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门纪事-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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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红姑的脸瞬间被冲上来的血涨得通红,她高高挥起左掌,就要往深雪天灵盖击去。
这一掌因为太多的原因蕴了太多的力道,击下去深雪绝无生路,所以走到近前的二姑娘只好伸出双手,用力撑住那只向下落的手臂。
“她是疯子,你也要跟她一般不懂事?”二姑娘轻声问。
那一掌最终没有落下来。
深雪狠狠瞪过来:“谁说我是疯子?我不是!这十年是你们把我逼疯的!你当时一定也帮她作恶!”
“若是没疯怎么尽说疯话?”二姑娘并不放撑住红姑胳臂的手,只转头瞥她一眼,“我那时离二八年华还颇有几年,怎可能懂得你们这些所谓女人间的纠葛?”
深雪还欲再说,二姑娘撤回一只手,将红姑压在她脖中的钢刀也拉开,“还不快走?”她瞪深雪一眼,“在这里争个不休有何用?我知道你很喜欢说些杀啊杀的,但我不喜欢听,如果你现在头脑还算清楚,应该知道什么时候要撤吧?”
深雪慢慢站起来,向后退了几步,她嘴里喃喃念个不休,只是红姑和二姑娘都听不清她念的是什么。看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掉,二姑娘松了抓住红姑的手,去道边唤那躲得不知踪迹的车夫,找了好半天,终于找见那人将头栽在枯草中,怎么唤也不出来,二姑娘无法,只得蹲在路边哄道:“大哥,我知道这一路把你吓着,不过你也该看出那仇家总是放你一马的,有甚可担心呢?我们多付你些车钱,虽说不能保证这以后还有没什么事,不过有事你尽管躲,我们决不计较。”千哄万哄的,总算把那车夫哄将回来,见到车帘又破,那老实人免不了又嚼些舌头,好在上次被划破的车帘已补好,于是翻出来换上。
二姑娘安排好车辆,回头再看红姑,见她还呆呆站在路中,拉她一把问道:“深雪说她的十年疯颠是我害的,你信么?”红姑一凛,稍回过些神来。二姑娘又问:“若我跟你说十年前,因被情所困深雪杀了你而曹洪杀了沈光,你会信吗?”红姑的眼神开始活泛开来。二姑娘再问:“若我再跟你说,十年前沈光既杀了曹洪也杀了他自己,你又要不要信呢?”红姑狐疑地看着二姑娘问:“你在胡说些什么?”二姑娘叹口气:“这倒怪了,我一个十分清醒的人这样说话你立马当是胡说,深雪喊两句你却全听进去。”
“你的意思是说……”
“什么意思都没有,”二姑娘接过她手中钢刀,拖她回车上去,“我若是你,没麻烦的时候绝不自找麻烦。”
红姑随二姑娘上了车,车夫吆喝一声,赶车向前,二姑娘把换下的车帘在腿上摊开,找出针线补刚刚被深雪戳出的那个洞。红姑看二姑娘一针针缝下去,又一针针把线拉出,她问:“要我搭手吗?”二姑娘说:“不过一个小洞,我自个儿缝就可以,你歇着吧。”
红姑躺下,揉揉胸口:“我怎么觉得气闷呢?”
“你五脏俱疲,又自己找些气受,当然会气闷。”二姑娘忙着手里的活计,“如果今儿有人说天狗吞日我就跑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明儿有人又说村头的牛长了六条腿我也跑去查查是不是假的,总有一天也会跑得胸闷气短。”
红姑脸色黯然:“深雪说的事,天狗和六条腿的牛是比不得的,现在想想,若非是找自己的相公,一个年轻女子又怎么会这样苦挨十年?”
“贴身侍女喜欢上年轻的男主人并不奇怪,至于是不是相公,一句话对自己说上十遍都有可能说服自己,何况是对自己说上十年?”二姑娘头也没抬。
“你不相信她的话?”
“我相不相信有什么关系?”二姑娘把最后一针缝好,咬断线头,“重要的是你相不相信自己做过她说的坏事,相不相信沈光是她的相公。”
红姑腾地坐起:“我从来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你让我如何相信!”
“是了。”二姑娘把缝好的车帘叠起来,“现在不妨把你说的这句话对自己讲上十遍。”
“不论真假?岂不有骗自己之嫌?”
“若去做真假之分对眼前并无裨益,将来大概也无暇为之,骗骗自己又何妨?”二姑娘笑笑,“红姑,做人可是难得‘糊涂’。”
刮了几日的冷风一早就停了,草定叶静,尘埃吹息之物已宁,这样的天地不会令身处其中的人心情浮躁。
过半盏茶的功夫,红姑的心情舒畅了很多,她问:“十年前我与沈光的事,你知道多少?”
二姑娘答:“先父跟我说过一些。”
“他怎么说那天晚上的事呢?”
“先父说红姑突然接到沈公子的求亲,说是在闭关练功之前欲拜堂,仓促之下,只得请先父为媒,曹洪作证,但三人等了一夜却得知沈公子改了主意。”
“老爷子是这么说的吗?”
“整个江湖也都这么说。”
“那就不是我记漏了什么。”
“相信自己有时是个不错的选择。”
红姑用手指用力揉揉发涨的太阳穴,“是啊,那时曹洪也在的。”她念道,“曹洪……曹洪……”想一想,似乎下定决心:“去朝天庄。”
“还要去找曹洪印证?”
红姑无奈笑道:“我哪里还有那种闲功夫?”
二姑娘心中一动。
过了一会儿,红姑问:“你怎么不问我话了呢?”
二姑娘笑笑道:“也没有什么可问的了,前面两个是梦里的,后面是踏踏实实的一个。红姑,我知道你为何有今日的成就了,象你这般不管境地如何变化,有了念头便一以贯之的人世上并不多呢。”
“若是没点坚持,很容易一事无成。”红姑坦然接纳二姑娘的说法,“只要你不觉得我为了最后的这‘一以贯之’行事自私就好。”
二姑娘挑挑唇角:“一路只为自己打算是有些自私,不过以你的情形还要囿于礼数那就是虚伪,能办多少事就办多少事,你该算是个实在的人。”
想嫁人的女人心里对未来的郎君总是有些幻想,那是在梦里为自己梳理青丝共赏明月的美少年,说些执子之手的熨贴话儿,玩些春花秋月的小把戏儿,可真待要嫁的时候,才发现完全如意的郎君其实是只能活在梦里的,举案齐眉的那一个只要看得见摸得着跑不掉就好。
面目半毁的曹洪显然不是让女人魂牵梦萦的那一个,但女人若是扶他的手过河,绝不用担心那只手会中途撤回。有时候二姑娘会认为红姑那番男人是酒的说法大半是因了曹洪的缘故,因为世上男子能做到象曹洪这般越老越出众的到底是少见,江湖中也不知有多少人发出过类似的感慨,红姑只不过是用待嫁女人的眼光又重新品评了一回。
曹洪年青时家中因家人用火不慎庄园被焚大半,这还不算惨,一张脸也在火中烧去,后来虽在绯家老爷子的妙手修补下面目得以勉强见人,黑疤和扭曲的眉眼还是吓走了不少来提亲的媒人。曹家老爷被大火吓得中风偏瘫,老夫人亦在逃火荒时摔伤了腿从此难行,一切持家重担全压在曹洪身上,加上曹家因火家道中落,这样的人家有谁会把女儿送进去受苦?曹洪娶不到媳妇也就不奇怪了。但这人心境倒是随遇而安的,娶不到也不强求什么缘份,于是掐了少年时浪荡江湖的风流性子,断了先前结伙同游的江湖来往,窝在家中十几年如一日的伺候高堂,没事时就看看书养养花再做点小生意,慢慢又把曹家振兴,重建了朝天庄,也给二老体面地送了终。
当朝天庄再次伫立而先前那个不起眼的曹大公子变成了远近皆知的集“仁义孝礼”于一身的曹先生后,大家才突然发现这样一个出色的金龟婿竟被从眼中漏过。没有拖累,家财虽不丰盈但足以舒服度日,性子是出了名的温和谦善,知书达理,且对高堂如此存孝,那末将来对妻对子必然也是体贴周到,虽然偶尔会有以前江湖上的朋友来拜访顺便带来些或大或小的麻烦,但总能在曹先生沉稳而睿智的处理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由此可知真是可托可靠之人,至于相貌嘛,这时人人都说男人丑一点不要紧,有钱能娶个漂亮夫人就可,所谓男才女貌不就是用来说这个事儿的吗?于是忽然间朝天庄成了媒人们喜欢去的地方,渐渐不但四方邻人来求,以前江湖上的朋友也托人来做女儿或妹子的媒了。在风雨飘摇的江湖里,女儿家更难找到稳固的依靠,这个几乎已被江湖忘掉的曹洪也就突然被人们很向往地念了起来,他们说他十年磨一剑,他们说他是勤奋的成功者,他们把他当成凡人成才的例子勉励许多后来的年青人,说江湖其实是公平的,只要你不放弃、慢慢累积也会成为一个大人物。这些议论对于朝天庄的曹先生并没有太多的影响,他还是看自己的书养自己的花,客气的接待每一个媒人,又客气地把他们都送走。客人,如今是比以前多了许多,朋友,却还是十几年间从没断过来往的那么几个。他说自己如今已经不着急成亲,当初想娶也不过是想找个人帮着伺候二老,既然二老已不在,也就不急,十几年一个人过惯了,十几年的家事也扛累了,这几年还是清静些一个人休息休息的好。
鼻子上的灰碰多了,虽然种种传说还在热闹流传,人们往朝天庄跑的次数还是渐渐稀疏下来,红姑说上次听到曹洪的消息已是半年前,“这倒遂了他的心愿,”她说,“这个人,早已习惯不甚起眼的日子,这些年被人打扰大概早已心烦。”
“那我们去算不算打扰?”
“他曾说:新客上门一次已相看成厌,知已相见却每次如晤新。你说算扰不算扰?”
“那岂不是你去晤新而我去相扰?”
“怕吗?”
“有甚可怕?只是这几年曹先生恐已厌恶作媒之人,不好开口呢。”
“……这一趟,你不必做媒。”
“怎么?”
“若他有意,水到渠成,或无意,何必失去最好的朋友?”
二姑娘稍感不安:“原来,曹先生与你,到底是有些不一样的。”
“千金易得,知已难求。”
朝天庄和它的主人一样看上去不起眼,不似沈园有花有树的精致,也不似黄家亭台楼阁的气派,只是因袭了以前庄园的名字,在焚过的地上重建了一处常见的青瓦白墙院落,落寞时是普通的,被人关注了还是简洁得不扎眼。
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红姑说,从住的地方能看出主人的性格。二姑娘颔首,从这住处来看,现在住在这里的主人身上至少不会有很多令人讨厌的东西。
下半天又下起雨,还是纠缠不清的霏霏,于冬至已不剩几天,云厚日头短,申时到朝天庄外,四边天角昏暗,午时在路边镇上歇脚,曾托人先送信给曹洪,这时曹家主人算算时候差不多,撑伞在大门外等迎。
吱亚亚马车沿青石道一路过来,停在门口,车夫将矮凳放下,红姑从车中出来,曹洪上前伸出一只手相搀,红姑便将手扶在他手上,曹洪将伞遮过去,大半掩了红姑的身子,自己则落在雨里。
江湖女子不骄气,何况是红姑这样的泼辣人物,然而他搀得随和,她也扶得自然。
二姑娘从帘里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