蓝色的窗帘,还挂着沉甸甸的、带有编织的拉绳的大窗帷。
盥洗室内放着凉水罐和热水罐、瓷脸盆和毛巾。还有未拆开的香皂、牙膏、香水、化装醋。小药箱里备有各种药品,每种药上印着拉丁文商标,并用德文注明用法。
来客刚刚洗漱完毕,传令兵就进来通报;党卫队中校弗朗茨·克来因有请。
他们没有披斗篷,顺着沙石小径来到一幢抹着灰泥、墙上爬满褐色长春藤的平房跟前。正面门楣上方钉着一具带有白色额骨的大鹿角,装饰成盾牌的形状。
前厅里镶着橡木壁板,很大的枝形铜烛台上灯火明亮,党卫队中校亲自出来迎接他们。克来因穿着马裤、皮靴和一件质地柔软的方格子便服。这显然有双重用意:一方面让客人感到亲切、不拘束,同时也表示迎接此等官卑职小的客人是无需穿制服的。中校领他们来到书房,房中陈设着笨重的老式家具,铺的挂的全是宽大厚实的地毯和壁毯。他把客人介绍给另外两名军官:大腹便便谢了顶的党卫队特勤队长弗林克和留着斜斜的连鬓短须、面带羞涩笑容的年轻党卫队少尉雷斯。此外还有一位名叫施特伦普菲尔的心理学教授,已有一把年纪,咬着支黑色大雪茄,身穿常礼服和条纹裤,脸孔浮肿,望之生厌。
党卫队中校克来因举止文雅。他脸色红润,高鼻梁,灰白的波浪式头发没有按照军队风气剪短,而是一卷卷地搭在随便围着条浅色开司米围巾的脖子上。他用长长的象牙烟嘴吸着纸烟。
高达天棚的柜子里有好些狭窄的格子,存放着各种唱片。红木托架上有一台打开着盖子的留声机,看来客人未到之前他们在听音乐。
带始键的玻璃面的小桌上摆着酒瓶、高脚杯、几碟咸杏仁和面包干。看样子在座的人都没有酗酒嗜好,因为一共只打开了一扁瓶来因葡萄酒和一瓶矿泉水。
中断了的谈话又继续下去。
克来因断言,歌德是有史以来世界各民族最伟大的诗人,因为歇德的诗歌不仅充满了深刻的全人类哲学思想,而且声调悦耳,具有音乐美。他在诗中听到了铿锵有力而醉人的交响乐。
教授说,诗歌的真正价值不在于悦耳动听,而在于向思想高峰翱翔。即便歌德口齿不清,他塑造了浮土德形象,也会同样伟大不朽。教授抱怨道,现在的德国青年虽然是狂热的民族主义者,但对本国伟大的经典作家却不甚了解。他对雷斯说:“党卫队少尉先生,倘若您能背诵我国伟大诗人的几行诗句而把我驳倒的话,我会感到十分荣幸。”
雷斯一瞬间不知所措了,但立即愉快而憨厚地说:“就念《霍尔斯特·维谢里》①吧。”
【 ①纳粹党歌。——译者】
“唉,您受的教育大不完备了!”克来因傲慢地责备他。随即把目光停留在魏斯身上,显然是想好好地嘲笑一下这个谍报局二等兵:“喂,小伙子,怎么样?您也提议唱《霍尔斯特·维谢里》吧?这比较容易,何必惊动歌德老人呢,是吗?”
魏斯耸耸肩,颇有气魄地回答:“如果您允许的话一”接着他朗诵道:
只有他无愧于生活和自由,
如果朝夕为之奋勇战斗!
“很好嘛,”克来因有气无力地说。“很好嘛。”他把 双手一合,叠放在面前,象是在鼓掌。
弗林克阴郁地说:“卡纳里斯海军上将选拔骨干就象罗马教皇那样,只根据学识多少和是否机灵这条原则。”
迪特里希补充道:“还有本人是否勇敢。”他富有表情地瞟瞟自已胸前的勋章,又向魏斯的奖章点点头。
“知识丰富并未妨碍二等兵魏斯在前线立功。”
“谍报局人员上前线,真是新闻,”弗林克表示诧异。
“先生们!”克来因大声说。“别忘记我们现在是休息呀。”他举起盛着矿泉水的高脚酒杯。“为我的贵客们干杯!”
克来因太太走进书房里来。她的一头金发梳得非常讲究,颇费了一番功夫,脸上挂着漂亮女人惯有的那种得意微笑。她将戴着几枚戒指的白皙而温馨的手伸给在座的每一个人。
几乎在同时,勤务兵抱进来一个柳褓中的婴儿,线纹格子的包被上扎着几个丝绸花结。众人赞美了一番。
克来因太太说:“这是我们向元首的献礼。取名阿道夫。”
客人们夸的夸,逗的逗,有人还把手指竖在额头上装成“山羊”。勤务兵把婴儿抱走后,克来因打开餐室的两扇门:
“请吧,别客气。我这儿是家常便饭。先请诸位原谅。”
席上魏斯和雷斯坐在一起。党卫队少尉是个不拘礼节的年轻人。他热情地把各种好菜盛到魏斯盘子里,斟白兰地时不用小杯,而是倒在喝白葡萄酒用的蓝色大高脚杯里。他自己更是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吃一边告诉魏斯,在这儿任职不算太难,尽管克来因是一位非常严厉和爱挑剔的长官,只要俯首贴耳便可和他融洽相处。弗林克那副阴郁模样并非由于性情乖僻,而是患有胃溃疡。不犯病时他也是个和蔼可亲的大叔,特别喜欢玩槌球。至于施特伦普菲尔教授,他可真是个大学者,甚至海德里希先生本人都亲自出面请求他尽量协助他工作。此人身为教授,倒也讲究实惠,比如他带来一位年轻的女助教,她的房间就安排在他的卧室隔壁。
席间主人讲得最多。克来因太太讲起当初在这片沙土地上开辟花园的艰难。党卫队少校则夸耀松林中的住宅区。气候宜人,景色秀丽,大家安闲可亲,连松鼠都变得不避人了。他已命令做几十个食槽给飞禽过冬,明年春天这儿就可以尽情地欣赏音乐和莺歌燕舞了。
饭后;男人们回到书房里品咖啡,抽烟,听音乐。雷斯一张接一张地播放《坦格泽》歌剧的唱片。克来因说,瓦格纳是最伟大的作曲家。众人默默表示同意。在餐后食困的气氛中,克来因坐到客人跟前的沙发上,友好地拍拍迪特里希紧套着马裤的尖瘦膝盖,说自己很乐意全力协助他完成使命。
迪特里希可以随时调用犯人卡片。如果对某个犯人有疑问,尽可以问党卫队特勤队长弗林克。克来因吸着带长长骨制烟嘴的烟.大略地告诉客人,自从三二年党卫队每个团建立集中营时起,他就专门从事这一行了。
当初集中营还很原始。对象是共产党人、自由派和工会骨干,统称赤色分子。淘汰工作不是有组织地进行,主要是自然淘汰。比如由于传染病、体力衰竭,或违反营规等等。后来涌进了大批犹太人,开始采用专门的杀戮技术,集中营的收容量有了很大提高。那些提供设备和化学制品的大公司发挥了重要作用。
由于这一方面取得了巨大成绩,格但斯克参议院院长劳什林格甚至去请示元首,他是否有意立即消灭所有的犹太人。但希特勒答复说:‘或无此意。否则我们还得另寻对象。至关重要的是面前永远要有可以看得见摸得到的敌人,而不是空洞的概念。’”
当然,在目前的历史情况下这已经无足轻重,因为又出现了新的对象。现在建立了许多管理完善、容量极大、潜力无穷的大型集中营,如达豪、布痕瓦尔德、拉文斯布吕克、萨克森豪、弗洛森堡、尼埃加米等地的集中营。这些集中营的职能是惩罚与震慑,以及负责消灭从新领上运来的不合格对象。
起先各实验集中营纯为训练工作而设,目的是实验并制定出一套新式有效的镇压措施,同时教授管制方法。弗洛森堡集中营就是这种性质,许多党卫军人员在那里取得了初步经验。
克来因有幸领导的“O—X—247”实验集中营,与从前的实验集中营以及其他类的集中营皆有所不同。除了完成那些共同任务外,这个实验集中营的行政职责还包括;为安全局、盖世太保.当然也包括谍报局在内,发现、改造和培训用于某种目的的人才。
克来因最后说,施特伦普菲尔教授关于如何对推荐给特别机构的人员进行心理测验,提出了许多宝贵建议。
迪特里希向克来因表示感谢,但又有些傲慢地说,他对集中营的体制颇有所知,党卫队少校先生如此费心介绍的一切是每个党卫队人员都已知道的事。目前他感兴趣的是党卫队少校先生可以向谍报局推荐多少人才。
“哦,”克来因立即扬声道,“免了吧!我是一个也推荐不出。这件事由您作主。”接着又挖苦地说:“我这个人太官僚。反正卡片悉听尊便。不过我把话说在前头:一切由您负责。这桩事我算是洗手不干了。”说着把他那双保养得很好的手朝下一甩,好象真要甩掉上面的水星子似的。
第二十九章
党卫队少尉雷斯显然对魏斯抱有好感,可能因为他俩年岁相仿,而雷斯周围的人都比他年长,连那些卫兵都一把年纪了。雷斯剃平头,脸孔白里透红,瘦削的两颊上蓄着太宽的连鬓胡,显得很难看。当他不顾自己军阶较高,关切地给魏斯披上浸过消毒剂、发出难闻气味的黑漆布斗篷时,他的举动委实感人。
克来因命令雷斯陪同谍报局代表参观营地,但迪特里希惧怕传染疾病,独自到办公室研究犯人卡片去了。
那是一个清冷的早晨。松林披着一层薄霜,树干发黄,针叶闪闪放光。草地也覆盖着白霜,小路上的沙石象隆冬的冰雪那样,在脚下吱吱作响。四周飘散着松脂、冰冻和苦艾的气味。天空澄彻,阳光照耀,但却象冰水一般寒气逼人。
在洼地里,在集中营那边,仍然弥漫着白围似的潮湿的浓雾。
雷斯开摩托车来接魏斯。魏斯坐进挂斗,伸直了腿,盖上挡风漆布,这时雷斯和蔼地说:“我更乐意带你进城去,可以玩个痛快。这地方闷死人了,好象在保尔神学院一样a”
“怎么,你在那儿念过书?”
“父亲盼望我当牧师。”
魏斯瞟瞟雷斯的党卫队制帽:天鹅绒的黑帽箍上钉着一个白铁铸的骷髅和十字骨架的徽记。他说:“这玩艺儿可不大象耶酥受难的十字架。”
雷斯笑笑说:“第一次世界大战前,我父亲在非洲当传教士,能用‘曼里赫’枪击中抛到空中的钮扣。”
“怎么,只是射击钮扣吗?”
“当黑人守规矩的时候,他只射击钮扣。”
“明白了,”魏斯说,又问:“你在这儿很久了吗?’
“从特雷布林卡直接到这儿来的。那边也是实验集中营,但是只承担处决任务,主要是消灭犹太人。”他抱怨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