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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最后一名女知青-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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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雪又不是白的,而遭了冬日的风尘铺盖,和黄昏迟暮,天地合一。有风,吹成一
种凄伤的呜咽。山梁上的零散村落,在空旷的天地之间,渺小得如同一块浩漫田地
中的一片枯叶,也许一股大风能把它悬将空中,亦难猜测。你看张家营子,窝在山
坡的坑田之中,多像一只躲风绵羊,无非羊是黑色的罢了。居然在这黄昏里,找不
到它有一丝喘息的生气。牛、羊、猪和狗,都去了哪里?也不见有人走动。炊烟倒
升起几股,响在黄昏的天空,极像月光淡淡、飘飘洒落村头的响声。她回到知青房
时,总以为自己是走进了一副放在台子地上的枯棺里,心如死灰十分龙钟。可是,
打开房门,两排房子虽沉沉静寂,回家一个来月,屋里却干净得很。走时卷起的铺
盖,这时铺在床上,被窝叠成一头折死的模样,似乎等她随时钻进去睡。床头上有
张纸条,写着火生着了,饿了自己烧饭。她放下简单行囊,走进灶房一看,煤火果
然生了,黑煤饼中间的一眼小洞,正有指头样一股火焰,蓝莹莹地腾在空中,跳来
跳去地扑扑有声,再看案上,盖了,春节时乡下走亲戚的没有式样的油饼,还有干
成了柴草的麻花,和半碗熬稀饭的大米、红枣。也是果真饿了,她便开火烧饭,烧
水洗脸。虽是冬末初春,却乍暖还寒,外面冷成三九之时。然这屋里、灶房,相比
之下,还暖烘烘的。回想起郑州那一分为二的两间小屋,挤得如一方鼠洞,彼此的
亲情,也并不是想象得那样慰心。可这张家营的知青房,倒大得够你钻天打洞,倒
有几分慰心的温暖。不必去想,这都是天元之为。反过来说,她享受这份温暖,且
还不像在省会自己家中享受那份劳作时感到对父对弟的内疚。仿佛,张天元会这样
做,也该这样做,一切都在料断之中,不这样反而超了常情。进一步说法,也就是
她回到这儿,反感到回了属于自己的家;回到都市的家中,反有寄籍之念,总有沦
人篱下的想法。洗了脸,吃了稀饭泡麻花,走出来时,却见天元立在门口,脸上有
淡红的喜悦。
    他说:“你回来了?”
    她说:“回来了。”
    他说:“我猜你就在这几天回来。”
    她说:“你怎么不猜我在城里找了一份工作。”
    他说:“总得赶回来拿拿东西,办个返城手续。”
    前后相随着走进屋里,她坐在床上,他立在屋子中央。她说我能吃了你吗?你
离我那么远。他便坐到她的一个木板箱上,说家里出了什么事情,看你气色不好。
    “我弟弟快要结婚了。”
    “你不高兴是因为小麦比大麦先熟了?”
    “我也想结婚。”
    “和谁?”
    “还能和谁?”
    “我?”
    “你不愿?”
    “当然愿,就怕你后悔。”
    “是怕你后悔。”
    她那时候,抬起头正正经经瞅着他,似乎要从脸上找出啥,看到的却是一个冷
丁儿的发现。这么多年月过去了,彼此脸对脸地瞅着,也不亚于三次、五次,可直
到这时才看见他,原来两个眼都是双眼皮儿。先前,她一直以为他仅仅左眼是。她
有点想笑,又怕他说她没把婚姻大事放心上,这个时候还儿戏。可她忍不住这个奇
怪,怎么先前没有发现他双眼都是双眼皮。外面的夜色来到了,窗上爬的是日落后
的最后一层薄光。有脚步声从台子地上走过来。她说天元,今夜我让你住在我这儿
你敢不敢?
    “敢,”他说,“不过我不会。”
    “为啥?”
    “因为你没有死下心不做城里人。”
    “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和你结婚呢!”
    “真这样,就再熬一年,不能返城就结婚。”
    “非要熬一年?你没觉得轮不到我返城了?”
    “彻底不能返城,将来你我谁也不后悔。”
    “要是还准备返城让你住这儿呢?”
    “你我都不是畜生,乡下也不像城里。”
    “今夜你住这儿吧。”她说着,从箱里拿出一包衣服,和床头的枕头并在一起,
“我李娅梅和你结婚结定了。只要你自己不后悔。有机会返城我也不返啦!人在哪
儿不是一辈子?”
    一夜的欢乐之后,早上起床,她忽然感到对人生许多杂事困惑的释然,仿佛一
团乱麻,在不经意之间理出了一些头绪。早些时候知青房的男情女意,弟弟与女友
在她身边刮起的情爱的暴风骤雨,原来竟都是可以谅解,可以以一笑而置之脑后忘
却的。
    闹半天,人,就是这么一档儿事。
    终干更加坚信,在哪儿不是活一辈子呢?
    至今,她并不为自己的婚事感到怎样的不如意。唯一觉得遗憾的是,总后悔和
张天元结婚晚了几年,似乎几年的韶光被自己浪费去了。
    孩娃儿坐在灯光一边的麦裸堆上。他学着那大孩娃儿的做法,脱掉自己的一双
鞋子,将蝈蝈扣在鞋洞儿里边,极其用心地用麦秆儿编着蝈蝈笼子。娅梅是要去帮
老人收拾麦铺的,可张老师不让,他说你赶早儿把那东西看完算了。她就抱一捆小
麦,权作凳子放在电灯杆儿下面。所谓电杆儿,也就一根柳木,竖在麦场的中间,
装一电闸,挂只百瓦灯泡而已。她倚着线杆在看那传奇故事,总要嘟嘟囔囔,不时
将故事读在嘴外,如灯光一样,落在场上,铺散开来。孩娃儿徜徉在自己的故事里
边,用尽力气躲开父母的那份传奇。可是不行,她的声音诱惑他不时地停下手中艰
难的编织,去投入到那传奇中想象一阵。菊子居然又活了。死了三年居然又活了。
且还和三年前一样年轻漂亮。倒是山虎老了许多,脸上刻下纵横交错的纹络。原来
皱纹也叫纹络。原来可以把脸上的皱纹比成冬天落叶的满树柳枝。柳枝怎么和皱纹
一样呢?哦,菊子还为他生了孩娃儿,一年生一次,一次生两个,每对里都是一个
男的,一个女的。有这样的事呢?孩娃儿眯着双眼去问那道故事,生一对居然会有
一男一女,村里怎么没有?孩娃儿翻个身,盯着母亲张张合合的嘴,盯着母亲不时
拿笔去那传奇上涂改一字的手。编了一个底儿的笼子掉在了地上,孩娃儿慌忙捡将
起来,他觉得眼皮又涩又硬,像两块儿树皮贴在眼睛上。

                                   33

    一场雨后,已经过了九九八十一个时日。春季已经失去,待至天晴日出,夏天
已经到来,山梁上热得满地生烟。当初每一条流过雨水的小沟小溪,在八十一天之
后,都已成为深沟大壑。山梁再也不是一块田地上百亩的无边无际,而三步一条小
沟,五步一条小坝。当初丰厚的黄土,都已被洪水卷去,留下的只是土地的寡淡和
光秃秃的石山。
    山虎就这样在山梁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如既往地耕耕种种。白天,寂寞
了便对山鸡、麻雀、野兔说话。晚上,回去躺在死了的菊子身边,撑着一盏松油灯,
同菊子唠唠叨叨。夏天了,给菊子盖上单薄的床单,在门口点上熏蚊的文绳;到了
冬天,给菊子盖上棉被,在床下生一盆旺火。日子过得清淡而又平静。可是,到一
年夏天午时,太阳当头酷热,山梁上赤日炎炎,被烤焦的黄土的腥味四处弥漫,庄
稼都旱卷了叶儿,鸟们都在树上卧着张嘴呼吸。恰这时,从山梁的顶上,慢慢走来
一位老人,白发银须,草帽盖顶,说找点水喝。山虎是从菊子死后,将近三年没有
见过别的活人,慌忙回去给老人端来水喝。水喝了,老人又说肚饿,山虎忙给老人
烧了一锅好饭,请老人回去吃时,老人说:
    “你家有死人之气,把饭端在山梁上吧。”
    把饭端在山梁上,老人吃过之后,又说好热的天,路上需要一把扇子,山虎忙
给老人取来一把扇子。如此三番,山虎均无厌意。最后老人说:我日夜赶路,要到
很远很远的国度,人老体弱,路上多有不便,如果你能随我一路同行,到那个国家,
我保你做一个皇婿,可以不耕种,不劳作,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用不完的金银珠
宝,用不完的宫廷秀女。山虎谢了老人的好意,说我是这梁上的土著,哪儿也不去
的。我有妻子孩子,我走了他们怎活?
    老人说:“你妻子已经死了。”
    山虎说:“她死了和没死一样,在床上日夜陪我。”
    老人说:“她不能给你传宗接代。”
    山虎说:“我儿女成群。”
    老人问:“在哪?”
    山虎指了指山坡的野兔野雀山鸡乌鸦。
    老人被山虎对爱的忠诚所动,走时从口袋取出红木小匣儿,递给山虎说,四十
五天之后,打开看看便知。也许能使菊子死而复生,也许一场徒劳,全凭你如何收
藏这样东西。只是千万不能中途打开。说完,便慢慢地悠然去了。山虎拿着那个红
木匣子,在惊愕之中,老人已走进夕阳的红里,一步一步,仿佛要走进落日里边。
终于就西渐去了,无影无踪。

                                   34

    孩娃儿睡了。麦秆儿白烟似的温暖,夹裹着被太阳晒热的麦香。蒸得他浑身酥
软,舒坦得轻轻愉快。他看见山虎几次想把老人留下的匣儿打开瞧瞧,可终是没敢
打开。山虎从菊子身上解下了护胸的布兜,将那匣儿裹了一层,在孩娃儿眨眼之间,
不知塞到了哪儿。孩娃儿探着脖子去看,却看到从几年前的时间里走来了一个人。
    来的人是县城的干部,背了帆布挎包,由支书陪着。他们把母亲叫到台子地的
那个角上,估摸说话别人听不到了。来人递给母亲两张白纸,纸上印了许多油字,
盖了三个红章。母亲接过看了,脸上淡淡然然一笑,平静得如头顶的一方天空,然
后把那盖着红章的字纸还给来人。“早几年怎么不给我?”
    来人说:“不是僧多粥少嘛!”
    “眼下僧不多了?”
    “只还有你们几个。”
    “你回吧,我不走。”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我死心塌地做庄户人家啦。”
    “你再想想。”
    “想什么?我三十多了,不是没有主张。”
    “那我们走了。”
    “走吧,我不远送啦。”
    那人就走了,朝张家营以西的另一村落走。母亲没有送,人家未及转身,她倒
先自转身回来。她走路悠闲轻淡。天空是九月骄阳,阳光很厚。梁子上散发着土地
的温馨。有一群出圈的羊群,白云样飘挂在她面前的坡地。秋风是黄的颜色,使她
的头发一丝一丝飘动,忸忸怩怩又哆哆嗦嗦。似乎总想挽住从她耳边掠过的金黄的
风声。她的头上,是瓦蓝如水的天空,脚下是黄爽朗朗的土地,前后左右,是秋后
的茫茫土梁,和星星点点忙在自家田地播种的乡人。一股黄色包围着她。她娴雅、
轻盈的脚步,在自己刚刚播过的田里,就像跳动在她脸上的几丝秀发,她的脸一如
往日一样平常,不见有什么动荡不安,仿佛一湖静着的水。脸上飘拂的头发,像山
梁上那一条条逶迤的边沿,像河边那一溜扭动的堤岸。没有头发的另一面脸上,是
浅红浅黄的颜色,一如这脚下的土地样细腻恬静。
    父亲说:“什么人?”
    “县上的。”母亲说,“没什么事情。”
    “总该有些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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