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地-第3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的想法是否正确,我也不晓得。去和你岳父商量商量。”
乔成材踌躇一阵,还是硬着头皮来到贺家,进门给贺人杰行礼,胆怯地叫道:
“岳父大人……”
贺人杰见乔成材面带菜色,衣服褴褛,以为到他家借钱,也不答言,也不让座,只沉着脸一味地抽水烟,他心下已经做好决定:一不周济乔家,二要想办法与乔家断绝婚姻关系,自己就这么一个女儿,不能将她往火坑里推。但是,贺人杰不愿意落得一个嫌贫爱富的恶名,一时不好说出口来。
乔成材站在那里,毕恭毕敬地说:
“岳父大人,我奉家母之命,请示岳父。”
贺人杰瞥了一眼乔成材的鞋子,看见鞋上被脚趾顶出一个破洞,他吸了一口水烟,目光里充满了鄙视。心想,你一个穷鬼,而今都穷到这个地步了,还敢和我叫岳父大人,真是不知高低。乔成材注意到了贺人杰的目光,像被锥子扎了的皮球,立即泄了气,往后错动一下脚,想赶快离开这里。他说:
“我想将家里的土地卖给矿车厂,请示一下岳父大人……”
贺人杰一听矿车厂,当即火冒三丈,大骂:
“还用请示我做什么?你去卖吧,把你老子留下的房子田地全卖给那个姓柳的!”贺人杰火气越来越大,见乔成材愣愣地站着,大叫:
“你赶快给我滚蛋!以后不许再叫我岳父!”
乔成材不敢多说,满面羞愧地离开贺家大门。一路上决定,将自家的十亩田地买给外来办厂的人,自己进厂当工人,从此要长志气,多挣一些钱,买两件好衣服穿,这样贺家小姐,贺家老爷都不会小看自己了。乔成材回家拿了地契,就去矿车厂筹备处,与宁守成办理了田地买卖手续,同时定了合同,进矿车厂做了工人。
乔成材非常愿意学车工,柳屏山见他身材魁梧,眼神里透着机灵,同意他学车工。经过半个月的培训,他已经能够独立旋制车轮。乔成材身大力不亏,虽然车工技术并不熟练,因为上活、卸活比别人快,车间主任许国华很喜欢他。
厂里发了工作服:背带裤子,甲克上衣。乔成材非常喜欢这套衣服,他将工作服洗得干干净净,平时却舍不得穿。上班时干活,穿着破烂衣服,上夜班时,回到家里睡醒了觉,就穿上干净的工作服,到厂子玩,在街上逛,去码头看船。乔成材血气方刚,精力充沛,他觉得自己除了吃饭、睡觉,上班干活,还应该干点什么,但是他却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一天,他偶尔来到矿车厂对面的小商店,在那里看见了贺玉环。
乔成材本来是夜班,白天没有事,换上干净的工作服,去小商店闲逛,他并不想买什么,只是因为没有事情做,就到那里去转转。他无意中看见了贺玉环。乔成材进门,贺玉环出正往外走,四目相交,两个人都愣在那里,乔成材很紧张,张大鼻孔喘着粗气,他看到贺玉环的脸唰地一下子红到耳根。愣了一会儿,乔成材往旁边闪了闪,贺玉环赶忙匆匆离开小店,擦身而过时,乔成材嗅到她身上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乔成材转过身来,目送贺玉环,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贺玉环的气息久久没有弥散,那香气将乔成材扰得一个夜班都心神不宁。下了夜班,累了一个晚上,该休息却睡不着觉,自从见了贺玉环,乔成材的一颗心,就完全被她吸引过去了。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贺玉环。头脑中时常有贺玉环的幻影出现,与此同时,乔成材觉得自己身体深处有什么东西,突然苏醒,并且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不断在体内涌动。
…
第二十章手帕(3)
…
次日,乔成材下了夜班,洗了脸,换了干净的工作服,急匆匆的吃了一碗饭,就放下碗,走出家门。他将要走到小商店时,一颗心便跳个不停,他幻想着和昨天一样,正好在进门的时候看见贺玉环往外走,这次可不能“好处相逢无一言了”,他甚至设想好了见到玉环后说什么,可是当他进了小商店,却没有看见贺玉环。乔成材想,也许她一会儿会来的,于是,就耐心等下去。开始,他假装看东西,还不时向门口瞥一眼。这样过了将近半个钟头,后来矿车厂的孙长脖进来,和他说了一会儿话,孙长脖走了,剩下他一个人,自己觉得没趣,就买了一盒香烟,在小店的一个角落里吸烟。眼睛一直盯着门口,他希望贺玉环突然出现在商店的门口,一连吸了几支香烟,不见贺玉环的影子。乔成材若有所失,约莫进来快到一个钟头了,不好意思再呆下去只好离开小商店。
就这样,乔成材每天上午都要到小商店来,为了贺玉环,他晚上上夜班干活,有些心不在焉,心里总是想着贺玉环那双脉脉含情的眼睛和那张羞得通红的脸。每天下了夜班,连早餐也顾不上吃没,就往小商店跑,希望能见到贺玉环。一连四天,没有见到贺玉环的影子,他决定到贺家门口去转转,可是,又怕碰上贺人杰。乔成材想见贺玉环的愿望越来越强烈,希望却越来越渺茫。就在他心灰意冷时,又在街上看见了贺玉环。乔成材喜出望外,一时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提醒自己,机会不能错过。慌乱中叫了一声:
“玉环。”
贺玉环叹了口气,低下头欲言又止。
贺玉环非常想见到乔成材,可又怕见到乔成材。她从小和他青梅竹马,在一起玩耍,长到八岁后,父亲就不许她和乔成材到一起了。贺玉环长大之后,一见到乔成材就脸红。现在的乔成材长成高高的个子,浓眉大眼,五官端正,看上去很有男人子汉气魄,贺玉环在内心深处,一直将他看成自己的丈夫,一和他见面就害羞。又因为惧怕父亲,和乔成材见面时,从不敢和他说话。
村里和她年龄仿佛的姑娘们,都吹吹打打坐着花轿出嫁了。贺玉环总是憧憬着和乔成材成亲。无奈父亲一直反对与乔家的婚姻。更让贺玉环烦恼的是,前几天,母亲偷着告诉她,父亲要将她嫁到几十里之外的平顶山,贺玉环不愿意,但是,她不敢与父亲抗争,只有在母亲面前落泪。贺玉环心里思念着乔成材,又不敢和他接触,便有千种柔情,郁结在心中,无法排解。她心里一直郁闷,这天傍晚,天气不好,外面凄风苦雨,室内青灯摇曳。贺玉环独守空房,对着昏暗的灯光,无所事事,找来词人李清照的词来看: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读到动情处,联想自己的孤独凄凉的处境,不禁潜然泪下。贺玉环无所寻觅,无所依托,只好吹了灯,闭上眼睛,轻轻呼唤着乔成材的名字,心里想着乔成材的身影,在被窝里翻滚着,她像往日一样,难以入睡。
就在这一天,乔成材由夜班倒为白班,决定实行自己的计划,与贺玉环幽会。乔成材被自己的大胆设想震惊了,但是他却没有动摇,晚饭后便呆在家里,天黑上床,也不点灯,在黑暗里瞪着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想象行动的每个细节。约莫到半夜,爬起床来,偷偷离开家门,踏着月光去贺家。夜深人静,走在路上他能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偶尔还能听见工厂里钢铁碰撞的声音。乔成材悲哀地想:成败在此一举,也许我会失败,如果失败,一切都完了,我将身败名裂,不仅无法在上河湾生活,而且也不会回到工厂做工了。虽然如此,乔成材却不想改变自己的计划,继续向着贺家的方向走去。实际上,他家离贺家很近,今夜却感到路途遥远。已经看到贺家高墙了,每向前迈一步,乔成材的心都很紧张,可是,当他来到贺家墙外,他便不再犹豫了,看好方位,双手扶着墙头,用力一窜,跳上去,看看院内,院内深不可测,有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骑在墙头上的乔成材,忽然闻到贺家大厅固有的气味,这是水烟、尘土和糨糊混合的气味,是一种浓烈得令人惧怕的陈腐气味。乔成材忽然产生了强烈的恐惧,他甚至想掉过头跳下墙,返回家门。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过墙头,乔成材闻到了另外一种气味:馥郁而又清新的气味,那是贺玉环身上发出的气味。乔成材想: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死了也不后悔了,于是他不顾一切,从墙上跳到贺家院子的黑影里。
贺玉环刚刚闭上眼睛,似睡非睡,处于朦胧状态之中。她仿佛正和乔成材在一起,两人似即似离,若真若幻。贺玉环一时弄不清是真是梦,乔成材拥在她身上,轻轻呼唤她的名字。“玉环!”朦胧中的贺玉环突然清醒了,因为她清楚地听见,呼唤声来自门外。
贺玉环睁开眼睛,扬起头来,她又真切地听到一声:
“玉环!”
声音真的来自门外,半夜有人在外面叫自己的名字,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一定是在做梦。可是,外面还有轻轻的敲门声,而且,呼叫的声音更清晰了,贺玉环听到一个声音问:
…
第二十章手帕(4)
…
“谁?”
她简直不相信那是自己发出的声音。他听见外面说:
“是我,开门!”
是乔成材,千真万确是乔成材,但是,她还是不敢相信这就是现实。这正是她心里想着的,希望见到的情人,但是她却绝对不能给他开门。此时巨大的恐怖威慑着她,她心跳加剧,浑身颤抖不已,就像一片在寒风里抖动的树叶。
乔成材急切地说:
“我有要紧事和你说,你快开门。”
贺玉环已经走到门前,伸手便可以摸到门闩,可她却坚决地说:
“不!”
乔成材说:
“你一定要开门,我有要紧的事!”
他一定知道了父亲将自己嫁到平顶山的决定,正是为了这个,白天见面时他才呼唤我。自己白天都不敢和他说话,晚上怎么能给他开门?这毕竟是闺房,毕竟是深夜,父亲知道了,一定会打断我的双腿。可是,父亲将自己嫁到黄村,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永远不能和乔成材见面了。这和打断双腿有什么区别?在这紧要的关头,不如索性开门,让他进来商量对策,父亲不会知道的,就这一回。贺玉环的心扑通扑通跳着,轻声说道:
“等等。”
她回到床上,穿好衣服,然后下地给乔成材开了门。乔成材听到门闩响声,随即便挤进屋来,进屋之后,他感觉到从来没有的温馨,伸手抓住贺玉环的手,被贺玉环甩开。贺玉环问:“你要对我说什么事?”乔成材说:“我想你。”贺玉环正色说:“你出去。”乔成材鼓起勇气说:“我,我想你想得睡不着觉。”贺玉环听了心里一动,嘴上却说:“你走吧。”
乔成材想:我到底为什么来的?怎么见了玉环就不敢动手了?
贺玉环想:自己夜不成寐,思念的不就是他吗?为什么要拒绝他?
两个人站在黑影里,就在彼此沉默的暂短时刻,贺玉环听到了乔成材粗重的呼吸声,她甚至闻到了乔成材身上特有的男人气息,贺玉环感到晕旋,她想:反正我放你进来了,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可是她嘴里却说:
“你走吧。”
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