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与剑 作者:[苏] 瓦季姆·科热夫尼柯夫-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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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挤得魏斯脚不沾地,将他推入车厢,这时他才明白,旅伴们对他磨磨蹭蹭地执行军官命令十分恼火。
囚犯车厢的小铁门砰然关上。没有发车信号就开车了。列车继续向西驶去,车轮下又响起了当当声……
约翰忽然想起,他曾在一本小说里读到,主人公从车轮声中听出了某种特殊而神秘的东西。当时他认为这是可笑的虚构。现在他自己不禁也觉得,这均匀的有节奏的当当声,平时能让人心绪宁静,今天却使他惶惶不安起来。
他留心观察别的旅客,发现他们竭力想保持原先那种沉着自信的神态,然而许多人都是忧形于色。很明显,这些移民路远迢迢离开了过去的安定生活,在他们的想象中,本国同胞建立起来的“新秩序”可不完全是这个样子。他们原以为回归祖国一定会受到盛情的接待。约翰虽然被自己的发现所震惊,为波兰的英雄而伤情,但是他满怀欣慰地明白了一个道理:德国把矛头指向他祖国的边界决不能瞒人耳目,波兰爱国者会不惜一切代价,甚至献出生命,把情况告知苏军司令部。这个想法使约翰冷静下来。
约翰心绪稍宁,决定去找海因里希聊聊。他俩在启程前闹过一点小别扭。海因里希就在软席车厢。
有些情况约翰并不知道。
海因里希·施瓦茨科普夫和帕普克来到车站时,戈德勃拉特教授早已等在那里。
教授气色不好,脸有些浮肿,吃力地拄着一根黑橡皮顶儿的手杖。
海因里希看到戈德勃拉特,有些不好意思。教授却从对方的角度理解这种窘态。戈德勃拉特说:
“我理解你,海因里希。贝尔塔的脾气太急躁了。我相信,她同你分手是很伤心的。”教授说对了,贝尔塔确实很伤心。但并非由于海因里希要走——她认为他们之间一切已经结束;她是在为父亲难过,因为教授为了纪念亡友老施瓦茨科普夫,竟然不顾眼前发生的种种事件,采取了一个不可原谅的行动。
教授带着厚厚一夹材料来到车站。这是他的研究成果,也就是冯克不久前想从教授家里抄走的那些东西。由于刑事侦查处的及时于预,冯克的阴谋未能得逞。现在,教授却决定把自己一部分最珍贵的研究成果赠送给亡友的儿子。
戈德勃拉特把松紧带扣好的一夹图纸递给海因里希,说:“海因里希,收下吧。你可以把我的图纸卖给某家公司,如果你在那边遇到困难而又想回来的话……”
海因里希睑色苍白,说道:“我不要您的任何东西。”
“何必如此,”教授盯住海因里希的眼睛看了一下,又说:“你不是想得到这些东西吗?为什么背着我采用别的办法呢?”
帕普克向戈德勃拉特跨进一步。
“教授,请允许我说一句。”他向海因里希摆摆头,似乎在代他赔不是:“他搞糊涂了,因为您的礼物太贵重了。”
“不,”教授说,“我不能把这个给您。”他把材料夹捂在怀里。
“我们走吧,”海团里希吩咐帕普克,并用力一推,差点将他推倒在地。
“可怜的海因里希,”教授说,又重复了一句:“可怜的孩子。”
贝尔塔看到了这一幕的尾声。父亲走后她忍不住也到车站来了。
她并不看海因里希,从父亲手里接过材料夹,搀扶着他向车站广场走去。
教授在出租汽车里觉得身体不适。刚犯过心脏病,本不该急着外出。他强打起精神安慰女儿:
“贝尔塔,说真的,如果海因里希收下了这夹材料,我会心安理得地忘掉这个人,还要尽量让你也把他忘掉。但他并没有收下,也就是说,他还有点良心。所以我可怜这孩子。”
“爸爸,”贝尔塔伤心地说,“他到了柏林,戴上卐字袖章,就会倚仗他叔叔维利·施瓦茨科普夫党卫队少校而趾高气扬,对于自己的父亲鲁道夫·施瓦茨科普夫工程师,也就是把你引为朋友的那个人,倒要淡漠得多了。”
教授固执地说:“不,贝尔塔,不会的。他毕竟没有忍心拿走我的一夹材料。”
以上种种,魏斯是不知道的。
魏斯穿过整个列车来到软席车厢,轻轻敲门。
海因里希看见魏斯,淡淡一笑,不拘礼节地把他介绍给一位上了年纪的黄胖脸妇人,然后从暖瓶里倒了杯咖啡递给魏斯,问道:“一路上怎么样?”役等魏斯回答,他又恭敬地对那个同路的妇人说。“男爵夫人,如果您需要一名好司机的话……”他看了魏斯一眼,“先父对他是满意的。”
施瓦茨科普夫家不曾有过私人汽车,魏斯也不可能当他们的司机,尽管如此,他还是站起来向妇人鞠了一躬,表示愿意效劳。
妇人叹了口气,对海因里希说:“可惜他年纪轻轻,非得当兵不可。我在纳粹党里没有什么熟人,无法让我要用的人免服兵役。”
“元帅呢?”海团里希提醒她。
男爵夫人得意地说:“我在德国名门望族中有不少亲戚,可是不知道他们同我们这位元首的关系怎样。”她冷笑一声。“德皇虽然没有出众的才智,他毕竟还懂得倚重贵族。”
“请您相信,”海因里希连忙说,“元首一贯借重德国贵胄世家的支持。”
“对,报纸上是这样说的,”男爵夫人附和道。“不过他特别赏识那些企业家。”
“企业家们也同样赏识他,”海因里希说。
‘可是当初他干吗把自己的党叫做国家社会党呢?光提国家统一不是更明智吗?‘社会’这个词真叫人提心吊胆。”
魏斯彬彬有礼地插进来说:“男爵夫人,请您相信,我们的元首对付共产党人比德皇更为果断。”
男爵夫人不信任地望望魏斯,厉声说:“我若是雇您当司机,先得讲好一个条件:不谈政治。”她扬起深色的浓眉,又加上一句。“跟女仆也不许谈。”
“男爵夫人,请原谅他,”海因里希忙替魏斯转弯。“他并不想说让您不高兴的话。”说罢暗示魏斯不必在此久留:“我们再碰头吧。”
魏斯向男爵夫人鞠躬告辞,来到走廊里,找到帕普克的房间,不敲门就走进去。帕普克躺在沙发上,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魏斯问:“您的箱子要拿来吗?”
“嗯,当然。”帕普克支起胳膊肘问道:“没有没收掉什么东西吧?”
“原封不动。”
“可是把我搜了个遍。”帕普克发牢骚说。
“有什么贵重物品吗?”
“敢情!”帕普克突然气哼哼地说:“我觉得他们对藏东西的地方嗅觉特别灵。”他又洋洋得意起来:“可是我骗过了他们。那个戴蒂罗尔礼帽的人真够朋友。快要仔细搜我的时候,我请他暂时拿一下我的袖珍祈祷书。我说不想让不信神的人碰到这本圣书。”
“您也太挑剔了!”
帕普克狡黠地眯起眼睛:“对我来说,这本小书比什么圣经都要宝贵。”说着掏出一本黑皮封面的小书,爱惜地摸摸它。
“既然如此,您把书交给素不相识的人也太大意了。”魏斯责备道。
“说得对,”帕普克表示同意,“但是没有别的办法……我的主意很巧妙,那个戴蒂罗尔礼帽的人马上就心领神会。”
“可不是!”魏斯心里想。“布鲁诺早知道你是何许人。尽可放心,他决不会忽视你的祈祷书。”
“谢谢你帮了忙,”帕普克说。
“我这就把箱子送过来。”
“把你的旅行包也拿走吧。”
“东西都好好的吗?”魏斯问。
“你的包里也有点什么东西吧?”
“也许有呢。”魏斯笑笑解释道:“给未来的朋友们准备了一点纪念品。”
可以看出,帕普克问他时显得有些忐忑不安。魏斯明白了,帕普克没有翻过他的旅行包,也就是说,他并未引起帕普克的丝毫怀疑。眼下对魏斯来说,这是最叫人高兴的事了。
魏斯回到自己的车厢,爬上铺位,舒舒服服躺下来闭目假寐。他在想着布鲁诺。啊,好个布鲁诺!可惜他只把我护送到国境线。跟这个人在一起,即使是在法西斯德国,也会充满信心,感到踏实。魏斯哪里知道,布鲁诺曾在德国住过多年。第三帝国的某些显要人物早就熟悉一位名叫布鲁诺·莫采的著名马术教练。莫采向不少要人传授过骑术。但他们并不知道,这位教练的精湛骑术是国内战争时期在红军第一骑兵军里学到的。莫采还当过赛马买卖经纪人,这使他能够和德军参谋本部的军官来往并听到他们的谈话。1935年初莫采离开德国,倒不是他的身份即将暴露,而是由于他提供的情报与顶头上司对德国武装力量的估计出入太大。上级说,莫采是个战马迷,所以过分夸大了坦克在未来战争中的作用。工作纪律不允许他设法证实自己的观点,结果布鲁诺从国内战争至今军衔未变,仍旧是个骑兵连长。这些情况魏斯自然一无所知。现在布鲁诺已做了他力所能及的一切:帮助年轻的战友在命运未卜的征途上“站稳了脚跟”。
魏斯再一次感到他在这里不是单枪匹马。他是一个强大、聪慧、机智的整体的一部分。这个感觉使他摆脱了那种无休无止的紧张状态:仿佛每个神经细胞都在不断发出危险信号,而他必须以超人的毅力迅即扑灭这些信号,不让别人发觉它们在他身上所引起的反应。
在这心情平静的短暂时刻i还可以愉快地自我欣赏一番;你已习惯于目前的处境,进入了约翰·魏斯的角色,不再需要时时琢磨约翰·魏斯在各种场合下应采取什么行动。他,约翰·魏斯,是你塑造的角色,支配着你的每个行动、每个念头,你完全信赖他,把他看成一位久经考验的精神向导。
这时约翰又想起他过去真正的教官,想起教官最爱说的一句箴言:“习惯于危险才是最大的危险。”当时他还觉得这不过是一句枯燥乏味的教条而已。
教官常在情况通报上用蓝色铅笔重重划出一些经验丰富的情报员失败的例子。这些人长期处于紧张状态。感到疲劳不堪,在某种看来毫无危险的时刻放松了自己,企图享受一下短暂的“工间休息”,结果遭到失败。教官耐心细致地分析他们的每个错误。至于他们一次次巧妙而成功的行动,无论干得多么出色,教官的评语却很奇怪。
“这已经是老生常谈,历史陈迹……”他遗憾地说。“独出心裁才有成效。我们的工作一定要有独创性,这是少不了的。孪生子是大自然的错误。沿袭旧例就意味着犯错误。工作中要学会发挥想象力,但也不能滥用。只有现实才是真理,要用客观现实检查你的每个计谋和行动。浑朴的真实便是你最可靠的盟友。它是你的大学,你的最高导师。它是你的指南,偏离了它就会误入歧途,走向失败。”
魏斯想起教官讲课时的情景,不禁微微一笑,心中感念那位上了年纪的人,他毕生从事的职业是不能写进履历表的。象他这样的人不能授予教授头衔。他们的著作最多只印十来册,不是放在图书馆的书架上,而是锁进绝密的保险柜里。
教官记得他所有学生的名字,但在讲课时从不指名道姓,只是用那些献身祖国、不慕荣誉、登上人类情操顶峰的人的丰功伟绩来教育新学员。
过去约翰觉得,所谓耐心、韧性、组织性、纪律性、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