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名女知青-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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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问:“你不乘机买下一块?”
梅说:“看政府开的价格吧。”
唐说:“我想另立门户,自己搞些经营。”
梅说:“由你。我这饭庄也不是藏龙卧虎之地,只希望你生意大了,不要吃了
我。”
唐说:“我不开饭庄,你放心。”
梅说:“真的不开?”
唐说:“真的不开。”
梅说:“为啥?开饭庄你轻车熟路。”
唐说:“不为啥。因为我轻车熟路,我开饭庄酒楼,就必须和你争拉客户,就
必须千方百计把你的生意搞垮。同行无亲。同行是冤家。”
梅盯着唐看了许久。
“这样说,你需要钱可以先从饭庄借些。”
唐说:“有你这话就够了。我知道你的钱对我无济于事,留着你自己多买一寸
地皮吧。眼下寸地寸金,希望你也不要把钱借给别人。”
这就分手了。在一个满是雨气的早晨,天空朦朦胧胧,有毛毛细雨的飘落。屋
里的空气粘稠滞滞如女人一条条的白带,抓住任何一股,都能拧下一屋淡黑的霉气
和嘀嘀嗒嗒的流水。由于繁华和乱哄哄的嘈杂,难得一见的麻雀,忽然也在外面树
上啁啾出一团团球形的鸣叫,跳跳荡荡滚进来,又散开飞满饭庄的大餐厅。就在那
种情景之下从雨雾中来了一辆小车,停在饭庄的门口,下来一个年轻的小伙,唐豹
没作任何介绍,让其把简单的行李扔了一半,另一半搬入了小车的后仓。大家都出
来送唐。毕竟相处了一些日子,彼此虽也时有争吵,但都早识唐非一般农民,也不
是光在嘴上夸夸其谈的口头商人。他是一个有足够经营智商的实干家,加之涉世甚
深,历经人生挫折,又是眼疾手快的角色,饭庄上下,都感到他的成功指日可待。
送唐的时候,饭庄笼罩着九十年代苏联解体的凄惨之气。梅立在饭庄的招牌下面,
几位厨师和服务小姐反倒过了门前的水道,立在马路边上,说唐哥,有一天发了,
别忘了同甘共苦的弟兄。其情景很像港台电影、电视中那些分手的同舟共济过的兄
弟。由唐介绍进饭庄的两位姑娘,竟当众留下了清清白白的眼泪。惜别的依依深情,
出乎梅的料想。当下梅说:
“如果豹子的生意大了,需要店里的谁,大家尽管过去。豹子也尽管来这要人。
只要你那儿比这钱多。”
话里的意思,虽含而不露,如深闺秀女的言语。但到底大伙还是明白了自己主
人那点嫉意,都不再说什么,也站在原地不动。唐却对此话抱以宽宏之笑,说有一
天我唐豹栽了,望李经理念起旧恩,还给一碗饭吃。梅说那当然,随时欢迎,就怕
栽的是我。至此,唐豹和大家一一握手告别,说些流行歌曲一样的客套话,便上车
关了车门。直到车走时候,梅和大伙才看见,那辆车上除了那位搬行李的小伙,还
有一个六十来岁的妇女。妇女的模样,连一点模糊的印记也没留下,大伙只看到她
似乎穿了件粉粉的纱衫,好像头发也梳得十分光洁。
后来的传闻,罩着一种北京故宫的神秘,有人说那位女人,是唐豹继母的姐姐,
有人说她是唐豹在饭庄偶然结识的朋友,是三十年代一位资本家的女儿,是一位老
寡妇,云云。说他们之间颇有忘年交的桃红色的意味。无论哪一种情况,今天在梅
看来,心里都十分难以容忍。愧你活了六十几岁,又在都市经风见雨,连唐的为人
都不能窥其一二,也只能是被唐豹白白所用罢了。
前面立交桥上的荧光灯,炽白地亮在成为黑夜的白天里。从车窗里望出去,眼
光迷乱,使人感到头脑乱哄哄得水高山低,河长江短,一切都错乱了位置。梅揉揉
眼睛,把车窗打得更为敞开,将脸伸向车外吸了一口潮润的空气。立交桥上,站满
了各样的人们,工人、市民、农民、学生、还偶有几个外国人,也许是从香港涌来
的外籍华人,但从高拔的身材鼻梁看,怕也只能说是西方的人种,和中国人比较,
只能有些生拉硬扯的血缘和牵强附会的关系。他们一律地将头昂在天上,寻找失去
的阳光,又一副新奇无谓的模样。
可惜太阳还没有丝毫露脸的迹象。整个都市都还是夜的颜色,一望无际,又无
休无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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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交桥边,有一个不大的街心花园。花园边是新盖的住宅实验区,均在二十层
以上的楼房,一排排如钻天杨树样密集而均匀。花园四边的荧光灯亮得不错,从电
车上探望,连花园中摆放的盆盆墨菊,都可看得几分明白。妍红艳黄的菊,盛开在
日蚀后的灯光下,粉粉淡淡却如飘落在花坛里秋叶,凄寒之气油然在上。花园里的
老年健身运动场,往日是老少练功、做操,夜晚唱戏的专用设施,眼下那块场地上,
孤单着一个精神的小男孩,在练习倒骑自行车。他神情专注,骑在车的平梁上,背
向车把,面向车的后座,从开始歪歪扭扭,到终于能把车子倒骑得分外流畅,仿佛
乐曲中的一段曲调,一圈圈小精灵般在那场上旋转。环形车从花园边上过去时,梅
盯着那精灵似的男孩,心里有一个深深的哆嗦。如不是早夭,自己的孩子强也是这
个年龄,也是这么纯净。日蚀在他是无所谓的。一堆垃圾似的热闹、现代化的立交
桥和带电梯的住宅楼、崛起的繁华和繁华中没有光亮的游戏、及成年人的心计、手
段、争风吃醋的打斗,弱肉强食、尔虞我诈,这些都市的勾当,在他都是一片纯净。
他唯一想的,就是在老年人的训练场上,抒情地倒骑着车子,把车子骑得小夜曲一
样优美。身边过去的汽车,桥上等待奇观的人们,头顶失去的日光,住宅楼里隐藏
的故事,小男孩都未曾看见听见。他的心地还是一块鸟语花香的草坡。山坡上挂着
几只野牧的白羊;斑斑点点的蝴蝶,起舞成一种随意的图案;山坡的下面,潺氵爰
着一条汩汩的河水,游鱼时上时下,跳出水面时,把晶莹的水珠留在金灿灿的阳光
里。
有飞尘从马路上扑到街心花园。路边的桐叶,带着秋天的沉重,慢慢旋着朝他
的车子飞去。他只管在老年人的场地上,把他倒骑的车子,沿着逆时针的方向,尽
力地骑得流畅而又流畅,如同数学课本上印刷的一道道的抛物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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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然也想象不到,唐豹能以最低的价格,买下了亚细亚街最中心的一块大地皮。
那儿原是本市第一鞋厂的大仓库。鞋厂濒临倒闭,被一家私人经营的皮鞋公司所吞
并。国营鞋厂的先进进口设备,被私人公司的卡车小心翼翼地拉走了,国营厂的工
人被公司经理选走一半,另一半去自谋出路了。国营厂的大仓库,被唐豹在本市最
豪华的四星级宾馆的一顿盛筵买下了。用五十几万元人民币,对仓库内壁、地板进
行了装修和柜台添置,十五万元的门面改造,就这样建起了亚细亚街最早营业的星
光商场。
一切都在转眼之间。
营业那天,市领导在商场门口举行了剪彩仪式。电台、电视台、报纸等喉舌机
构,因市领导的出面,无条件地为星光商场做了不取分文的软广告和硬性广告。星
光商场的开业,成了本市商业中心城建设的快速度、高收效的典范,被主抓商业城
建设的市长,做为嘴边的例子,再二再三的提起或表彰,以促进商业城的崛起和繁
华。至于星光商场是如何的开业,那一笔巨额投资的款源,从何而来,不熟悉唐豹
的人从不过问,熟悉的也只是私下议论而已,而有谁能够顾及和有权深究?面对星
光商场开业的事实,这个城市也就渐渐把那些灰蒙蒙的疑虑忘得一干二净,连交易
上的黑色的怪味也嗅不到了。
和唐豹分手以后,梅整整三个月没有谋他一面,连在地皮交易所穿梭的日子里,
也没见过他的影子。从道听途说的消息透露,说唐同人合谋了一笔大的买卖:向俄
罗斯输出劳务。且说为了国家税收上一些法律,唐和伙友还费尽心机地办了俄罗斯
国籍。据说在这笔生意中,唐的任务就是要到豫东农村和安徽淮河一带及别的灾区
招募农村过剩的劳力。消息是否确凿,也亦未可知。在梅看来,这样的生意无异于
太空冒险。但再一转念,并不是没有可能,至少说劳务输出,也给国家赚回了急需
的外汇。而经营的一方,每个人分得一百万、二百万人民币,或者大笔外汇,都是
可能的事。不然,唐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没有能力买下一块商场的地皮。那块地皮
最早拍卖的价格是一百五十万元。因数字的可怕,人们只能叹为观止,很少有人问
津。最后和唐成交是什么数目,一向无人知晓。在几年后的今天,坐在九七年深秋
的环形路电车上,面对日蚀了的都市,去回想亚细亚大街的发迹,真该给唐和唐那
样的人重重地记上一功。
因为星光商场的开业,引来了大批好奇的顾客。在二七广场商业区购物,无论
是亚细亚商场、华联商场,还是商城大厦,都带有官办的性质。至于人民百货大厦,
你依据其名,就更能品嚼官办的滋味了。尽管这久负盛名的商业中心,商品丰富、
种类齐全、货架上琳琅满目,加之交通方便,价格公道,但因为官办,便一分就是
一分,一元就是一元。顾客可以任意挑选货物,服务人员决不表露厌烦情绪,但却
不能讨价还价。人是活人,价是死价。而星光商场的开业,恰巧满足了人们的贪欲
心理。各种商品的标价,都有一定的浮动性质,你甚或可以把标价从中一刀斩断,
也许成交还是很轻易之事。在星光商场的里边,有一部分柜台,唐采取了租赁形式,
那些将过小康日子的买卖人,从那儿租来一米半长的玻璃专柜,每月向唐豹交纳一
千八百元的管理费。不消说的,价格明显偏高,然却不需他们自己去同横眉冷对的
工商、税务人员交往,自感也是一种省心。在那些柜台购货,有一种别样的乐趣。
卖者可以漫天要价,买者可以就地还钱。成交了,前者叹息做了赔本生意,后者窃
喜以为占了很大便宜。事实上,吃亏的总是消费的顾客。买到假冒商品,也是常有
之事。那时候,你便只能怪你自己眼睛不锐了。但亏虽吃了,却有了讨价还价的乐
趣,下次冒着上当的风险,仍然还要来星光商场。话说回来,同样的商品,在星光
商场比二七商业中心廉价上百分之十或二十,也不是没有的事。
总之,星光商场带动了亚细亚大街的繁华。唐豹在一年之内,成了本市商业上
的一颗名星人物。说到商业城,不能不说亚细亚大街。说到亚细亚大街,又不能不
提星光商场和豹子。
星光商场开业以后,自己是见过一次唐的。梅依稀记得,似乎是去给自己的饭
庄改为亚细亚酒楼求盖最后一枚公章的路上,刚从拥挤的公共汽车上下来,有一辆
风驰般的轿车戛然而止,门开处,走下了一位西装革履的汉子,很有滋味地叫了一
声李老板,抬起头来,唐豹已经笑着站在了自己面前。从根本说来,彼此没有实质
的矛盾,相处的日子里,相辅相承,合作算不上多么愉快,但却十分顺手。梅不是
那种固执己见的顽固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