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与剑 作者:[苏] 瓦季姆·科热夫尼柯夫-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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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普克往后一退,把脸一沉,但马上又换成一副笑脸,大声说:“年轻人,送你一件小礼物吧。吸烟的人出门哪能没有火柴。”说罢掏出一个鹿皮小袋子,连同里面的一串钥匙塞到魏斯手里。
“谢谢,”约翰说,“您太客气了。”
约翰打开手提箱,低眼望着海关检查员草草翻检箱子里的东西。
检查员问他是否带有违禁品。
魏斯摇摇头。
检查员开始检查下一个旅客,对魏斯说:“可以把箱子拿走了。”
检查完毕,移民们转到另一个站台,那里停靠着一列德国客车。边防人员把事先检查好的证件发还给他们。
一位边防军官在交还证件时,照例用德语对每个人客气地说一声:“旅途愉快!”然后行个军礼。
这个军官和魏斯年龄相仿,连外貌也有些相象:灰眼睛,直鼻梁,高而光洁的前额,线条端正的嘴巴,两手不大,体格匀称,衣着整洁。他漠然地瞧了魏斯一眼,把帝国证件上的照片与本人核对无论,仔细折好证件还给魏斯,举手敬礼,老少无欺地说一声“旅途愉快”,就向下一个旅客走去。他的脸上始终带着热心公务的表情,但是可以看出:这个穿军装的苏联小伙子同眼前所有这些人是多么格格不人。也可以看出:关于这批旅客的情况,他还掌握着某些只有他才知道的事情。
军官走进软席车厢,来到帕普克跟前,一字一音、清清楚楚地用德语说:请原谅他的打搅,他不得不麻烦帕普克到车站大楼去弄清楚某些手续问题,大概是办事部门出了差错,帕普克的证件不完全符合规定。
帕普克站起来,老老实实到月台上去,军官跟在他背后。
这时布鲁诺从另一节车厢里走出来,和帕普克一样,身后也跟着边防军人。他起劲地争吵着,想从边防人员手里夺回篮子。
布鲁诺走到帕普克身边时,揭了揭带有翎毛的可笑的蒂罗尔礼帽,鞠了一躬,慷慨激昂地喊道:“这简直是侵犯人权!我要抗议!……”他用手掌指着帕普克向边防军官说:“这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社会活动家,知名人士!可是你们……”他无可奈何地把手一摊。
“不要嚷。”边防军人严肃警告他.
“我偏要嚷,偏要嚷!”布鲁诺不肯罢休,又笑嘻嘻地恳求帕普克:“请您向当局证实一下,我是个安分守己的人,要是在我行李中找到什么禁止出境的东西,那只是由于我不了解情况,不晓得哪些能带,哪些不能带。”
过了一会儿,帕普克神情沮丧地回到车厢,手里提着那只皮箱。
移民列车驶入国境地带就停了下来。铁路两边是黑油油的耕地,一直伸延到天边。这一望无际的暗褐色地带,仿佛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分水岭。
边防人员带着用皮圈扣在衣襟上的手电筒,细心检查列车的车体,甚至进入检修沟查看列车底部。
还有几分钟就要通过国境线了。通常在这种时刻,每个旅客都情不自禁地要激动起来,可是在这里却全然不同。几乎没有一个人流露出自己的感情。这使魏斯明白了,这里多数人并非遵命回国,或迫于形势回国,他们各人都有特定的远大目标。看来一定有某些重要原因迫使许多人把自己的真实愿望暂且隐瞒起来。
旅客中谁离开拉脱维亚越显得无动于衷,魏斯就越觉得他是个危险人物。因为这种人很会控制和掩饰自己的感情。
在这最后阶一批移民中,只有为数不多的家庭是在“波罗的海地区德国人民间联合会”的胁迫下离开拉脱维亚的。也有少数移民依依难舍昔日的栖身之所,怀念着多年来在一起生息劳作的邻里和朋友。
而多数人几天前还在拉脱维亚过着表里不一的生活。他们长年累月地进行各种活动,指望回国后—一记上帝国的功劳簿。他们在通过国境的重要时刻不愿暴露出本相,然而那一副故作冷淡和假装无聊的脸部表情却泄露了天机。
魏斯暗暗注意到这种老一套的伪装手法,仿佛无形中有谁下了一道无声的命令,所有旅客便立即换上了伪装。魏斯自己也跟着执行这无声的命令,做出愁眉苦脸的样子,不时望望窗外,象绝大多数旅客那样神情淡漠地等候着开车。
火车徐徐开动。车轮在铁轨接缝处发出钟表般有节奏的当当声。
不管魏斯怎样努力控制自己,这铁轨有节奏的响声表示时间在可怕地、无情地、不可挽回地逝去,而他仿佛在坠向一个无底深渊。
为了摆脱伤逝的心情,赶快迎接那令人身心痛苦万状的未来,约翰突然扬起头,眯起眼睛,精神抖擞地对旅客们说:“先生们,看来已经踏上了帝国的领土。本人不揣冒昧,向诸位表示祝贺。”他站起来,挺直身子,脸上流露出虔诚而欣喜的表情。
在一片肃穆中,魏斯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用纸包着的卐字徽章,把它别到上衣的翻领上。他的举动象是信号:全体旅客随即纷纷打开箱子,开始换衣服和梳妆打扮。
半小时后旅客们全变了样。他们象是去作客或正在恭候佳宾。每个人预先就想好了该穿什么衣服,要让自已的仪表显出身分而令人起敬。他们故意穿得老式些,表示忠于德国保守思想的旧传统,说明自己的志趣和信仰并未改变。一张张小桌子上摆着从箱子里取出来的圣经,还有不太行时的圆顶黑礼帽、手套等等。四处散发着香水味儿。
刹车器嘎嘎一响,列车象碰上什么障碍物似的,忽然停住了。走道里响起了德国士兵的皮靴声。他们头戴钢盔,每人胸前挂一支乌黑的冲锋枪。士兵们的脸相粗俗呆滞,动作机械生硬。一个脸色阴沉、举止刻板的军官走了进来,眯起的眼睛里含着轻蔑的神气。
旅客们仿佛听到命令,一齐从座位上霍地站起来。
军官竖起一根指头,撇动两片薄嘴唇,声音不大地说:“肃静,守秩序,检查证件!”
他戴着手套,厌恶地接过证件,头也不回地交给身后的上等兵。上等兵再递给一个穿便衣的人,那人眼光锐利,一丝不苟地核对着证件上的照片。不少旅客觉得这道目光穿过了他们的身体,在屏幕似的车厢板壁上刹那间映现出他们的影象,至少是闪现了他们的思想轮廓。
军官收完证件,仍然冷冰冰、硬梆梆地吐出几个字:“遵守秩序,保持安静,不许走动。”
军官走了。
士兵们留在门口,神情漠然地望着车厢里的旅客。他们一个个戴着齐眉的钢盔,叉开双腿,咬紧牙关。
魏斯突然产生一个奇异的感觉。他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军官和这些士兵。他们正是这副模样,他们竭力要装出的样子也正是如此。抽象的概念与目睹的事实完全一致,这使魏斯感到一阵轻快。他向士兵们不时投以敬佩的目光,觉得一个未入伍的德国青年就应该这样去望那些大兵。
军官带领一名中士和那个便衣回到车厢里来,把证件发还给旅客。
魏斯站起来,挺直身子,两手紧贴裤缝,喜孜孜乐呵呵地直盯着军官的眼睛。
军官报以温和的一笑:“请坐下。”
魏斯好象没有听见,保持原来的姿式。
“您还不是一名士兵,坐下吧。”军官又说。
魏斯一撅下颏,口气坚决地说:“祖国决不会拒绝我加入光荣的国防军!”
军官和蔼地用手套打打他的肩膀。便衣在小本上作了记号。军官到别的车厢去了。旅伴们七嘴八舌地向魏斯道喜,说他刚踏上帝国领土就无疑给德国占领军指挥部的代表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列车行驶在波兰土地上。这里已划入第三帝国版图,成了德国的战利品。
旅客们眼睛不离窗外,俨然以主人自居,肆无忌惮地就德国新疆上的问题各抒己见,争相炫耀他们的精明练达及对斯拉夫人的鄙夷态度。窗外不时闪过被炸成废墟的村镇。
波兰战俘在德国士兵押解下修复着一座座毁坏的桥梁。车站上到处张挂着新的整齐的德文地名一览表或带有德文说明的标牌。
沿途看到不久前的战迹越多,旅客们就越发地放肆和趾高气扬。魏斯和大家一样,两眼盯着窗外,人云亦云地大声赞颂着德国闪电战的威力。他的眼睛兴奋得闪闪发光,兴奋的情绪愈来愈强烈,这却别有一番缘故:他已准确无误地将沿途闪过的景物—一摄入脑海。例如哪里在修建大油库和大仓库,哪里在加宽道路、加固桥梁,哪里的林中空地上有重型压路机在平整地面修筑机场等等。
他把观察和默记的所得,几乎不假思索地标在一张想象得十分清楚的无形的地图上。这种本领犹如优秀棋手在下一局复杂的盲棋一样。
这种紧张的记忆活动反映出他训练有素,已达到对外界作出机械反应的程度。可惜目前还没有必要使出这套本领。魏斯很清楚,他要过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向自己人提供情报,到了那时,眼下的情况早已是明日黄花,尽管它们会完整无缺地保存在他的记忆中。
旅客们看到一棵削掉树顶的大树下有一堆废钢铁,那是被击落的波兰飞机的残骸。大家齐声喝起彩来。他们和魏斯开玩笑,劝他不妨去当帝国空军,成为出色的战斗机驾驶员。魏斯腼腆地笑笑说,他觉得能在陆地上巩固光荣的战斗机驾驶员们取得的战果,已经是无上荣耀,岂敢奢望象帝国健儿们那样展翅飞翔?魏斯一边和旅伴们搭话,一地紧张地思索他应该采取什么行动。虽说他目击和默记的一切目前还属于他无法接近的禁区,但是他发现了一个使人震惊的情况。这简直是世界上最重大的发现!车过之处,魏斯把德国人在波兰境内修建的设施——一标在那张无形的地图上,这时他突然明白了,这些设施都可怕地指向他逐渐远去的那个国家。他全身心地感到祖国正面临着巨大危险。他心慌意乱起来。
凡是可能使人失去自制力的情况,包括严刑逼供,死刑威胁等等,他都与教官们预先讨论过了。他处处谨慎小心,坚信自己能应付任何危险,决不会意志消沉,丧失决心和自我控制的能力。但是眼前的这场考验却使他有力不从心之感。
列车还在奔驰,车轮依旧在枕木上发出有节奏的喷吐声。后来车速慢慢减低,在一个小站停下来。一辆满载士兵的卡车开到月台旁边,从车上扔下两个麻袋似的东西,沉甸甸、湿漉漉的。
魏斯吓了一跳,看清楚这不是麻袋,而是两个人。
两个血淋淋的人,反剪着双臂,从地上爬起来,相互依偎着免得跌倒,抬起肿胀的眼睛望着从月台上注视他们的旅客。俩人的脖子上用白绳挂着同样的牌子:“波兰间谍”。字体相当老练,德文用的是老式正规印刷体,波兰文也写得一笔不苟。
“喔!喔!”一个中尉赶牲口似地吐喝道。“往前走!”押送兵用枪托猛推一名囚犯。
那人脚下流着血,摇摇晃晃沿着站台走去,他的同志蹒跚地跟在后面。
“快点!快!”中尉又吼道。
旅客们目睹这一情景,个个惊恐万状。
军官回身喝道:“回车厢去,各就各位,快!”
旅客们连忙跑回车厢,在入口处挤成一团,好象慢一步就会有丧命的危险。
人们挤得魏斯脚不沾地,将他推入车厢,这时他才明白,旅伴们对他磨磨蹭蹭地执行军官命令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