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与剑 作者:[苏] 瓦季姆·科热夫尼柯夫-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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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约翰觉得,所谓耐心、韧性、组织性、纪律性、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等等,这些耳熟能详的格言箴语不过是教学上的老套罢了。为今当你突然面临着抉择:你在前进途中遇到一个事物是不是至关紧要的目标,抑或是某种无足轻重、应当弃之不顾的东西,——在这种时刻你方才知道,要遵照那些箴言行事该有多么困难。
在约翰前进的道路上,帕普克属于哪一类目标,是次要的还是主要的?
继续为帕普克帮忙以博得他的好感,兴许能找到一条路子打进盖世太保呢?成为盖世太保的工作人员,这个收获还算小吗?
不妨表现得主动些,冒一次险。怎样冒险?拿自己冒险吗?这就等于拿自己肩负的任务冒险,而他目前还不清楚这次任务的最终目的。请示总部吗?没有批准他这样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不会批准的。看来应当等待,应当习惯于这种生活,他只是约翰·魏斯,为人谨慎,注重实际,只求谋到一个能发挥专长、报酬不错的普通工作,最好能象他在里加的老板孔茨先生那样,自己开一个汽车修理店。
天色阴暗而寒冷。滞温的阴雨中时而夹着几片雪花。没有翻耕的土地象一望无际的沼泽。火车仿佛行驶在荒原上。魏斯后来才知道,铁路沿线地区严禁百姓进入,巡逻队驾着轨道车向一切违犯占领区禁令的人开枪射击。
深夜,列车到达华沙。华沙城黑灯瞎火,不见行人。旅客不许下车。手电筒的亮光在站台上和路轨上晃来晃去。不时传来一两声口令和士兵皮靴的囊囊声。突然听到一声手榴弹的爆炸,接着是冲锋枪的扫射声。一切又归寂静。
过了一会儿,皮靴的铁掌声由远而近,一支押送队走过站台。一个押送兵弯着腰,在沥青路上拖着一个人,把他的两腿夹在腋下。这个人已经死了,两臂大张,左右摇晃。随后来了几名警察,用担架抬着几具士兵尸体,尸体上盖着布袋。
旅客们在车厢里端坐不动,脸上保持泰然的表情,似乎眼前的一切没有给他们留下什么印象。
他们东拉西扯地谈一些不相干的题目,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生怕万一失言,日后给自己带来麻烦。很明显,这些人彼此间的惧怕胜过了害怕波兰游击队前来袭击列车。
约翰仔细观察他的旅伴们,暗自得出一个重要结论:讳莫如深,谨小慎微,假正经,随大流,经常怀着凶吉未卜的恐惧感——这些就是帝国的普遍精神状态。怀着这种鬼胎的旅客们似乎给约翰上了生动的一课:相互提防和虚情假义乃是第三帝国顺民的主要特征。
约翰还发现了另一个重要的心理特点。
当警察抬着被那位只身袭击的波兰人炸死的德国兵尸体走过来时,约翰邻铺的那个瘦子一跃而起,振臂狂呼:
“光荣属于为元首英勇献身的英雄们!”
这欢呼实在显得不伦不类。一个波兰游击队员牺牲自己,用手榴弹炸死了三个德国兵,这有什么值得欢欣鼓舞呢?尽管如此,旅客们还是兴高采烈地随声附和,激昂慷慨地对国防军大加赞扬。
移民的心中似乎升起了一股爱国火焰。后来激情发泄殆尽,颂辞已经说完,脸部肌肉被狂欢虔敬的表情弄得疲劳不堪,即便如此,也没有一个人敢带头收敛起这迸发的激情。
这时,唤起崇高感情的那个人倒忘记了自己的爱国冲动。他躺在铺上,拿出口琴在嘴里滑来滑去,吹起一首轻快的小调。
忽然伸过一只手来,狠狠地夺去了他的口琴。一位中年旅客怒喝道:“坏蛋,站起来!你竟敢在庄严的时刻吹这种怪腔怪调!”小伙子脸色发白,连忙起身,嘴唇哆嗦着,负疚而惊恐地恳求大家恕罪,发誓说他决非故意如此。
旅客们好象忘记了刚才正是这个瘦小子激起了他们的爱国感情,全都向他投以怀疑和愤恨的目光。中年旅客说,这小子侮辱了大家的爱国热忱,应当追究责任,他一定向区分会会长报告此事。旅客们赞同他的做法。
魏斯默默观察他的旅伴们,发现了一种心理爆炸物。当你智竭力穷,只要及时掷出这个爆炸物,便能在极其复杂的情况下找到出路、循规蹈矩加上狂热冲动,这就是普鲁士小以民的精神面貌.也是一种精神武装。必须密切注意精神时尚的变化,就家注意时装的样式一样,因为衣着不唯表现出一个人的趣味爱好,还能说明人的社会地位。
魏斯注意到,他的旅伴们虽然有着凝惧压抑的心理,但是从内心深处时时流露出一种领袖欲。他们不择手段地渴望支配别人,趁大家张是失措之际凌驾于别人之上,谁胆敢反抗这自命的权威,就要被他们阴险狠毒地加诸政治上不可靠的罪名。谁要是甘拜下风,俯首听命,他们就答应今后给以庇护,另眼看待。
瘦小子的遭遇就是如此。那个中年旅客突然变成车厢里的头面人物,听罢吹口琴的倒霉蛋说了一番讨好话之后,高抬贵手饶恕了他。然后又煞有介事地把瘦子开导了半天,说现在每个真正的德国人都应当具备双重特点,既能服从指挥又能发号施令.因为每个德国人在新征服的土地上都是至高无上的德国的代表,而在元首面前则只是一粒沙砾,无数沙砾合起来便构成了德意志民族的巨石。
听着这一番宏论,魏斯忽然兴奋起来,很想实际检验一下自己的新发现。他忍不住从铺上俯下身子,随口说了一句:“您原来是个社会主义者!”
中年旅客涨红了脸,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魏斯固执地重复道:“不是国家社会主义者,而是社会主义者。”
那人慌忙站起来,碰碰魏斯的肩膀,怯生生地说:“您搞错了……”
魏斯冷冷地说:“我可怜您。”说罢转身对着板壁。
车厢里鸦雀无声。中年旅客紧张地咳嗽几声,东张西望,寻求同情,恨不得马上解释清楚,对他的指责纯属无稽,可是大家都扭过脸去不理他。瘦小子又掏出口琴,摇头晃脑地吹起一支欢快的小调。
第五章
拂晓,列车到达罗兹。
波兰最古老的领土、波兰国家的发祥地——波兹南省、西里西亚、库奇维亚及马佐维亚的一部分,都被希特勒匪徒划入了第三帝国版图。法西斯分子将罗兹列为德国城市。
余下的波兰国土辟为波兰人临时居留区,即所谓的总督管辖区,负责向德国本土提供农产品和劳动力。
罗兹——利茨曼施塔特——法特尔兰德。
每个德国移民都应当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第三帝国。
在这里,一切属于斯拉夫的东西都要赶尽杀绝。
苍茫的湿雾中,月台上人影横憧。搬运工人一字儿排开,他们的身后都站着一名便衣。移民们被带到车站广场附近的一幢宿舍里,不许擅自外出。第二天,他们被逐个地叫到德国移民中心站。这个机构除对移民进行政治审查和签发新证件外,还根据各部门的需要为移民分配工作。归侨必须在专设的住处等待登记、审查等手续的结束,就象在检疫站受到隔离一样。对许多德国人来说,这里也是他们的职业介绍所。
归侨的命运完全掌握在移民中心站的官员手里:有人要派往农场,有人要派往德国工业区的厂矿。法西斯谍报机关的代表也在这里迎候帕普克之流的老牌特务,同时网罗一批适合此道的新人员。
魏斯去移民中心站之前,着意打扮了一番。这时他油然想起下面几个人来:
“契尔什斯基·卡尔——党卫队少校,原德累斯顿保安处工作人员,现德国中央保安局移民处副处长。在罗兹主管波罗的海沿岸国家及其他国家的德侨迁返事宜。特征:三十六岁,瘦高个。
唐德贝格——三十八岁,党卫队上校,帝国保安总局移民处处长,长驻柏林,不时前来罗兹。
雷德尔·罗弗——三十五岁,党卫队少校,中等身材,黄发,圆脸,体型一般,安全局工作人员,负责审查归国德侨……”
现在来回忆案卷里的材料实际上并无必要,不过这种训练记忆力的办法好比让大脑做一套早操,能够排除那些恼人的、在当前于事无补的杂念。
约翰预计对地的盘问可能变成一场危险搏斗,所以强迫自己抓紧时间让脑子好好休息一下。
他又想起自己的教官,脸上露出了笑容。教官时常说,早晨刷牙的几分钟也要有效地用来思考。教官尽量不打官腔,他从不使用“功勋”、“英雄主义”之类的字眼,而只说“工作”、“有头脑”等。教官说“合理”,这就是最高的褒奖了。
雷德尔·罗弗博士瘫在安乐椅上。党卫队的黑制服敞开着,浆洗过的白衬衫紧紧裹着他那鼓起的大肚子。他正在欣赏女招待刚刚修剪过的指甲,眼睛不看魏斯,懒洋洋地一摆手。
魏斯坐下来。
“嗯,您有什么要说?”
“我回国是为了献身于元首的事业。”
雷德尔勉强抬起手臂:“万岁!”他把一叠表格推到魏斯跟前,吩咐道;“到另一个房间去填好。”
魏斯拿过表格,站起来,刚一转身便觉得雷德尔那锐利的目光盯在他的脊背上和后脑勺上。魏斯很想回头看看这逼人的目光。他知道,希特勒相信自己的眼光具有某种慑眼力。希特勒的同伙也学元首的样子,认为他们都是拥有慑服力量的人。约翰想试验一下,能不能用自己深沉安详的眼光去压倒雷德尔想看穿别人意图的欲望。但他立即打消了这个不适宜的念头,小心翼翼地走出去,轻轻掩上房门。
对于表格上列出的各项问题,诸如证明自己是德国血统有何依据、回国是何动机等等,他在训练时已经回答过多次,一切都预先考虑好了。
现在他只要装成对表格上的问题没有准备,需要斟酌一下答案,在合适的时间内填好表格就行了。
魏斯把表格交给一个官员,在接待室里等候雷德尔的仔细询问。
他等了很久,后来被叫进去,雷德尔的提问使他吃惊:“咦,您怎么还在这儿?”
“党卫队少校先生,”魏斯用坚定的口气说,“如果能占用您几分钟时间,我将感到荣幸。”
雷德尔把眉头一皱,脸上露出怀疑的表情。
“求您给我出个主意,”魏斯干脆地说,“我给地区会长冯克先生开过车,他曾对我说,您在帝国担任非常重要的职务。”
雷德尔笑逐颜开,大脸盘上有得意之色。
约翰谦恭地垂下眼晴,接着说:“从我的表格上您可以看出……”
“唔,表格填得都合要求。”雷德尔随口说道。
“冯克先生对我的工作很满意。不过我是个单身汉。冯克先生说,到我这个年龄还打光棍太不象话。不知道这一点会不会妨碍我在此地找个好差事?”
雷德尔朝椅背上一仰,哈哈大笑,他那紧绷绷的肚子上下抖动不已。
“你这个傻家伙!”雷德尔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瞧呀,他是来找党卫队少校给他祝福的!”
一个官员进来。雷德尔朝魏斯那边摆摆头:“他求我替他找个姑娘,好马上为元首繁殖士兵,他本人便可以免服兵役。滑头的家伙!”说罢朝门口挥挥手。
魏斯面带愧色,手足无措,告退出来。
几分钟后,那个官员冷笑着把证件发给魏斯,用教训的口气说:“你不是个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