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名女知青-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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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我想和你结婚。”
她这样说时,一脸月白色的深思熟虑,既无凉风嗖嗖的冷静,也无如火如荼的
热情,除了鼓胀的胸脯起伏不止以外,话是不颤不抖,就仿佛你去刘城赶集,她想
与你一路同行一样,叫人怀疑,那胸脯山脉移动似的起伏,不说完全是佯装出来,
但一半的真诚,怕是不会有的。
他说:“你疯了!钱不够下年回来我再给你。”
她说:“我不疯。我不要钱,就要和你结婚。”
他问:“你知道我五十多岁了,哑巴向我叫叔。”
我不管那些,她说我在这候了五夜,我想着你不来找这女人就是你对她没有意
思了,可今夜你到底还是来了。你没有忘掉她。你没有忘掉她,你和我睡时你又口
口声声说我这好那好。你是在哄骗我张老师。我和哑巴睡觉他只会做事不会说话,
只有和你躺在一张床上我才想要什么有什么,想听什么有什么。我要和你结婚。这
城里的女人大我十多岁。她除了家是省会的,别的哪儿都不如我。我知道你的户口
已经迁到洛阳了,结了婚你把我户口也迁到洛阳去,我决不再找别的男人,对你一
心一意。我保证还能给你再生一个孩娃。在刘城时我家开旅店生意。就是因为旅店
生意我原来的男人才被抓走了,我才屈身嫁到张家营,嫁这么一个哑巴。给你说张
老师,我过不了张家营这和十几年前、几十年前一模一样的老日子,吃饭、种地、
睡觉;睡觉、种地、吃饭。天天就是这三样事情。再多就是担着青菜、苹果、鸡蛋,
到城里做个小本买卖,也只会卖个青菜、苹果、鸡蛋。老村长家最有钱,也不就是
一年四季烧几窑砖。我瞧不起你们张家营,盖三间新房,有几个零用小钱,以后就
不知道该干什么了。我把哑巴甩了。咱俩结婚张老师,我敢跪下向你保证不和别的
男人来往。你把我带到洛阳去。我可以开饭馆、包饺子、卖酱菜,还可以卖手推车
上乱七八糟的杂志和乱七八糟赚钱的书。咱两个自己打天下,可以在洛阳打出一块
地盘来。我都听说了,你在洛阳给人家教书的女主人是寡妇,是戏于,长得并不好。
我是女人我知道,她肯定是风月场上的人。你给我钱时我都算过了。你欠村长家那
么一大笔,去洛阳一年还清了,还又给我这一大笔。你这钱是哪来的?工资是积存
不了这么多。不消说是洛阳那女人给你的。她凭什么给你这么多的钱?不就是因为
她年纪大了,又顾及名声,才雇你这么一个男人在家里。你把我带走张老师,和娅
梅、和洛阳那女人谁都不来往,我死心踏地和你过,咱俩一块出去打天下……真的
张老师,我敢跪下保证我死也不再和别人来往了,你把我带到洛阳去,我死心塌地
和你过日子,为你赚钱做生意。我不愿意让你和我睡了又给别的女人睡,我只要你
和我一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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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黄在院里的日光中,如同是一团儿晒干的红泥。它卧着不动,睡得极死,有
两只麻雀落在它身上,肆无忌惮地跳来跳去。午时的阳光,委实是温暖得可以。老
人坐在黄黄的身边,一面晒着太阳,不断地用苍老的瘦手,抚摸着黄黄的头,一面
看着吃饭的儿子和娅梅。也是在转眼之间,她窥探了儿子内心的全部秘密,便忽然
觉到了这个家庭,一经分开,就是娅梅怀着十足的诚意,组合起来也不是一件易事。
先前,她过于相信了自己的儿子,把娅梅在省会的所作所为,点滴不漏地告诉了他。
而他在乡间与刘城女人的风波,自己却看在眼里,一味地替儿子开解原谅,隐瞒了
娅梅。然却她没有料到,他在洛阳与其主人,也还有一些牵挂。老人对黄黄说,你
睡吧,什么也不要吃,如果猫儿留下了,你就留在这边陪他和娅梅,如果他一意要
走,我就把你带到那边去。
院子外面,响起了村人吆喝的叫声,是女人向男人招呼,说你想去洛阳,就快
些吃饭,人家司机都快吃好啦。天元听到这话,碗在手里晃了一下,抬头往外瞟了
一眼。娅梅坐在一张椅子上,酸酱面条在她额上浸出了一层汗粒。她看着面前的醋
瓶和半碗辣椒,说天元,你要和洛阳那边定死了你必须得走你就走。
“要么我留下再陪你一天?”
“我要打算留下和你复婚过日子,你还打算重到洛阳去?”酱面的香味如阳春。
月草坡上青棵气,噎得人直想打嗝儿。天元亲自擀的面条,金黄的大豆,白嫩的花
生,红星点点的辣椒,在日光中耀耀生辉的麻油珠儿,使碗里的日常酸饭,显得多
彩多姿起来。娅梅一面望着自己的饭碗,一面瞟着天元的脸色。那脸色是一种预想
终于被一种事实证明了的浅红的僵呆。既无法立刻说你留下我也留下,又无法说你
留下我也不留下。娅梅为她这样给天元推向两难感到不安和疑惑。婆婆是一再说娅
梅你留下,他天元也就留下了。可是,自己要留了,他却不是那种义无反顾的坚决。
个中原因,只有天元知道,婆婆知道,怕就怕是知道了也不会说给你听。这时候,
婆婆也站在他们中间,娅梅把目光从碗上和天元身上移过来,看着老人问,你不是
说我留下他也留下吗?
婆婆说:“猫儿,你把你的丑事讲出来吧。”
天元不吭,脸上的僵呆越发显得浓重生硬。
婆婆说:“是不是那戏子给你说了一堆好话,你以为你就真的离不开洛阳的日
子了?”
洛阳的日子,已经分明地写在了天元的脸上,除了娅梅以为那是两难的僵呆,
婆婆的亡灵却对此洞悉得极为明了。说起来也不是十二分的大不了,无非是另一种
生活的招手罢了。
洛阳那位女主人,还比娅梅小上两岁,却比娅梅能干许多。虽然就外形而言,
她没有娅梅苗条,也没有娅梅五官匀称。但从气质上说,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
娅梅来自于大的都市,天赋地有一种持家之本领,这也许与她自小家境贫寒又身为
老大、没有母亲的环境有关。所以,遇到这样国家经济时有风雨、又总的来说是蒸
蒸日上的年代,凭着她的素养、秉性,发展到今天的有雄厚资本的女老板,该说是
当然的情理之中。而洛阳的女主人,则完全是另外一个类型。虽然外貌平平,但自
小是生活在舞台上的文艺圈里,最辉煌的时期,曾经调往省歌舞团去,同另一个年
少青年,合唱过四年男女声二重唱。由于彼此配合默契,她便抛夫弃子,同年少小
伙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庭,并为人家生了一对肥胖的小子。在她生孩子、享受国家产
假时候,她二重唱的角色被另一个女人所顶替。在半年的外出巡回轮演过程中,那
女人不仅顶替了她的舞台角色,还替代了她人生中扮演人妻的主角,最终在一年以
后,她以丢掉孩子、丈夫为代价,拿着三万块离婚钱,离开了省歌舞团,回到豫西
这个最大的城市,以己之长,租借了一间门面房子,办了一个音乐咖啡屋。这期间,
情场上的失利,却在生意上得到了极大补偿,从一个咖啡小屋开始,凭着自己的爱
情上的经验教训,和女人在男人中间所能显示的特有才华,又办了一个音乐舞厅。
至今,就终于成了九都洛阳健康新世纪娱乐联谊会的董事长。这期间,唯一不幸的
事是第三次婚姻重又失败,使她对爱情心灰意冷,曾在自己的舞厅门口宣布,永不
谈情说爱,恰在此时,她又有幸收养了自己抛弃的女儿。原来那第一位丈夫,是学
工程设计专业的大学生,照日常发展,目前晋升为高工,该不成问题,谁知也被时
俗的商业弄得昏头昏脑,丢下专业不搞,跑起了南来北往的药材生意,结果一笔买
卖赔了,便又一次倾家荡产,妻离子散,最后索性携带着一笔银行的贷款,通过各
种途径,办了出国护照,到匈牙利逃之夭夭定居去了。留下的这个女孩,本来,跟
着继母就难逃寄人篱下之感,这又适逢青春蓬勃时期,开始谙熟人事情爱,便在社
会上自由流浪起来,混迹于男女之间,被公安部门特殊地登记造册。女主人听说之
后,慌忙接养过来,少不掉母女相见,痛哭一场,仟侮一场,开始了富有的相依为
命的母女人生。为了女儿,也为了忏悔,便高薪聘了天元这位家庭教师。天元凭着
以诚开金的努力,终于在一年之后,使那十六岁的浪荡少女,学习成绩日见好转,
并使她从普通中学转入了特等高费学校。于此间,女主人怀着以恩报恩的心理,花
费举手之劳,替天元办理了全部入城手续,并答应他若能使她女儿考上大学,他若
想在九都安家再婚,她可以包办一切、如女人、房子、工作、户口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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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那些盖了村、乡、县,三级迁移户籍红印的表格,在天元的口袋里磨来
蹭去,散发出火一样的热烫,炙烤得他浑身没有自在。照日期所限,再有两天不去
洛阳交办这些表格,它将成为几页废纸,和刘城女人商议的新的远离乡村的生活,
将会成为几句空话,刘城的女人,将会使他最终也同娅梅无法生存于都市一样,无
法存在于乡土社会之中。
天元端着酸浆饭碗,一面不知所措,一面为昨夜被刘城的女人的又一次引诱追
悔莫及,愧痛不止,感到羞耻如漫山遍野的黄天厚土,将他埋得严严实实,再也找
不到自己有半点纯净。他弄不明白,自己五十二岁的男人,居然会那么脆弱,那么
没有几十年修炼的道德。在那溶溶白光之中,在娅梅为自己留下了大门时候,在刘
城女人果然跪下时候,他便又一次被刘城女人泛滥的情爱,淹没得窒息了过去。被
刘城女人所逼,不得不答应立马离开张家营了。
刘城的女人是天将亮时离了这台子地的新宅。一夜狂风乱雨的情爱,把天元浇
得昏头昏脑,她雪白柔嫩灿烂了女人光辉的刘城女人才有的身子,烈火一样烤焦了
他全部身心。疯狂的时候,她说张老师我一辈只对你一个人好,你信不信张老师?
他怀疑她是昏头乱说,可他却说我信的,现在我一点不怀疑。
她说:“你把我带走张老师。”
他说:“我俩一块到洛阳去。”
她说:“我半天也在这山窝呆不下去了,我一定得到洛阳去,这儿所有的人看
我就像看着一条狗。”
他说。“乡村就这样,你自小也是乡村的人。”
就是因为是乡村的,我们才要往外走。她把她作为女人的全部柔情,赤裸裸地
捧出来,拱手奉献给寄以希望的男人说,到洛阳我们做生意,不出三年我给你生个
孩娃不说,还让生意雪球一样滚大着。她说到洛阳你做人家的家庭教师,我先摆个
水果摊,或者推个模仿金银首饰的小车儿。等生意大了,我们开个真的首饰店。我
爹是刘城最有名首饰匠,到那时,我们有我们用不完的钱,买套自己的房子,你教
自己的孩子读书识字,我管着首饰店。她说我们不请别的雇人,一个首饰店和一摊
子家务,我三下五下都干了,你闲下来就读书。晚上我们亲亲热热,你让我怎样我
就怎样。我侍候你一辈子,把你养得结结实实,过一种在乡村一辈子也过不了一天
的快活日子。刘城的女人这样说时,他们已经被彼此的情爱之火,将对方烧得不知
所措。一团黑暗里,他们却看到了金灿灿的亮色。那当儿,不要说一同去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