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名女知青-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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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出门时就是唤招出租。不买车的缘故,究其实质,还是在农村待得太久,想到同
原夫送礼,花不起一百元的处境,导致张老师没能被大学录取,而至今还守着那块
薄土,不免在花钱挥霍时,会有些手抖。今天,开出租车的司机,大都送大款们去
黄河边观赏日蚀了。市内只有公共汽车。她坐在车后,倒不是由于和日常挤公共汽
车的大众市民区别开来,而是为了寻求一种安静。曾几何时,在她挤公共汽车的年
月,能在车前占着一个座位,也是要高兴许久,好像占到了多大的便宜。眼下,她
特别想找宁静,走出亚细亚街澎湃的繁华,就是为了跟寻一种安宁。到了这般的年
龄,到了这般的挣扎,到了这般的境况,着实急需精神清静的喘息。比她晚一代、
两代的年轻人,抱定终生不婚不育的人多极。你说男子生而有室,女子生而有家,
他们听了会觉得你是呆子。如果对此你不说出一番论证的东方道理,他们便笑你是
老朽的晚清秀才。想来自己也确实老朽,回城这么多年,功成名就已久,又是离婚
女人,既不是为前夫的爱情守贞,也不是为都市的浅薄相抗,却居然没有和任何一
个男人过从甚密,尤其在亚细亚街的那块地方,想来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酒楼的
姑娘。好几个都结婚成家,做了人母。还有一个,天生丽质,思想聪敏,在酒楼做
出纳,月资很高。男朋友满山遍野,活得十分洒脱,说起话来伶牙俐齿。她对梅说,
你何苦呀经理,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不抓住青春享受几个年月,到时你悔之莫及。
这年月,可不是佳人命薄,红粉时乖的时候,生了副绝代才色,不能遇金屋之荣,
反倒遭一生摧残之苦。细想她的劝说,自然道理很厚,然自己不是提得起、放得下
的潇洒女人。有时候,自己躺在床上,拿一本爱看的小说,想昭君色夺三千,不免
塞外之尘;贵妃宠隆一国,也难逃马克之死。自己现今一个凡尘女人,在乱哄哄的
社会上,经营一家生意欣欣的酒楼,到底为了谁?为了哪般过得这样清苦?既不是
貌不如人,无人问津,也不是为人低俗,只配白眼冷遇。可到底,这些年自己就这
么清苦地熬受过来了。
车从街灯下面走过时,她能看见映在车窗里的自己,淡淡一帧肖像,表面并不
比在乡下时老去多少。然仔细地审看,眼角的纹路,毕竟风雨霜雪,纵横交错,无
可阻拦地刻印了许多。似乎还有一根白发,从眼角垂落下来。她心里寒了一下,如
风到秋天,就看见早落的一场大雪。疑惑是自己眼花,看错了灯的反光,想自己每
日洗刷,如何竟没能发现。静心地把脸挪到二寸远近于窗子,等到了下一盏路灯的
到来,果然银银上根白发,从正顶垂向眼角。心里默默一声长叹,扭身仰在椅靠上,
微微地闭了眼睛。
无论是谁在东郊等我,阿猫阿狗我都和他结婚,决不辜负人家一番苦心的好意。
梅暗自这样思忖,凉爽的黑风,淡淡地从窗缝吹来,把她的头发撩起又放下。车外
的天地,依然没有日光,是一种世界无休无止的暗色。看见白发时,梅下定了押宝
人生于相邀的决心,闭眼走了一阵,却又渐渐有些害怕,也不知在碧沙岗等自己的
男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比如说在夜阑人静时,才在亚细亚街走动的人。比如说,
唐那样的人,那自己决然是要宁死不嫁。一条几里长的亚细亚长街,有几家性病医
院,本也无可非议。可本市主要治性病的专家,也纷纷在这街上租赁房屋,开设诊
所,明眼人就不免生疑。二年前,市公安人员曾在一个夜晚,突然在各旅店以查户
口为名,进行了搜捕。男盗女娼的事情,来日,便晒满了亚细亚大街。后来才知,
有几家旅店业的主人,之所以生意分外红火,是因为兼营了男人女人的地下生意。
其中被抓走的女人中,有原来在自己饭庄做服务小姐的一个女孩,是自己一直欣赏
不已的十九岁的城郊姑娘,曾有心把她培养成经营的骨干,以做助手,可因是豹子
介绍来的,唐豹撤走,另立了门户,只好忍痛割爱,让他把人带走。孰料她白天在
唐豹手下打工,夜晚去堕落自己,也堕落别人。念起她曾在自己身旁干过一些日子,
关在街道派出所的黑屋时,去给她送几件女孩必换的衣服。谁知她接过衣服,便泪
水涟涟,伏在梅的肩上,说了一句语重心长的嘱托。
“梅经理,和谁结婚都行,千万不能上了唐豹的当。”
问其究竟,不言不语,只是满面的泪流,荡漾着不散的追悔及哀伤后的气息。
然从她伏在自己身上的抽搐中,自己看到了她哭落的满地痛苦,如秋叶一样无奈。
凭着都是女性的相通和自己婚过的经验,她已经感受到唐的可怕和姑娘面前的无底
深渊,两者正如眼下的日蚀,在人眼前铺展了无边无际的黑色,如若自己没有一双
环形车灯那样、能够照亮面前一块世地的眼睛,怕也早就屈身到唐的身下了。
梅坐着不动,无边无际地思想着,双眼却看着车前被灯照着的街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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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和唐豹经营上的必然分手,是在更晚一些的夏天。到了这个夏天的省会,天
气热得是十分可以。公用水龙头的街巷,为争抢谁先接一桶洗澡的水,打骂起来是
常有的惯例。由于经济的迅速发展,工业用水急剧上升,民用水源时常发生枯竭,
加之中原地带又适逢久旱无雨,曾有一段短暂的时候,部分居民用水实行定量供给。
整个城市贴满了节约用水的宣传广告。为此,几条街巷的居民百姓,曾揭竿而起,
到政府静坐、上街游行,以示抗议。那样一种本市少见的政治现象,显见是受了西
方社会的影响。这样,政府为了从根本上解决本市的水源问题,决定再从黄河往本
市开挖一条水路,修建一个大型水厂。由于城市基建工程的长期失控,基本项目投
资过多,政府一时拿不出这笔专项开资,便决定成立水源股份公司,投资入股者可
长期从公司分红。让水成为商品,而水同空气一样,从总统至百姓,高贵和低贱都
不可或缺,可见入股水源股份公司,将是一项永久的旱涝保收的进项。
梅同唐豹在婚姻上于那晚的谈判,最终结果不言而喻。带着失落和仇恨的豹子,
第二日却一如既往地开始上班,这使梅始料不及,她起先以为的是他定将愤然而去。
可是,他上班了,样子上如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由此也可见他虽为乡下的人,也
照样深谙世事,老练通达,非常人所能比拟。饭庄上下,除了当事的他们自己,没
人知道他们彼此的分歧。甚至,当着众人,唐还和梅开一些不伤文雅的玩笑。事实
上,熟悉他们的人,无论是政府下属机构有关方面的国家公务人员,还是饭庄的常
客,都认为他们是老天晚撮的一对。如不成婚,则为天地遗憾。然而,实质上的累
累裂痕,已经到了无以填补的份上。梅在经营上的一些差错,如元旦没给工商、税
务等方面送去一些国外的挂历、春节拜年漏了哪位局长之类,唐豹明知,也不予提
醒。至最后一次,二人坐下商议饭庄的前途,已经是这年夏天水源股份公司即将成
立,唐着实不愿坐失良机,而自己又无能力入股,才去找梅陈述了自己对水源股份
公司前景的希望,劝梅倾其所有,加入公司做一个股东。
梅说:“买点原始股票倒是可以。”
唐说:“一定要倾其所有。”
梅说:“又不是赌博押宝。”
唐说:“将来的水源公司是无本万利的生意。”
梅说:“我们又不打算涉足那方面的经营。”
唐说:“水是啥,水是人的命。谁在水源公司投资大,谁将来就可以控制水源,
控制市民和工厂的用水。进而控制这个城市,也不是没有可能。”
梅很惊讶唐这血腥腥的想法。
“你想控制这个城市?”
唐很不以为然。
“人要有长远眼光,经商也是这样。”
梅苦谈地一笑。
“我能有今天的经营,已经十分满意。”
唐怔怔看了看梅的表情。
“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这时候的内陆城市,由于对经济发展毫无控制的鼓励和刺激,已经远非二年之
前,梅刚回郑州那段光阴。期间,全面开放的深圳,已经发展了无数次股票大战,
因购买股票、炒卖股票而一夜成为富翁的百姓,大有人在。上海方面,因股票下跌,
仅仅赔进去六千元便跳楼自杀的事件,也才过去不足二年。股票风的强劲,很快卷
向内地,蔓延到这个城市。一般街巷的普通人,对股票也不再是一无所知的白痴。
本来,梅是打算在水源股份公司购进一批股票,日后分红也好,适时抛出也好,她
都十分有把握地大赚一笔。可和唐有了这次深有意味的平淡谈话,她却说不清为什
么,横竖是索性连一张股票也不再买了。此举,便昭示着二人分道扬镳已迫在眼前。
貌合神离的情况,决不会再在饭庄持续多久。而梅作为饭庄的主人,一方面并无心
辞他,另一方面,也找不到一辞之由。唐之所以还要委屈于饭庄兢兢业业,如梅所
料,是他还没有找到自己起于东山、卷土于都市的机缘。
就这么相安无事地捱到夏末,机缘终于姗姗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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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缘起于都市商业、服务业的迅速发展。
二七广场那儿,已经成为国家最负盛名的商业区。长年持续不断的商业大战,
在亚细亚商场、华联商场、商城大厦、人民百货大厦之间再三再四地升级。国家的
新闻机构如报纸、电台、电视台,连篇累牍地进行旷日持久地跟踪报道,进一步刺
激了各地顾客和大战的操纵者。加之一些作家、导演的介入,制作成畅销书籍和卖
座的电影及三十集之多的肥皂连续剧,使商业区更加红极一时,名扬天下,及竞争
和管理经验,也被国家的商业系统推广全国。最终,一切推波助澜之举,使那个商
业区,被政府列入计划要以惊人之速,尽快扩建为商业中心城。二道胡同在一些市
领导人勘查之后,被列入商业城的主要街道,将更名为亚细亚大街。
二道胡同的居民,被文件勒令搬迁往新的住宅小区;亚细亚街的建设,被勒令
九四年底竣工,并投入商业性的使用。建设的方案,是实行土地拍卖。买走的土地,
无论你搞什么营业性建筑,楼房都不得低于四层;其次,无论你什么样的建筑,都
必须是商业服务性质。
如此,亚细亚的繁华崛起,便遇上了千载难逢的黄金良机,一些早就看上亚细
亚商业区的本市人、外地人,还有在国外算不上大亨、但在中国却倍受敬仰的外籍
华人,纷纷到亚细亚街购买地皮,设计营业性楼房。就在这时,唐和梅做了最后的
分手。
“这条胡同被划为商业大街啦。”
“听说了。””
“据说要进行地皮拍卖。”
“都这样传说。”
唐问:“你不乘机买下一块?”
梅说:“看政府开的价格吧。”
唐说:“我想另立门户,自己搞些经营。”
梅说:“由你。我这饭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