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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部分

白地-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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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屏山让乔成章通知各科室、车间负责人开会,研究下一步如何解决,大家都坐好之后,柳屏山说出自己的想法:“围着厂子的人虽然散了,不等于事情完了。郭家弟兄后面还有人挑拨,我们不可掉以轻心。大家议一议,明天会出现什么情况,我们应该怎样应付。”




第三十四章担架(2)



  张金标说:“几百口子人围工厂,是因为贺人杰挑拨,围了两天两夜,咱们厂长回来,几句话就解了围。老六老七是没有主意的人,贺人杰见厂长回来了,不敢露面,别看他们人多,都是跟着起哄的,常言说‘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我看两天没有动静,也不会有多大举动了……”
  詹姆斯洋腔洋调地说:“不要把事情估计得太乐观了。”
  张金标瞪了一眼詹姆斯说:“我去了一趟下河湾,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最清楚。郭家兄弟来闹事,是贺人杰使的坏。上河湾的人,也是鼓动起来的,若不是我,矿车厂的人怎么晓得其中的秘密?贺人杰这个人,和咱们矿车厂有仇,而他最怕的人就是柳厂长。依我之见,厂长回来了,贺人杰不敢出头捣乱了。”
  詹姆斯说:“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张金标拧着脖子问:“不简单又能怎么样?”
  詹姆斯说:“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张金标嘲讽道:“你中国字都咬不准,还撰上文了!”
  柳屏山看了张金标一眼,张金标缩回脖子,不言语了,柳屏山对詹姆斯说:
  “请说下去。”
  詹姆斯说:“老七老八在,柳厂长的攻势下,没有对策,他们和自己的后台,商量对策去了。锅巴死在大狗熊枪下,按照中国的传统方式,可以私了。再就是经官了,明天,对方说不定还有大的行动。”
  张金标不屑地撇撇嘴。
  “我这个人就是不愿意打官司。”柳屏山说。
  张金标说:“打官司有殳楼大律师,厂长怎么竟将他忘了?”
  柳屏山说:“不是我忘了他,他在南京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不知有没有结果。”
  柳屏山若有所思,竟然有些漫不经心说:
  “请大家接着议论。”
  大家各持己见,又讨论一个小时,最后,对事态的发展达成共识:虽然事情有所缓和,但距离解决还有好大距离,不能掉以轻心。事不宜急,急则生变,重要要的事是告戒工友一定要克制,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要激动,不要惹是生非,以免形势进一步恶化。同时,请许国华出任护厂队队长,日夜巡逻,严加防范。对于锅巴善后处理,立足于和解,准备打官司,柳屏山一再表示他不惜钱财,一定要保住高师傅徒弟的性命。大家注意到,柳厂长自始至终,没有叫过一声大狗熊。
  会议开到夜间十点结束。柳屏山和成铁冷最后离开办公室,柳屏山边走边说:
  “看来看来我还要去一趟南京。”
  成铁冷问:“请他来帮助打官司?”
  “对。”
  当晚,柳屏山就睡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次日早晨,他起得很早,看到天已经晴了,东天边洇出幽幽的一抹微红,继而变成一鳞一鳞晶亮的云霞。柳屏山心情舒朗,想道:但愿事情有个良好的结局,将一天的阴云扫尽。他走回屋去,怀着良好的心境,洗漱了,胡乱吃了早茶,将汽车打着火,没等开出厂外,就听见外面喊声连成一片,如涨潮一般,他慢慢将车开向工厂大门,门卫却不给他开门。柳屏山下车,通过铸铁大门饰花栏杆,看到外面人山人海,拿着锄头、铁锨、木棒的农民,高声呐喊着,将工厂围得水泄不通。柳屏山从汽车里出来,想在示威的人群中找到郭家的老六老七。当他走到工厂的大门口,他像触了电一样,急忙退了回来,呆呆地站在那里,惊讹得张大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柳屏山万万没想到没想到会出现眼前的情景。
  工厂大门横着一幅担架,锅巴的尸体仰脸朝天,赤裸裸地摆在担架上,农民们高举锄头,震天高呼:
  “以血抵血,以命抵命!”
  “血债要用血来还!”
  “为锅巴报仇雪恨!”
  “不杀死大狗熊,绝不罢休!”
  尸体已经腐烂,扩散着臭气。柳屏山面对面看到眼前的一切,一时不知所措,看来南京是去不成了,想和对方对话,是绝对不可能,只见那些人,一个个都红了眼睛。
  柳屏山下令将大门上锁,并命令护厂队员一律不许迈出厂门一步,只许在门内守卫。成铁冷和詹姆斯不同意这样做,但他们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于是,护厂队和工人们紧闭厂门。正如詹姆斯所预料的那样,这,大大助长了农民们的气焰,他们在外面肆无忌惮地嚎叫着,“冲进矿车厂,杀死大狗熊!”一边叫着,一边不断往厂门里投掷砖头石块。护厂队们吵着要冲出去,和他们理论,都被柳屏山坚决制止了。农民们越来越凶狂,喊声雷动,砖头石块雨点般投入工厂,不时传来厂房玻璃的爆破声,惊心动魄。柳屏山命令院子里的人一律跺进车间里。
  从早到晚,矿车厂有一百多人被困在厂里。柳屏山、成铁冷,和机关干部詹姆斯、张金标等十几个人;发电间和锅炉房的工人,全体护厂队,还有无事到厂里来的工人。这样一直闹了一上午,张金标口渴得受不了,到办公室找水喝,他将几个屋里壶里的残茶都喝了,还没有解渴,自言自语道:“得想个办法。”他眼珠一转说:“到工厂后门去看看。”于是,带了几个人穿过几个车间,奔向后门,他们还离得老远,早就听见吵闹之声,张金标悄悄走近大门,对那里的几个护厂队摆摆手,大家都不说话。张金标往外一看,外面也被农民团团围住,他们的手里全拿着家伙。张金标骂了一声“日他娘。”又返回前面。




第三十四章担架(3)



  中午过去了,困在工厂里的人,没有东西可吃,只好从机井压水喝,这样被困在厂区内,一直到黑天。大家只喝到生水,没有人吃到一口东西,一个个饿得无精打采,躲在角落里。
  在工厂外面的职工家属,无不为亲人和同事担心。
  矿车厂的职工,绝大多数住在工厂附近。因为最近工厂放假,家在外地住的单身宿舍的工人大部份都回家了。原来上河湾村民农转工的也不在少数,他们都住在上河湾及其周边,他们对参加围攻工厂的农民不满,双方经常发生争执,但因为是几代的乡亲,双方都尽量克制,没有发生武力冲突。他们有的到厂内去保卫工厂,有的呆在家里。住在住宅区的楼房里的,大都是干部,也有上海或者南京来的高级技工,还有外国人,这些人家恐怕闹事的农民攻击,家家都将大门紧紧关闭,有的人家还在门上顶了一根木柱,生怕有人闯入。家属们闷在屋里,既为自家亲人担心,又怕闹事的人无端侵入,家家惶惶不可终日。还有一些没有到厂的工人,三两家人悄悄到一起,商量如何解救自己的亲人,却没有一点办法。
  眼看成铁冷和柳屏山他们被农民围攻在厂里,困在家里的强若男一直忧心忡忡,她暗下决心,一定要解救厂里的人,但却无计可施。索阿婆也急得团团转,嘴里一直不停地唠叨。一会儿走到门口,扎煞着两手说:“听说那些人埋锅造饭了,这可怎么了得!?”一会儿又转到强若男身边跺着脚说:“看来他们晚上也不会撤,厂里的人不活活被困死在里面吗!?”搅得强若男心慌意乱,她想说“索阿婆你就少说几句吧。”可是,又不忍心说出来,怕老人伤心。索阿婆不看强若男紧锁的眉头,只顾自言自语:“这可真是内无粮草,外无救兵!”一句无意的话,猛地提醒了强若男。强若男想:我何不到外面去求救兵?她想:县城距离上河湾远在四十里之外,官兵不晓得这里的事,要是将情况告诉他们,一定会发兵前来解围。对,我应该去县城请救兵。但是这样去不行,必须要装扮一下。强若男从床底下拽出一个旧柳条提包,打开,翻出从前穿的旧衣服,一件一件地试。最后,将一件白地蓝色碎花的短袖衫子,一条梅子青的肥腿裤子穿在身上。头顶围上在农村老家围的水红色的方头巾。临走,哈腰拿起索阿婆平时买菜的竹篮子。索阿婆一直惊讶地看着她,强若男走到门口,轻轻对索阿婆说:
  “索阿婆,我出去一趟,你要看好家门啊。”
  索阿婆惊讶地问:“若男,你这是上哪里去呀?”
  强若男无声地笑笑,意思是您就别问了,谁知索阿婆却是不依不饶,连连问道:
  “若男,你到底上哪里去呀?”
  “我想……到……县城。”强若男踌躇了一下,终于不忍心和索阿婆说谎,说:“您可千万不要和别人说啊。”
  看到索阿婆的脸色变了,强若男说:
  “阿婆您放心,傍黑我一定回来。”
  “去县城,来回八十里地,傍黑怎么能赶回来?”
  听了索阿婆的话,强若男愣愣地站在那里:是的,来回八十里路,还要找衙门,还要和军官说情况,说不定半夜也回不到家,回不来也要去,救人如救火,真的回不来,就住在县里,想到了住客栈,她又回来,打开柜门,从柜里拿出两块银圆和一些零钱放进兜里,就要出门。索阿婆张开双臂拦住她:“不管你到哪里去,也要吃了午饭哪!”强若男又从厨房拿了个糖三角子,用毛巾包了,放进竹蓝里,这才走出家门。
  强若男低头走出住宅楼,街上人群涌动,呼声震天,强若男脚步有些慌乱。直到走出上河湾才长出一口气。在矿车厂住久了,出门就是柏油马路,从家里到车间,走不上几步就到了,她很久没有走在乡间的土路了,视野辽阔,天空晴朗。路旁的枇杷树、水沙树和桑树绿荫可爱。野草也生机勃勃。田野一片油绿,一直伸向远方。走在旷野,远离人口密集的城镇,远离钢铁震荡的工厂,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按说,心情应该很轻松。可是,强若男不仅轻松不起来,因为工厂被困的重压在心,反倒越走心里越沉重。先是腿酸,进而脚痛,后来胸闷气短,竟然喘不过气来了。她真想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可是她绝不敢停下一步,咬着牙一步一步坚持着向前走。她不住地抬头,看悬在高天上的毒日头,日头已经偏西了,她觉得自己走了好远好远的路,可是,前面仍然是无边的原野。后来,她看见前方有黑压压一片房舍,以为确是县城无疑了,眼睛一亮,浑身充满了力气。走到近处一问,原来是个乡村,问人家距县城还有多远,说是“不远,只有十二里路。”强若男到一户人家,要了凉水喝,接着又走。
  来到县城,强若男早已大汗淋漓,脚上也走起了大泡,疼痛难当。她又饥又渴。用毛巾擦脸上的汗,看了一眼篮子里的糖三角子,却不想吃。她只想喝水,她终于找到一个水井,尽情地喝了个痛快。强若男认识字,走在街上,两眼盯着衙门口的牌子,后来她看见:
  祁祥县警察局
  要找的地方找到了,她却无端踌躇起来,她不晓得自己进去找谁,应该怎么讲,她在门前走过来,又走过去,看到那森然的大门,她甚至不想进这个大门了。强若男低头,看到自己鞋面上蒙着厚厚的一层土,心里酸楚:自己吃苦受累来到这里,不能就这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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