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地-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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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去年正月,将若男许配给崔家寨的虞平民,虞家给了五百银圆的财礼。”
“您收虞家的银圆,给没给他家出财喜票子?”
“出了。”
“是怎么写的?”
“怎么写的我忘记了。”
“您是不是在上面画了押?”
“是画了押。”
“崔家寨离这黄叶村有多少里?”
“正北六十里。”
离开强家,马车一直沿着村路向西跑去。跑了一程,坐在前一辆车里的柳屏山叫车夫停下,后面那辆车也跟着停了下来。三个人下车,商量后面的事情如何进行。三个人发生了争执:成铁冷和柳屏山认为救人如救火,事不宜迟,应该连夜赶到崔家寨,去虞平民家要人,柳屏山说:
“我这里带着银票,让他们开价,一手交钱,一手放人。”
祝伯孚说:“事情不那么简单,我们人地两生,深夜去砸人家的门,他们不晓得我们的意图,情急生变,他们人多,我们寡不敌众,后果不堪设想。”
“你说怎么办?”
“我们就近找一个村店好好休息一夜,明天一早吃好喝足,精力充沛,到了崔家寨,正是白天,对虞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许以重金,事情就好办了。如果有什么不测,光天化日之下,也好应付。”
柳屏山对成铁冷说:“我看殳楼说的有道理,你说呢?”
成铁冷说:“你们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祝伯孚说:“离黄叶村五里有个麦子集,我们就到那里投宿。”
三人上车,很快就到了麦子集,在一个较大的村店住下,请店家整治酒菜,买来好酒,三个一直吃到夜半,各自睡下。
次日早起,洗漱后,简单吃过饭,驱车到了崔家寨。一进村子,柳屏山便有异样的感觉,见到的人眼睛里都充满敌意,仿佛到处都充满杀机。柳屏山心中暗暗佩服祝伯孚判断的准确,强若男就在这个村子里。
…
第十三章旭日(1)
…
太阳从东南天边冉冉升起,金色的阳光慷慨地洒在平坦的砂石马路上,被阳光照亮的马路一直伸向远方。两辆带蓬的马车沿着马路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奔跑,马蹄声急促欢快,马颈上的铜铃清脆响亮,让人听了心情畅快。
回上海的路上,柳屏山和祝伯孚坐在一辆马车里。
柳屏山精神焕发,发自内心地称赞祝伯孚:
“殳楼,你确实厉害!”
“哪里,哪里!救出强若男完全仰仗毅行兄有勇有智,还有那几百两大洋做后盾,我不过给你做一个配角而已。”
柳屏山说:“不然,不是你以律师的身份出现,这事不会办得这样顺利。”
“咱们刚到崔家寨时,他们那架势真够吓人的。那些刀枪棍棒,那些狰狞面孔。百十个人破着嗓子叫嚷‘进崔家寨容易,出崔家寨难!’‘让他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看那架势我们真要被剁成肉泥烂酱了!”
“真像进了土匪的山寨。”
“毅行兄临危不惧,气势压人,几句话扭转了局势,你说‘我们不是来动武的,要动武,我们能在县里调动一个步兵团来。’一下子煞住了他们的威风。那些人悄悄收起了武器,不再叫喊了。”
“还是殳楼兄义正词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你说:‘中华民国法律规定,买卖人口是犯法的。政府知道一定要严办。再说,强家的姑娘不从,虞家的男人只有烦恼,没有什么幸福可言。’他们的回答更可笑:‘我们不要什么幸福,我们要的是儿子!’”
“这时你抓住了时机,你说‘要女人生儿子,传宗接代,可以理解,难道除了强家姑娘,天下就没有女人了吗?’
“那个族长说,‘天下女人多得是,可没有银圆娶不来女人!’
祝伯孚说:“你不失时机地说:‘只要放人,银圆好说。’”
“你又加了一句‘既然私下了了,我们也可以让你们一步,不追究法律责任。’”
“那个族长逼问‘你们出多少银圆?’你说‘当然是契约上的数目——五百两。’族长说‘不行,连本带利六百两。’你当即响亮到答应‘六百就六百’,大厅里当时就静了下来,上百口人,没有一个大声出气的。你抓住时机,声言‘一手交钱一手放人。’族长也说,‘好,就这么办了。一手交钱,一手放人。’”
“殳楼兄不愧是学法律的,临走没忘了要契约。”
“没有你那六百块银圆做后盾,谁也解决不了问题!后面车里那对贤伉俪可要感激你一辈子。”
“朋友之间谈什么感谢?你不是有记功过格的习惯吗?今天要大大记上一笔。”
祝伯孚闻言,沉默良久,说道:
“此举早已中断。”
祝伯孚说罢,神色黯然,柳屏山自知失言,于是不再言语。马蹄声和车轮声更加清晰响亮。良久,祝伯苻说道:
“经过牢狱磨难,我彻底改变了对人生的看法。”
柳屏山头没脑地问:“在那里面你尽想什么?”
“最好及早死去,假如侥幸活下来,拼出命去,把世界翻一个个。”
柳屏山说:“不是翻过来了吗?”
祝伯苻斩钉截铁地说:“远远没有!”
两个人沉默了,只听见车轮“吱嘎吱嘎”的叫声。柳屏山觉得应该换一个话题,于是他打破沉默说:
“后面车里一对有情人在说些什么呢?”
“不过是卿卿我我,山盟海誓罢了。”
……
成铁冷和强若男坐在后面的马车,他们不像前面的两个人,高谈阔论,谈笑风生。刚刚踏上马车时,强若男惊魂未定,恍惚依然在恶梦之中。坐在强若男身边的成铁冷虽然兴奋,却高兴不起来,看着强若男窗纸一样惨白的脸,脸上还带着伤,眼眶青肿,目光呆滞无神,他的眼镜片反射出悲哀的光芒。开始,两个都默默无言,紧紧地依偎着。成铁冷怕她跑了似的,紧紧地搂着她。成铁冷去摸强若男的手,强若男像被炉火烫了一样,尖叫一声。成铁冷轻轻抓过她的手来,看到手腕上有一道道深深的血印,看得出来是用麻绳勒的,成铁冷俯下头,轻轻地吻她手上的伤痕,突然,强若男“哇”地一声哭了,她哭得很厉害,待她住了声,成铁冷掏出手帕,给她擦干泪水。强若男不住地哭泣,肩膀不住地抽动。成铁冷紧紧地握着强若男的手,那手仿佛一块凉冰,成铁冷将它们焐热了。强若男终于不哭了,她将头深深埋进成铁冷的大衣领子里,像孩子一样睁大眼睛,成铁冷轻轻捧过她的脸来,给她擦去冰凉的泪水。然后,在她的脸颊上,腮上和嘴唇上热烈地亲吻,在他吻她脸时,她只是被动地接受亲吻,当他将湿润温热的嘴唇吻在她嘴唇上时,强若男感到一股温暖的激流,传遍她的全身,致使她的身体轻轻地战栗,她深情地看了一眼成铁冷,然后闭上眼睛,热切地去接吻,同时还不断发出轻轻的吟唤。
成铁冷对强若男温柔地说。
“这几天让你受苦了!”
“我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那怎么会呢?”
强若男看着成铁冷的眼睛说:
“他们堵上我的嘴,像捆猪一样捆了个结实,扔在马棚里。你要是明天来,我就死了,明天……”
…
第十三章旭日(2)
…
强若男瞪大眼睛惶恐地说:
“他们说,明天就要成亲,明天。”
成铁冷用力搂着强若男,说:“我们永远不分开了。”
强若男认真点一点头。成铁冷说:“回上海后,你和我到祥瑞去住。”
“那里不方便,也不习惯,还是和索阿婆住在一起。”
“我担心你。”
“没有事的,卖身契约不是烧毁了吗?!”
成铁冷说:“是的,多亏了毅行兄和殳楼兄冒死相救,这才是真正的朋友!”
强若男说:“咱们可要好好报答人家。”
“这个自然。”
“那个柳先生他要和你做什么?”
“要开一个工厂。”
“工厂……”
由于极度地疲惫,强若男又闭上了眼睛。
前面马车,跑得飞快。因为强若男的事情办得顺利,柳屏山心情很是舒畅。在柳屏山心里,有一个问题一直盘旋着,没有机会表述,他他觉得现在是应说话的时候了,他略加思索,便对祝伯孚说:
“殳楼兄,我有件事,一直想对您说……”
“毅行兄,请讲。”
柳屏山看着祝伯孚的眼睛诚恳地说:
“我请你当我工厂的筹委会会长。”
祝伯孚轻轻舒了口气,看着脚下的蹋板,沉静地说:
“兄弟实不能从命。”
柳屏山半晌不语,看着远方移动的景色。
祝伯孚语重心长地说:
“毅行兄,你我自幼交好,承蒙令尊大人的培育之德,抚养之惠,兄弟没齿不忘。我在内心深处敬佩令尊大人,并且立志一定要报答老人家对我的恩情。然而,我有自己的奋斗目标,我要干自己的事业。这便是古人说的人各有志。虽然你我各做各的,但是,你我是至交,凡是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需要我的帮助,便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柳屏山握着祝伯孚的手说:
“殳楼,谢谢你。”
祝伯孚说:“我们来日方长。”
马车行驶得平稳而轻快。
回到上海后,强若男仍然住在索阿婆的老屋。两天不见,索阿婆突然苍老许多,马车停在门前,强若男已经从马车上下来,而索阿婆却没注意到,她站在门口向远方张望,期望着强若男在弄堂口出现——一步一步向她走来。成铁冷已经跳下马车,她却浑然不觉。随后强若男也在成铁冷的扶下下了马车,强若男一头扑到她的怀里,将她吓了一跳。当她看清是若男时,两个抱头痛哭。
索阿婆抹着眼泪说:
“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回来就好。”
强若男太虚弱了,索阿婆不再出去卖茶叶蛋。她每天在家里侍奉强若男。成铁冷每日早晨很晚才出去,下午早早就回来,有时捎回一些小笼包子、烧卖;有时捎回一些蜜橙糕之类的点心。他还亲自下厨,给强若男炒菜烧汤,饭菜做好了,请索阿婆过来同吃,强若男心里喜欢。静养了几天,身体和精神都得到恢复,脸上逐渐有了血色。那个月的月末,自己又在一个卷烟厂找到一份工作,她一如既往,白天去工厂做工,晚上到夜校上学。
成铁冷在上海华伦建筑设计公司请了一位工程师,叫陆一辉。两个人谈好,由陆一辉做矿车厂的厂房设计。成铁冷对陆一辉谈出了自己的设想和要求,请陆一辉设计草图。
一个晴和的早上,柳屏山请成铁冷,宁守成与自己同行,到苏北去买田地。三人从上海漕河码头乘船去苏北。因为带着钱财,三个人包了一个四个铺位的二等包间。柳屏山和成铁冷住下铺,宁守成抱着皮包睡上铺,另一个上铺空着。吃完午饭,三个人正在闲谈,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成铁冷开了舱门,进来一个船员,船员客气地说:
“三等舱有一位旅客,身体不舒服,想要一个铺位休息,您几位闲着一个铺位,能不能让出来?”
成铁冷看看柳屏山,柳屏山说:
“出门在外不容易,就让他过来休息吧。”
船员说:“船钱那人自付。”
柳屏山道:“好说。”
船员道了谢出去,尔后领着一个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