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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第五个死者 作者:[苏] 瓦西里·弗拉基米罗维奇·贝科夫-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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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国人会怎样对待这种口音?”

  “嗬—嗬,老兄啊,这是相当成问题的,”科维什科龇牙笑道。“相当成问题,嗬—嗬。但是,我们会活下去的!”客人突然轻声、但怒冲冲地说,“我们会活下去!最主要的是——铲除头号的邪恶,以后再……”

  “可不要把咱们先铲除掉,”阿盖耶夫忍不住说道。

  “不,这不可能,也不应该发生,”科维什科隔着桌子向他探过身子。“德国人——是文明的人民。不仅如此,还尊重基督教传统。我在他们中间生活了很长时间,了解他们……我很指望……”

  “指望他们的文明?”

  “是啊,也包括他们的文明。”

  “文明,可是成千上万地杀人。杀妇女和儿童!还关心备至,让他们随身带着食物。带够三昼夜吃的食物!”阿盖耶夫突然怒气爆发,可是他立即后悔了:他这是对牛弹琴啊。但是,话已说出,不能收回了。他以为科维什科会激怒和开始威胁他,可是对方却忽然宽大为怀地指责他说:

  “杀的都是些犹太人呀!您应该明白。”

  “难道犹太人就不是人?”

  “是个有缺陷的种族,”科维什科强调说,“这种作法也许有点过分残忍,也许不太合乎基督教精神,但是——如果分析一下,他们对于我们来说终究是异族人。他们破坏了我们的历史。他们接连几世纪在瓦解我们白俄罗斯人的精神。咱们不要怜惜他们。”

  “咱们不要怜惜别人,别人也不会怜惜咱们。”

  “根本不需要,不需要,巴拉诺夫斯基先生,不需要怜悯!怜悯——是弱者的本分。这虽然是基督教徒的感情,但毫无疑问,准是返祖现象之一。不需要怜悯!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力量和团结。当然,是在德国的旗帜之下。元首是阿利安人的领袖,可是白俄罗斯人有一半是阿利安人。有些是克利维契人。不错,某些部分被异族人,尤其是被鞑靼人和犹太人给糟损得不成样子。可是,我们是谦逊的民族,剩下的那些就足以令我们高兴的了。有,我们还有一个健康的核心,种族靠它就能发扬光大。只需要依靠一种力量。”

  “依靠德国人的力量?”阿盖耶夫讥讽地点明道。

  科维什科没听出讥讽意味,反而几乎为这一提示感到高兴。

  “正是如此,依靠德国人的力量。在这个地球上,遗憾的是现在还没有另外的力量。”

  “万一找得到呢?”阿盖耶夫怀着尚未减弱的反抗情绪说。他望了望客人那双黯淡无神的眼睛。然而,在这双眼睛深处却蕴含着相当凶狠的怒火,于是阿盖耶夫对自己说:够了,这样下去会闯祸的。大概客人也明白了,意识到谈话已扯得过远——尽管谈话对方是白俄罗斯人,但一般说来还是个他不十分熟悉的人。

  “喏,好吧。您知道,同一个聪明人……坚强人谈话该有多么愉快。信念的坚定性——这总是有某种意义的,甚至信念是错误的,也不例外。如今这已经不常见了。例如,这位……您的女主人,就是说……巴拉诺夫斯卡亚。她不也是位观点坚定的女人吗?”

  “不知道,”阿盖耶夫故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我没有关心过。”

  “没有关心过?这可不应该。您试着想办法……”

  “既然她不在,怎么试法?已经一个多星期了。”

  “这很不幸。她也是我们需要的。她甚至是我们必不可缺的。可是她能到哪儿去呢?她没有对您说?”科维什科问道。他又屏息不动,全神贯注。

  “没有,什么也没说。”

  “是嘛,这可是个谜,”客人再一次心事重重地用瘦削的手指敲打桌面。“您知道吗?她理应有消息来,不可能不捎来消

  息。那么您就……马上报告。”

  “往哪儿报告?。阿盖耶夫问,“往参议会,还是警察局?”

  科维什科狡 地眯缝起眼睛:

  “您不知道?您是个多么头脑迟钝的人哪,真的……这跟参议会有什么关系?”

  “您不是在参议会工作吗?”

  “老兄,我在哪儿工作,这并不重要。报告应送到保安处。这,您知道,在原来的民警局的房子里……”

  “那么,德罗兹坚科呢?”

  “别担心,先生。我们会向德罗兹坚科解释的。”

  “原来如此啊!”阿盖耶夫感到惊诧。他暗想:让你们从我这儿等到个秃鬼吧,你们和你们的保安处,还有德罗兹坚科都—样。

  他一声不吭地把客人送到大街上,看得出客人被某种失败弄得心情沉闷(也许是由于巴拉诺夫斯卡亚不在),临走时冷淡地点点头,迈着细碎的步子,沿大街  而去。阿盖耶夫又站了一小会儿,感到胸中怒火翻腾——一他竟如此软弱无力,消极屈辱,被迫服从。可是对谁说呢?他们已经把他同保安处联乐在一起了,仅仅听从警察局还不够。瞧,如今迫使他——而且是顽固、坚持着迫使他公开地叛变,现在竟是针对巴拉诺夫斯卡亚了。尽管在对付巴拉诺夫斯卡亚一事上,他既不能帮助他们,又不能弄虚作假,因为他本人对她毫无了解。但是,可不要让他们嗅到玛丽亚。不错,暂时他们好象对她没有感到兴趣。也许将来也不会感兴趣,或者永远不感兴趣吧?失踪了,那就任凭她去吧,看来,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办。除非在追踪巴拉诺夫斯卡亚过程中意外地碰上玛丽亚,到那时大概他们两个人都不能幸免。 

第九节

  阿盖耶夫沿着小径走进菜园,巡视了花园,似乎深恐那里会藏着另一个科维什科。在此之后,他不慌不忙地返回厨房。在这里,当然连玛丽亚的影子都看不见,大概又躲在阁楼上了。于是他把挂钩搭在门环上,也爬上了阁楼。玛丽亚蹲在木箱后面的黑暗角落里。

  “走了,不要怕……”

  她长吁一口气,爬到稍许宽敞些的地方,掸掉外衣下摆上的灰尘。她那警惕的目光里仍留有恐惧、惊慌的痕迹,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可是,周围似乎没有什么响动。

  “他来干什么?打听我了吗?”

  “打听巴拉诺夫斯卡亚,”阿盖耶夫轻声说,“不知为什么他们需要巴拉诺夫斯卡亚。”

  “一定是招募,”玛丽亚平淡地说。这引起了他的替惕。

  “招募?他们招募她做什么?”

  “他们现在招募所有的人。几乎逢人便招。为的是以后再从中挑选,选更需要的人。”

  二人站在气窗旁,望着蒙着灰尘、布满蛛网的玻璃,倾听叶丛中始终未停的风吼声。玛丽亚那张严肃的脸上现出不屑的神情,用手玩弄着毛衣上的纽扣。

  “那个……德罗兹坚科还想招募我。要求我立字据……”

  “原来是这样!”阿盖耶夫脱口而出。

  “您想什么来着!”玛丽亚歉疚地笑道。

  “那你怎么样呢?”

  ’我给他这个!‘她攥紧小小的拳头,向阿盖耶夫扬了扬。“想让我告发自己人!……想让我当德国的小走狗!不,他们

  永远也办不到……”

  阿盖耶夫离开小窗,坐到木箱上——伤腿不容他久站,今天从早起腿就一直不歇地钝痛。他暗怀平静的羡慕心情,想到玛丽亚,瞧,她躲避开了,逃开了桎桔束缚,可是他没能做到。没有应付掉,也许是胆怯了。当然,他们主人的处境不同,她能逃避开,可是他能逃到哪儿去?很可能转眼之间就被关进俘虏营去,而这对他来说无异于死亡。

  “我们该怎么办,玛丽亚?”他问道,几乎苦恼已极。他们的境遇复杂化了,而出路仍旧象从前一样渺茫。只剩下等待,可是要知道,会等来最坏的后果。拖延时间,坐失良机,到那时就很难弥补了。

  “不知道,”玛丽亚低声说。

  她耸耸瘦削的肩膀,斜罪在气窗旁的木杆上,悲伤地向窗外眺望。她当然不会知道。然而,他也没有指望她作出另外的回答,因为清楚地知道,在这种事上应亲自寻找出路——他年长,又是军人,经验丰富,因而比她有更多的条件。但糟糕的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办。

  “算了,走着瞧吧。只是你坐在这儿,哪儿也不要去,不要探出头去。要有什么情况,我就在自己那边。”

  “在那边,在小仓房里?”

  她急 地向他扑去,脸儿通红,无限悲伤,—双明亮的眼睛流露出痛苦和难过。

  “对,在小仓房。得干活,挣点儿钱……给你,披上它,别冻坏了。”

  阿盖耶夫把背心送给她,轻手轻脚下到厨房,注意倾听四下的动静。巴拉诺夫斯卡亚仍未回来,也没有关于她的消息。若有女主人,他一定会轻松些,尤其是现在,出现了玛丽亚的时候。但是,这些人也需要找到女主人,这已引起了惊恐不安——为了什么呢?

  傍晚时,本来已很强劲的风更加强烈了,枫树枝条在房盖上空左右摇晃不停。这棵挺拔的大树在怒吼,在呻吟……阿盖耶夫走回小仓房,幸而小仓房位于背风一面,那里相对地平静一些。应该着手修理袋里的长靴,也许今天不来,明天准来取它们——基斯利亚科夫或者另一个人来取,因此必须全部修完。他想也许在此期间会有好转。或者至少事态会明朗一些。绳索收得死紧,可千万不要连肉带皮被撕得扮碎,或者搭上生命才好……

  入夜之前,趁着天还亮,他用锤子敲击长靴和皮鞋的胶皮和皮革鞋底,有些是德国的、上面钉着铁钉的皮靴。然而,他还是没来得及全都修完。夜幕降临,干疮百孔的墙外下起大雨时,他还剩下两双长简靴未修。阿盖耶夫本想到屋子里去一趟看望玛丽亚,可是,在倾盆大雨中他没有遮雨用具,无法钻出畜栏,除非甘愿被淋成落汤鸡。所以他有气无力地伸直伤腿,在矮凳上坐了一会儿,然后爬到板铺上,钻进羊皮被里睡下了。

  这时,庭院上空狂风大作,大雨从空中烦泻而下,威胁着要把他藏身之处的朽败草顶掀开。但是,大雨己下了将近一个小时,小仓房里却干燥如故,甚至没有漏处。他躺在羊皮被下,享受着家庭的温暖,舒适地暖和着身子,心想:今天不到屋里去了,任凭玛丽亚自己在那里想法安置吧。谢天谢地,她不是个不爱劳动的人,她善于适应环境,甚至料理的不比他差些。她用半桶土豆作出了那么好吃的煎土豆片,几乎直到天黑他还觉得饱饱的,直到这时一想起午饭还往下直咽口水。小姑娘活泼伶俐,长得也漂亮,看来还非常直爽、坦率。在这个时代这些品质竟没有把她毁了。她不俱怕吃人恶魔德罗兹坚科,瞒过了警察,逃来投靠他。可是,为什么要投靠他呢?或许在前一天她看中了他,或许她看出他是值得信赖、甚至可能是值得依靠的人?可是,关于比他知道些什么呢?当基斯利亚科夫或者沃尔科夫得知,和他在一起住着一个来自明斯克的小姑娘时,他们会说什么呢?这里住着女主人,那是一回事,因为尽管她是神甫的老婆,却是他们多年以来了解的人。可是,出现了一个谁也不了解的女大学生,这却是另一回事。也许她是被暗派来的吧?受到招募,然后打入进来?不,这不可能。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切会干得更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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