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门纪事-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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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姑娘沉默片刻,问:“红姑,说实话,你觉得自己的一生如何?”
“虽不是事事如意,也算是不错。”
“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觉着的,所以上天已经给了你不少,再要就贪心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知足?”
“知足者常乐。”
针施下去,红姑觉得有浓浓睡意慢慢上来,挺累的,那就睡吧。
可是……红姑又将眼睛睁开:“那坛酒,还剩多少?”
二姑娘侧过身,提起地上的小坛摇摇,听见水响。“够不上一顿,几口总还是有的。”
“那便送与曹洪罢。”
二姑娘愕然:“我以为你最想和沈光喝这酒。”
“一个梦,做上十年好象太长了不是?”
“……”
“可惜到临死才知道做个知足者,一知足,才发现这十年有点可惜。”红姑长长叹口气,声音慢慢低下去,“蓦然回首,那人却在……”
二姑娘坐在一边看着被雪渐埋的原野,提起坛子,喝了今夜的最后一口酒,“灯火阑栅处。”她替红姑说完这句话,然后,也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塔顶枯树映雪,一枝斜压栏干。
二姑娘孑然一身行在原野上已是第二日中午,她在路上站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在打道回府之前去朝天庄一趟。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她从不觉得自己好心,不过也从不觉得心肠太硬是什么好事。零星听见爆竹之声从远处村落传来,冬至大于年,想是有些人家在做祭祀,冬至之后都是好日子,做腊味,办年货,白天一日比一日长也就一天比一天好过,只等着新年一到,开春又有新鲜活气出来。二姑娘一步一步沿小道走下去,她想,过了朝天庄便要雇辆车回家,每年腊月里嫂子忙着腌鱼肉,早些回家也可以帮个手儿。
或许是因想家事想走了神,二姑娘并没有注意到贴近的黑影,当深雪那一刀削过来的时候她若是闪得慢些便没命了,饶是躲过,刀尖仍是挑开了二姑娘的袖子,袖中笼的一张纸从破口处飘下,正是前日里曹洪写的东西。二姑娘惊回神来,心口砰砰跳个不停,提起袖子看看,多少有些生气:“为何你每次出来都要刺破些东西?”弯腰去拾地上的纸条,深雪一刀砍下来,二姑娘只得放弃,向旁边跳开,压了怒气道:“我和你并无什么纠葛,至于你和红姑的恩怨,她已死了,你还追来做甚?”深雪恨恨用刀尖指指二姑娘怀中的包裹,哑着嗓子说:“把她给我。”二姑娘明白过来:“你要挫骨扬灰?”淡淡一笑,从包裹中翻出一个小坛,“你错了,这是酒,不是灰坛。”“她在哪里?”“我不清楚你们之间到底是谁欠了谁,可我知道做人是不可以太绝的。”二姑娘绕向路边,她并不想和深雪纠缠。“你不说我就杀了你!”深雪的刀如附骨之蛆直追脊背不放,二姑娘行了几步,闪了几步,只得站住。
“深雪,我并不认为你现下是疯的,不管你想起些什么,知道些什么,那是你们一辈的事,与我无关,不要扯我进来。”
“父债子还,绯馆的人当时也在场,你们也不清白。”深雪盯着二姑娘的眼神并不象看个无关者。
“老爷子也不欠你任何东西,”二姑娘回得很坦荡,“一切结果都有前因,你为什么总想杀别人出气,却不想想经过的一切都是自己带来的呢?”
“是阿红逼我,她不逼沈光做选择,不逼他赶走我的话,大家本来可以相安无事!”
“那不等于说你就有理由毒死他们两个。”
“我没有!”似乎是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深雪急忙争辩,“是那个小人,叫曹洪的小人骗我!他说红鹞根本不会让人死,何况公子是一个人去见他们的。”忽然,她意识到什么,“你说毒死?你怎么知道毒的事?你的意思是不是沈光在那天已经被毒死了?”
“原来你的记忆就只到这里?老爷子的手艺还真了不起!”二姑娘苦笑,“十年前的事你自己想不起来的话我也没什么可以告诉你,但是深雪,我劝你放弃,如果你找的那个沈公子还在这个人世并且想见你的话,你早就找到他了。”
“不对,你肯定知道些什么……”深雪的眼光迅速地移动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沈公子被他们害死了!一定是曹洪,下毒的话……下毒的话就一定是他……”
“不是他。”
“一定是!”深雪吼道,眼光异样。
二姑娘心中一沉,疑心深雪的疯病将发作,不再躲开,上前一步,挡在挥刀要冲的深雪面前:“你要去哪里?又要滥杀?”深雪收住步子,深吸两口气,慢慢把头转过来盯着二姑娘,二姑娘惊讶地发现她的眼光十分冷静,冷得象冰一样。
“你是不是以为我又疯了?我没疯,我早就清醒得很了。”深雪的语调听上去令人有头皮发麻的悸感,“你听好,姑娘,没有这件事我本来也要杀曹洪,有了这件事我更要杀。所有当年害过沈公子和我的人都要死!你要么乖乖地告诉我阿红在哪里,告诉我当年发生过什么,我还可以让你多活两天,不然,现在我就让你替你老爹去死。”
二姑娘拦住深雪的手臂放下来,“老爷子当年介入你们的恩怨已经错了,我不想和他一样。”她让开路,“你们自己去解决,反正以你的本事杀不了现在这个曹洪。”
深雪嘲讽地看着二姑娘:“你已经涉入这么深,还想全身而退?”她握紧了手里的刀,想样子是随时要取二姑娘性命了。
“你的杀戳之气总是这么重,”二姑娘遗憾地看着深雪,“善待他人有时也是为自己留条后路。”
深雪冷笑,举起刀:“我这辈子从来不留后路,虽然并不想与你作对,但你毕竟是绯馆的人。”
二姑娘摇摇手,示意她稍缓落刀:“在你杀我之前,我给你看样东西。”
深雪暂收刀,二姑娘走到先前落下的字条旁,将它拣起来,走过来递给深雪,深雪一楞,不知二姑娘什么用意,也不接,就着她的手看了一眼。只这一眼,深雪脸色大变,一把抢过字条,又仔仔细细看看上面的字迹,然后激动地抬起头来,“他……”一个字说出来后却觉得胸口一麻,气血翻腾之下再也无法吐出下面的话来。拿开挡住视线的字条,眼光落到胸口,深雪看见一根银针正插在心口处,银针的一端是二姑娘白皙的手。“我原本也不想和你作对,”二姑娘收回手,面无表情地把银针收回,“也许没有一个好人,包括我,但你最可怜。”
浅浅的一层雪干干净净地盖住远山近田,朝天庄的青瓦屋顶洁白一片,二姑娘走到门前拍拍门上的黄铜门环,门马上吱呀呀的开了,探出曹家仆人的头来。“小姐总算来了。”仆人搓着手十分高兴,门廊里有炭盆一个,炭盆旁是一条凳,显然是坐在这里等着应门已经很久。
“知道我要来么?”
“老爷说总在这两日会来。”
二姑娘点头:“聪明。”
让到客厅坐下,仆人进去禀报,不多会儿曹洪从后面出来,身后莲步随着一端庄少妇,二姑娘见状微微一笑,忙起身见礼。
曹家夫人是两个月前娶的,地方上一个教书先生的女儿,相貌虽然一般,言行举止倒是透着淑贤柔顺之态,当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好女人,前几日在朝天庄盘桓,曹夫人未来见礼,这回出来少不得要赔罪几句,二姑娘自然也是客气十分,两下里见过,完了礼,曹夫人仍然回后堂去,只剩曹洪与二姑娘说话。
二姑娘问:“你是都想起来了呢?还是想起来了一点点?”
曹洪说:“应该是大半都想起。”
二姑娘又问:“那末你是在想起来之前娶的妻还是在娶妻之后想起来?”
“一想起来也就明白这些年不想娶人只是未曾忘过她,但想起来也就无法再娶她了。”曹洪全无隐瞒。
“据红姑的说法,你是最了解她的,应该猜到她最后会来找你,也能猜到她来找你做什么,你是为此而匆匆娶妻的么?”二姑娘端起茶杯,“你这么细心的人,不会疏忽到让红姑看到夫人缝好的衣角罢?或者是故意让她看到?”
“她与我,很多话是不用说出来的。”
“既然如此投契,为何又相互避开?”
“即便她没有想起什么,我是都知道的,不做朋友的话,如何面对过去的事?”
“十年的惩罚,对人对已都该够了。”
“但我仍是杀了自己的兄弟。”曹洪的眼中有隐痛之色。
二姑娘一楞:“谁?”
“沈光,他是我的异父兄弟。”曹洪也是一楞,“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自己该知道的事。”二姑娘若有所思。
曹洪打量二姑娘:“我记得十年前绯老爷子身边有一个小女孩。”
二姑娘点头:“那是我第一次随父出诊。”
“所以很多事你不是听来的。”
“我自有一双眼睛。”
曹洪站起来,脚步沉重,背手在厅堂里来回走了几圈。
“为何会走到那一步?”他停下脚,神色凄凉,“我们几个原本相亲无间。”
“情浓时掏心晾肺,一旦转薄便成狼心狗肺。”二姑娘喝一口茶,并不正视他,“这种事,世上原是常见的。”
曹洪脸色刷的一下变白。
二姑娘自觉失言,放下茶杯,拱拱手:“曹先生见谅,我说话有时刻薄而不自觉,并非有意对先生无礼。”
曹洪摇摇头:“骂得好。”
一时间都有些尴尬,二姑娘想到自己原本未答应过红姑什么,也就不一定要来这里,心中有点后悔便想早些了结,于是从包裹中取出细瓷小坛一个,说道:“红姑在这里。”曹洪闻言浑身一震,眼神直钩钩地盯着小坛,身板整个地都冻住。“你应该知道我回来必然是为这件事,心中当已有些准备,”二姑娘说,将细瓷小坛递过去。曹洪说不出话来,只是双手举起,缓缓将那小坛接过去捧在手心。二姑娘舒口气,说:“我的事到这儿也就完了。”曹洪木然点点头。
包裹里还有一个小坛,粗陶制的,二姑娘也拿出来,正欲开口,看看曹洪,见他仍神不守舍,二姑娘犹豫了一下。
案上檀香一线,堂外雪堕竹伸腰,家人从门口轻手轻脚的走过,只有衣袂沙沙响动。
二姑娘掂了掂手中的女儿红,问那坐回椅中沉思冥想的曹家主人:“恕我多事,请问曹先生将如何办红姑的后事?”
曹洪回过神,眼神仍不离手中的灰坛:“她最想的便是与沈光拜堂罢?我虽不能成全她生前的愿望,让他们合葬总还是做得到。”
“你知道沈光葬在哪里?”
“明白过去发生过什么,也就明白为何先父先母每年必要为一个孤坟祭扫,”曹洪沮丧万分,“是我不孝,这些年来竟完全不知。”
“那总不是光彩的事。令尊靠你养老,当然不想告诉你后再生枝节,至于令堂,手心手背都是肉,已失去一子,自然会想保护剩下的一个。”
曹洪轻轻把灰坛放到桌上,低声道:“我记得那时老爷子说过红姑身上的毒并未根除,十年便是大限,算算大概是这个月的事,故而前些日子已将沈光的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